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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美丽而我的双眸凶猛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小笔盖

    陈吟走了。

    这是小笔盖在赶往笙歌教育的隐藏办学地点的路上得到的消息,医院的护士姐姐打来的电话。

    还差一个马路。

    拿着电话,小笔盖腿软了,她蹲在马路边,怎么都站不起来。

    红绿灯一轮又一轮地闪烁,车流一茬接一茬地通过,路人走走停停,云朵也没有停止移动。世界照常运行,没有人知道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刚刚永远离开了,除了她。

    陈吟悄悄地来,如今又悄悄地走,像莫奈笔下生动的花草,不为人知地,半放不放的,在最美的状态戛然而止,她的花期永远停留在含苞待放。

    她不应该这样落幕,她的结局还没来到。

    小笔盖使劲把脸上的眼泪抹干,站起来,腿压麻了。

    她盯着对面等了一会儿,等腿不麻了,绿灯亮了,就朝着马路对面的旧楼狂奔而去。

    她一口气爬到了顶层,也就是网曝笙歌教育躲藏的临时教室地点,可那扇门却没锁,小笔盖轻轻一推便开了。她有点懵,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生怕里面还有人,可转了一圈之后发现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教室了。

    还是晚来了一步。

    小笔盖回家看了新闻才知道,警察先她一步把曾辉抓走了,罪名是非法办学,判了十二年零七个月。

    才十二年零七个月。

    太轻了吧。

    陈吟的命算什么?

    在短短两年里,他推倒过几百多个女人,她们受的伤害算什么?

    这其中有多少个人留下了终生阴影无法恋爱,有多少个陷入抑郁,性格扭曲,有多少到现在对自己受骗都毫不知情,多少为他自轻自贱自残过。

    又有多少为他自杀过,像陈吟一样。

    十二年后,或者更快,他就能一身清清白白地从监狱卷土重来,依然活蹦乱跳,生龙活虎,在酒肉池林中肆意地策马奔腾,祸害人间。

    而她们早已四散于人海,或顶着滴血的心挣扎着活,或拖着残缺的身体悄然地死,无处找寻。

    那些为了骗女人上床而报班的学员都能在法律的庇佑下得到利益的保护,钱财如数被偿还,那那些受害的女人呢?

    谁来主持公道帮她们要回被骗走的钱,谁来为她们的一生阴影索要精神赔偿,谁来为她们遭到的“温柔强暴”辩护,谁来听她们诉苦,谁来给她们偿命。

    他身上的罪行可远不止十二年。

    拔舌地狱、剪刀地狱、铁树地狱、孽镜地狱、蒸笼地狱、铜柱地狱、刀山地狱、冰山地狱,油锅地狱,牛坑地狱、石压地狱、舂臼地狱、血池地狱、枉死地狱、磔刑地狱、火山地狱、石磨地狱、刀锯地狱都不够。

    不知不觉,小笔盖已经在福利院门口的马路对面站了很久很久,身边是行李箱。

    房子到期,她必须搬过来,不然她无处可去。

    可她站在这始终没再往前迈一步,呆呆地望着福利院的大门,那小院里有五颜六色的滑梯,秋千,孩子们尽情地奔跑嬉闹,肆无忌惮地打滚儿,阿姨们在一旁不碍事但又触手可及的角落里微笑地看着他们,像麦田里的守望者,时刻守护着孩子们的快乐和安全。在这样温馨的地方里,即使是没家的孩子也一定能无忧无虑地成长,这也是陈吟想要安排小笔盖搬进这里的目的吧。

    可此时此刻,小笔盖带着行李站在大门口,一直没动。

    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撕烂的黄皮本子,是她在笙歌教育那个临时教室快走的时候,无意间在地上找到的。大概是曾辉的一本撩妹手册的手写笔记,可本子已被撕得稀烂,字迹也十分潦草,拼拼凑凑只能隐约可见一些“傻白甜”“风流女”“女汉子”之类的词,小笔盖把最新的几页捡了回来,因为上面的字迹很新,感觉是刚写下不久的。

    看来是他最后想要找却还没来得及找的一种女人,女商人。

    站在福利院门口,小笔盖低下头,摊开手里的这破本子最新一页纸,又看了一遍上面写的最后几个字。

    “白一榛身边最亲的人。”

    她抿着嘴,越抿越用力,又擡头看向福利院,金大夫刚巧从楼里走出来,正在玩耍的小孩纷纷像小蜜蜂一般扑到她身上。

    余光中,金大夫隐约感受到大门外有双目光在看着她,她擡头望去,却发现门前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她觉得大概是自己花眼了吧,便又低头跟小朋友们温柔说道:“开饭啦!”小朋友嗷嗷叫着往屋里跑,金大夫跟在队尾,又向大门外望了一眼,确认真的没人便也走进了楼去。

    在一个十一岁孩子的认知里,商人是哪种人?

    小笔盖问:“叔叔,你认不认识白一榛?”

    一个系着油叽叽围裙的大叔一边往烤冷面里打了个蛋,一边回答她:“不认识。”

    小笔盖一听,没说别的就走了。

    这回答不出她的意料,怎么可能一问就能有人认识,白一榛又不是大明星。

    离开福利院之后,小笔盖凭着自己对商人的理解推着行李去了这个城市里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打算先把路边摆摊的小贩全问一遍,卖小吃的,卖小物件的,卖小狗仓鼠的,一个都不放过。

    虽然,她不能百分百保证这样选择是对的,但日子怎么过都是过,比起一直呆在福利院里,她更想赌一把。

    问完小贩无果后,她又进商场里问柜台,但是她可不傻,她知道站在柜台的只是服务员,给人打工的,不算商人,所以她都是直接找店长老板问。可一圈下来,仍然一无所获,倒是整个商场都认识这个扛着行李找白一榛的小姑娘了,有个彩妆专柜的导购小姐姐看她找得太辛苦,好心给了她一瓶矿泉水和肉松面包,小笔盖却非要给她钱。

    小笔盖累得够呛,坐在商场的长椅上一边吃面包一边思考着这么找下去不行,她想了想,又跳下来跑去问那个彩妆导购:“姐姐,除了这儿还哪儿有商人?”

    这没头没脑的问题把导购问一愣,她想了想:“那可多了去了,在这里做买卖的是商人,也有那种很厉害的企业家也是商人,路边的小摊也勉强算个商人呢,反正卖东西就是商人。”

    小笔盖:“你说的很厉害的企业家在哪儿能找着?”

    “他们啊一般都在CBD,金融街啥的。”

    “那边好像没有卖东西的。”

    “他们不卖东西,平时就坐办公室里,也不是不卖东西,是不直接卖,”导购也绕晕了,“反正他们是最会做生意最有钱的人,要不你去那找找。”

    小笔盖想了想,跟她说了谢谢便直奔金融街。

    金融街是一个神奇的地方,这里的楼比别的地方都高一些,这里的人都穿得板板正正,男人穿皮鞋,女人穿高跟鞋。

    这里的人比别的地方的人显得更行色匆匆,好像永远在赶时间一样,还能边走路边看文件。

    这里人连吃饭都是在走路中进行的。

    这里的人爱喝咖啡,吃三明治。

    大包小裹的小笔盖站在这里,显得异常突兀,偶有过路的人好奇地看她一眼,但顶多也就一眼,脚步丝毫不会慢下,这导致她想拦个人都拦不下来。终于,她看到一辆豪车停在了某高楼门前,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士从后车门走下来,小笔盖行李都不顾了,一个箭步冲上去站到那人面前问:“叔叔你认识白一榛吗?”

    突然窜出个小孩,男人吓了一跳,然后又被她的问题问得一愣,一秒后他回答:“白总,认识啊。”!!!

    小笔盖震惊地长着嘴,傻在了原地。

    因为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只是随口一问呢,没想到一下子就找到了!

    要么就是太巧,要么就是白一榛在这片是个大人物。

    她刚要继续追问,那男人忽然指向她的头顶后方:“那不就是么。”

    小笔盖顺着他指的方向回头看去,一个一身白色小西装、身材细挑的女人正踏着高跟鞋一步一稳地往大楼的转门里走,小笔盖飞奔过去,又一次把白一榛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但她脸上表露出来的反应并不大,只是微微皱了下眉。

    小笔盖激动地仰头看着她,问:“你是白一榛吗?”

    白一榛眼睛打量她一番,身体仍呈随时要往大楼里走的态势:“我是,你是……谁家的小孩。”

    “请你收我为徒吧。”

    说着,小笔盖来了个九十度大鞠躬,把所有经过的人震住了。

    白一榛更是一头雾水,说:“为什么是我。”

    “我的梦想是能成为最厉害的商人,你就是,我特别崇拜你,所以想拜你为师!求你收下我吧。”

    白一榛看了眼这小丫头的行李:“你父母呢?”

    “他们都死了。”

    “送她去一家好一点的福利院。”

    白一榛一边往转门里走,一边嘱咐身边的一个小秘书,可她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影子倏地从眼前闪过,一眨眼,自动专门就被小笔盖用身体卡住了,她赶紧把她拉出:“你在干什么!太危险了!”

    保安也跑过来想要把小笔盖赶走,被白一榛拦下了。

    小笔盖哭着对她说:“求求你了。”

    “小朋友你听我说,不是我不答应你,”小孩哭是白一榛见不得的,她指着行李箱,“拜不拜师的先不说,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我收养你吗?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小笔盖使劲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自己能养活自己。”

    “你怎么养活自己?”

    白一榛觉得这孩子太天真了,她掏出一张一百块钱塞到她的手里:“吃顿好吃的,然后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小笔盖拿着钱,看着她走进了转门,直到消失在视野里。

    白一榛连续开了三个会,晚上十点才下班,她跟同事们一起走出大楼,司机早已在门口停好,她本想直奔车去,却在漆黑的夜色中看见了一抹荧光,她仔细一看,竟然还是白天那个小姑娘,她让司机等一下,走到过去,刚想问她怎么在这傻等一天,就看见小笔盖双手捧着一把现金给她看:“这是你给我的一百块钱,还你,这些是我拿你的一百挣得钱。看,我可以养活自己。”

    仔细一看,白一榛发现她的两个外衣兜也都是鼓鼓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白一榛带小笔盖回了自己家,那是一栋很空很大的房子。

    她不会做饭,就给她定了点麦当劳外卖,看着她吃。

    “这都是你今天下午赚的?”白一榛看着这堆了一桌皱皱巴巴的钱问。

    小笔盖啃着汉堡,点点头。

    “你怎么赚的?”

    小笔盖掏出一根荧光棒给她看。

    白一榛:“就卖这个?”

    “你们这边不是有一个体育场么,我下去逛到那,有演唱会,门口有卖荧光棒的,五块钱一根,啥颜色的都有。我看了一会儿,发现看演唱会的那些人都爱挑绿的,我一看海报是苏打绿,所以他们才挑绿的,我就用你的一百把他们所有人手里的绿荧光棒买了,然后我卖十块一根,后来人多了我就涨价,20一根,30一根都有人抢,一眨眼就全抢没啦。”

    发现市场需求,会利用信息不对等。

    白一榛盯着她,不可思议地笑了:“这都谁教你的?”

    “电视上学的。”

    “你有点天赋。”

    “这算啥,我以前在学校卖小食品文具啥,都开锁店了,月入好几百呢。”

    白一榛又忍不住笑了,小笔盖发现这个姐姐虽然长得很严肃,但是一笑起来还挺好看,所以故意把牛皮吹大了点,谁不知她那生意也就做了一个月而已。

    小笔盖把可乐吸得呼噜呼噜响,白一榛看着她,沉思一阵后问:“你叫什么?”

    “成筠。”

    “成筠,钱就先不用你赚了,好好上学,你赚钱的机会以后有都是。”

    小笔盖反应了几秒,才欣喜若狂地看着她:“你愿意收下我了么!”

    “供你到大学,考不上我的母校,我就把你逐出师门。”

    “谢谢师父!!”小笔盖兴奋地上蹿下跳,“师父,我要以你为榜样!成为一个跟你一样的人!”

    十年,成筠做到了。

    她考上了师父的母校西南财经,也成了白氏集团最年轻的小成总,白一榛从父亲手中彻底将集团接手了过来。

    在这十年间,成筠没有一天忘记过复仇,她兼修心理学,专研反pua套路,并按照陈吟手机号里留下的记录,挨个找到那些曾经骚扰陈吟的学员,让他们破产的破产,离婚的离婚,“意外”去世的去世,一边练手,一边寻仇。

    没有一个逃得了。

    如今,只剩曾辉了。

    听说他减刑到了十年,而十年如此飞快地到来了。

    在等待他的这十年,成筠处处以白一榛为标准来要求自己,塑造自己,无论是从外貌到秉性,无一例外,直到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比她更像白一榛了。

    万事俱备,她已经迫不及待再见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