“薄荷刺激爱欲,会挫掉人的警惕。”这是古希腊的一句谚语。
在基督教中,薄荷象征背叛和欺骗,因为当圣母玛利亚和圣婴耶稣准备逃往埃及时,薄荷向追捕者透露了他们的行踪。鼠尾草恰好在一旁,对追捕者说:“别听薄荷的,它只开花,但不结果。”
李红霞一向是只很警觉的猫,擅长捕猎。
平时家里要是一有点风吹草动,哪怕飞进来一只小飞虫,它都时刻保持警惕。
但当它吸了猫薄荷就会忘记捕猎,甚至察觉不到危险。
就像此刻,李红霞在猫薄荷鱼娃娃身上蹭得如痴如醉,根本没发现自己的宝贝指甲被成筠全剪了。
“小姐,这招真灵哎!”小芬在一旁看着惊喜不已。
成筠坐在沙发上,抢走了鱼娃娃,李红霞晃了晃脑子,立马清醒了,用爪子挠了挠耳朵,恍惚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成筠:“今晚给你放天假,去你男朋友家住去。”
小芬惊讶:“为啥?”
成筠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我要带男人回来,嫌你碍事,行吧?”
“哦,”小芬刚要转身回屋,又转了回来,“小姐你可要注意安全呀,现在坏人可多了,尤其是那种来路不明的,想占你便宜,你可千万擦亮眼睛啊,俺感觉你上次带回来的那个男的看你的眼神儿就不大像好人。”
“哪个男的?”
“就那个,来咱家给你做饭的那个,看你的眼神色咪咪的。”
成筠本想抽出一根烟,忽然又放下了,擡头饶有趣味地看着小芬,把她都看慌了。
许久后,她才开口叫她:“小芬。”
“……在。”
“你可太可爱了。”
成筠咯咯笑着进屋试衣服去了,留下小芬一人在原地凌乱。
晚上十点,刚刚下课,学员都走尽了,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曾辉和刘苏生两个人。
“这个女的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受伤的恋爱经历,倒是谈过不少,但都不长。”
“完了?”
“完了。”
曾辉叼着烟,升腾的烟雾熏着他的眼,他便把眼睛眯起来瞪着刘苏生:“这他妈就是你调查了一周的东西?”
刘苏生:“这不怪我啊,她感情史就是这么个情况,真没什么特别刻骨铭心、撕心裂肺的。哦还查到点别的,她好像不只是白一榛的徒弟,还是从小被她收养的。”
“收养的?她自己的父母呢。”
“没查着。”
“那她几岁被白一榛收养的,收养之前是在福利院还是被谁带大的,她父母去哪儿了,这些你都不知道对吧?”
刘苏生委屈嘟囔:“你本来就只让我查她感情上受过什么伤,有没有什么心结,好让你对症下药。我寻思她出身也跟这没关系啊,就没往深了查。”
“原生家庭对人的感情观的形成作用也很大,你脑子想什么呢,赶紧给我查,查完赶紧告诉我,越快越好。”曾辉差点被气背过气去,连忙深吸一口烟缓一缓。
忽然,房屋上空从左到右传来一阵震耳的嗡鸣。
曾辉和刘苏生不约而同地望向窗外,目送一架硕大的飞机逐渐消失在深蓝的苍穹深处。
刘苏生:“好好的市里那么多楼房不选,你非要把这穷乡僻壤的破地方当教室,我看咱直接搬机场里得了,反正也没多远,天天听头顶嗡嗡过飞机烦都烦死了,多影响上课效率啊。”
曾辉弹弹烟灰,低下头:“忍忍吧,偏一点安全,以前的地方就是太靠市中心了,才一下子就被警察端了,吃一堑要长一智。”
“也是。哎,我最近发现现在都挺流行网课的,咱们也试试?要是真搞好了,就用不上实体教室了,更安全。”
曾辉想了想,微微点头:“你研究研究。”
他刚把最后一口烟送到嘴里,电话响了。
是成筠。
二人对视了一眼,刘苏生识相地噤住声,看曾辉接了电话。
“喂。”
“曾辉,哪儿呢。”成筠的声音有些醉。
“在外面。”
“跟谁啊?”
他看了眼刘苏生:“我一个人。”
“看到我朋友圈了么?”
“看到了。”
“看到了你为什么不来我家参加趴体,为什么我生日你不来?”可能是酒精的缘故,她的语气有些撒娇。
曾辉:“你没收到我送你的蛋糕么。”
“我堂堂白氏集团的小成总我缺蛋糕吗!谁要你的蛋糕!”
“那你要什么?”
“我要你。”
曾辉的眼眸一怔,刘苏生在旁边听得差点笑出声,还好被曾辉盯了回去。
曾辉悄无声息地把最后一口烟吸完,掐灭在烟灰缸里:“你吃饭了吗?”
“吃不下。”
“空腹喝的酒?”
“嗯。”
“吃点蛋糕,不然胃受不了。”
“你来我就吃。”
“你吃我就来。”
“好,我现在就吃,”说着,电话那头响起了哗啦哗啦的声响,紧接着就是成筠嘴里含着东西说话的声音,“你听到了么,我在吃,你快来,我心情不好。”
“好。”
“一会儿见。”
电话挂断,曾辉拿起外套走了出去。
一个小时左右,曾辉到了她家。
一开门,屋里只有成筠一个人,和猫。
“其他人呢?”
“你来,我就把他们都赶走了!”成筠光着脚丫站在地板上,举着一个酒杯张牙舞爪地说着,一个没站稳,曾辉眼疾手快赶紧抱住她的肩膀扶住了她。
昏黄落地灯下,四目相对。
曾辉把她扶到沙发上,茶几上是吃得乱七八糟的蛋糕,奶油蹭的到处都是,他想叫人收拾收拾:“小芬……”
“别叫了,她也被我赶走了,”成筠用手指堵住了他的嘴,“那些人乱哄哄的烦死了,我就想起你了。我就想跟你单独待着,像以前在你家一样,什么都不想,一呆一整天,做无聊的事情,躺床上发呆,想干嘛干嘛。”
曾辉微微叹气,在她身边坐下,靠的很近:“过生日为什么心情不好?”
“不知道,一过生日就不开心,很多年了。”今天的成筠身穿一件红色的连衣短裙,化了淡淡的妆,晶莹剔透的红唇像新摘的樱桃,加上几分微醺的红晕,脸色更显妩媚。
她忽然激动地坐起,凑近他说:“今天陪我喝点酒吧,求你了,别拒绝我。”
曾辉凝望着她:“今天你老大。”
成筠一听,兴奋地站起来,哒哒哒地跑到厨房抱过来一堆瓶瓶罐罐,堆在茶几上调起酒来。她虽然有点醉,但是依然很熟练。调完一杯浓度颇高的鸡尾酒之后,她不急着给曾辉,而是跑到窗台摘了几片薄荷叶回来,捣进了酒里。
她把这杯调好的蓝色酒送到曾辉的手中,轻启红唇在他耳边小声说:“如果你陪我喝得高兴,今晚我就不让你走了。”
曾辉微微转头,依稀感受到她的呼吸,他凝望着她,慢慢喝了半杯下去。
成筠看着高兴,也跟着一杯下了肚。
曾辉也紧随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二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对饮着,逐渐醉了,空气中弥漫着越来越浓烈的难以抵御的香气,让人无法自控地心悸。
成筠红着脸,昏昏欲睡,头一歪,靠在了曾辉的肩上,他没躲。
二人似乎都忘了各自手里有一支烟在兀自燃着。
她说:“我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是个骗子。”
曾辉一愣,酒醒了半分。
她接着说:“我享受男人为我着迷的感觉,然后在他们上瘾的时候终止这种感觉,这样我就是永远留在他们心里的一根刺,拔也拔不掉,痒也挠不着,我比他们任何一个女朋友都难忘,我觉得这就是我在这世上的证明,可是……”
说着说着,她忽然哽住了:“我最近总在想,如果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消失了,那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曾辉听了,面不改色,心却随之震颤了一下,如果把这话里的“男人”改成“女人”,似乎也是在问他自己。
他看见她的鬓边有一缕发丝掉下来,轻轻为她撩到耳后:“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她没说话,只擡起头,把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注视着他的双眼。手里的烟快燃尽了,烟雾缭绕,有点迷情。
“想不想,参观参观我的房间。”
他看着她,沉思。
“好。”
成筠挽着曾辉的胳膊,一步一晃地走进了她的卧房。
一进屋,入眼的便是一张很大的床,充斥了让人浮想联翩的神奇能力。
一个没忍住,她捧着他的脸便吻了上去。
他犹豫了片刻,只片刻,便回应了过去,陷入这樱桃般香甜的吻里。
吻到沉醉时,成筠突然推开他,说:“最后一杯酒,助兴,好不好?”
“嗯。”他回答。
“等我一下哦,很快哦。”
成筠走了出去,只剩下曾辉一人,这是他第一次进她的房间。
这是间主卧,空间很大,曾辉四处走了走,虽然胜利在望,但仍想试着寻找一点有关她私人的东西。他大概扫视了一遍,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墙上有几幅画挺有意思,都是些不知名的作品,几副抽象艺术画根本看不懂,唯一能看懂的就是一幅儿童画了。
那画看起来有点年头了,但被装裱保存的很好,画上是一个小男孩牵着一个小女孩,用蜡笔画的,两个人物画风有些微差别,似乎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笔触虽然都很稚嫩但也十分灵动,尤其是小女孩,咧着嘴角,眼睛弯弯地,门牙上还有一颗涂黑的小豁牙,笑得十分灿烂可爱,非常传神。
曾辉不禁被逗笑了。
客厅里,猫慵懒地趴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它的眼中有一丸淡黄的琥珀,瞳孔缩成一条细长锋利的竖线,像一根银针,这犀利如针的双眼正在静静地看成筠调酒。
她纤细地手指抓着调酒棒搅拌,动作轻柔而缓慢。
调酒最忌讳急躁,不然配酒的东西无法与酒均匀地融合在一起,无法产生浑然天成的口感。
搅拌均匀后,再配以一叶薄荷叶做点缀,一杯深海般湛蓝的酒便调好了。
卧室里,曾辉在书桌前弯腰看着,一个半开抽屉里有一张成筠的身份证。
此时,手机忽然响了。
他一边看身份证一边接起电话,是刘苏生的声音。
“你在哪儿呢,方便说话不?”
“说。”
“我查到了,被白一榛收养之前,她好像一直是跟一个比她大没几岁的女孩一起生活,不知道是不是亲姐妹啊。”
“大几岁?”
“五六七八岁?”
“到底几岁。”
“具体我也没打听着,”刘苏生忽然慌张起来,“但是我跟你说个邪门儿的事情啊,你不是让我找原来那些高级班的兄弟么,一直都没联系上,刚才老刘突然找我告诉我,说他们这些年死的死,破产的破产,没一个下场好的,他们都觉得是当年跟咱们学这个遭报应了,才不敢来帮咱们的。你手边有没有笔,你记一下他……”
“偷偷跟谁讲话呢?”
成筠顽皮的声音突然从曾辉后背响起,他迅速挂断了电话。
他微微后退,差点撞到她,回头看她一脸甜美的笑。
曾辉说:“今天不是你生日吧。”
“我过阴历,笨!”
曾辉刚要回头再看一眼那身份证,成筠却一把将酒杯塞进他的手里。
成筠纤细的手指在他的胸膛轻轻划过,尖尖的指甲轻松地挑开了他衬衫的一个扣子,她迷离地看着他的双眼,说:“最后一杯,然后干正事。”
薄荷的辛辣清凉的香气,被她呼出的气带进了他的鼻腔里。
醉人,迷情。
曾辉凝望着她,将酒一饮而尽。
成筠的脸上绽放出笑容。
这一杯喝得太猛,曾辉有点上头,有一瞬晕了那么一下。
成筠走过去,从抽屉里拿起一支笔:“你刚才是在找笔么?给你。”
曾辉看去,她手里的那支笔,笔盖跟笔身不成套,笔身比较新,蓝色的笔盖却已经掉漆,感觉用了很多年。
他倏地皱起眉,忽觉眼熟,伸手去拿,却越发头晕目眩,酒杯从手中脱落,碎了一地。
他伸出的手左右摇晃着,无论如何都够不到她手里的那支笔。
成筠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冷眼看着他,也没有要递给他的意思。
一时间曾辉头痛欲裂,感到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五脏六腑都在撕扯着,随时都要炸裂一般。
恍惚间,他终于支撑不住,捂着肚子扑通跪在了地上,跪在了成筠的眼前。
成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从抽屉深处取出一张像素很低的老照片,在他面前慢慢蹲下来,把这照片举给他看。
他的视线已经模糊不清,隐约看出那是一对姐妹在游乐园的合照,姐姐二十左右,妹妹十岁左右,妹妹的刘海上别着一个蓝色的小笔盖。
“好久不见啊,”她的红唇微微上扬,“姐夫。”
“你……”曾辉的双眼狰狞地盯着她,布满了血丝。
“今天确实不是我生日,”成筠轻抚着他的脸颊,他脸上汗珠湿了她的手心,“是我姐的忌日。”
曾辉开始口吐白沫,逐渐失去力气:“你,给我……酒里……下毒……”
成筠连忙摆手:“我没有,我是想让你晚上睡得香一点,就给你加了几片安眠药而已。”
“加……几片……”
“加了,一瓶?”成筠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空药瓶。
又掏出一空瓶:“两瓶?”
又掏出一空瓶:“三瓶?”
“你猜,到底多少?”她笑嘻嘻地凑他更近一点,耳语道,“反正你最近不是也天天都吃安眠药么。”
曾辉:“你……怎么……知……”
话没说完,曾辉蜷成一团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