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观之的国庆假期一直在加班，他们工作室前段时间洽谈了一个项目，近期刚拿下，他在假期赶方案，节后约了甲方谈事。
而王观之这个项目说起来是李婉搭的线，大概在去年六月份的时候。那时候，王观之认识李婉不久，他想追求她，常约她吃饭见面，而李婉也有意，有次主动约王观之来公司，说要给他介绍项目。
王观之有些意外，赴约而来，李婉带着他去了她公司隔壁的那间大办公室，熟门熟路给他介绍了那家公司的老板赵总。
那次是王观之第一次看到李婉谈事情，她的态度热情开朗，很能说笑，几句话就打开了场面活络了气氛，逗得赵总很开心。她还很会卖乖，对赵总说：“您随口和我说的事，我可是都很上心，您不是正在买地想要建大厦，问我有没有认识的建筑设计师吗？我就当真了，两天没睡给您找的建筑设计师。”
赵总笑道：“让李总两天没睡那可担不起。”
李婉见好就收，转而腼腆笑了笑，换上认真诚恳的口气说道：“赵总，我真的很佩服您，就在想什么时候我们公司也能建楼就好了，以后得多跟您学学，才能把团队做大做强。”
赵总听李婉说话别提心里有多舒服，下一秒李婉顺势就自然给他介绍王观之，让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又自然开始讲王观之有过的设计作品，把两人都讲得一愣一愣的。
王观之主要是愣于李婉原来去查过他的作品，还说的头头是道充满欣赏，当时他真是彻底被她知性活泼的谈吐给迷住了。
今天，王观之就是去见赵总，来到李婉公司所在的大厦，他不免路过她的公司，他不想停留，但里面的说笑声惊扰了他。他不由顿了顿脚步，透过玻璃门一眼就看到了李婉。她今天穿着干练的西装套装，整个人神采奕奕站在办公室中心背对着门，她的同事都围着她，他们在庆祝什么开心的事。他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眼神不由亮了，但也被唤醒了他们之间不开心的记忆，心里瞬间感到沉重，这使得他也更想看清她，不自觉转了鞋尖到玻璃门前，他发现她已经穿上了高跟鞋，不知道脚是不是已经完全好了。
但转念一想，王观之觉得自己的关心很多余，他听到里面传来她同事对她的夸赞声：“婉婉姐，你太厉害了，一斗的投标一次就拿下了。”她则笑如春花灿烂，大方开始和大家分享自己的想法。
他看到她始终自信积极，他们分手对她没有任何一点影响。对此，他心里有不甘也有苦涩的安慰，他对她难免有恨意，却还是希望她开心。他想他该恨的应该是自己，没有出息对她念念不忘。但感情这种事情真的说不清楚，她对他来说就是很特别，好像认识很久的故人，一场来自幼时的风沙，吹迷了人的眼睛，让他看不清自己在感情里到底想要做什么走向哪里。他看到她说着话将要侧过身，忙回过神忙冷了脸转开身离开。
李婉的余光看到门外有人经过，熟悉的身影让她不由转过身去看，只见是王观之背影挺拔阔步经过。
李婉笑容渐微，很快转回了头继续听同事说笑。上两周她的公司投了标，今天刚得到通知，他们公司中了最大的标段，数量可观。
这个消息让公司一片欢腾，局外人都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大家与有荣焉。而实操者李婉，面上故作高兴，心里却没有任何的欣喜。她上午还接到黄经理的电话，对方说开始合作前，他们要打一笔六位数保证金到一斗，李婉听笑了调侃道：“你们不给我们定金，还要我们保证金，企业做大了真的是爽。”
黄经理呵呵笑，一句公司要求把人堵得全死。
李婉在热闹的片刻喘息中低头看自己的鞋，她讨厌一斗这种投标，却依旧在想有一天，她也要把自己的公司做到这种程度，要掌握绝对的话语权。但她要怎么做？而去压迫别人，是不是就是优胜劣汰适者生存唯一的法则。其实李婉怀疑“规模效益”四个字，就是实体经济的毒药。
她像个领导者用投标的事激励团队，故作开怀听着别人的赞扬，回头看到王观之经过，她觉得他像在另一个时空。她能感觉到自己还是会想王观之，但在这段感情里，她找不到能让她感到积极敞亮的地方了。她想去的地方和他们感情要去的地方完全不一样。
李婉在嘱咐了行政今天要准备下午茶之后，刷着手机回公办室，她这两天总无意识会刷一刷私人邮箱。国庆假期期间，她给W写了信，她知道他们之间现在的通信没有约定一定要回信，她只是在自说自话，但在心里，她还是希望能得到一些沟通和回复。
邮箱里很安静，李婉有些失落，跳转到工作邮箱，结果她刷了Linda的来信。Linda在她的深夜时间难过给李婉写信，告知了一个坏消息，她的公司内部已经不打算把签好的合同执行完成，已打的定金就抵了已经发货的尾款，如果还有余款剩余，再补部分订单。眼下这就是给李婉他们唯一的选择。
李婉看完这封邮件，急火攻心，她直接在邮件里表达愤怒开骂，她骂Linda的公司毫无契约精神。Linda收到邮件后立马私聊了李婉，她表示很理解李婉的心情，但她让李婉要冷静点考虑下，如果李婉真的和她的公司撕破了脸，李婉他们可以拿走那笔定金不再生产，但以后的订单也就完全不可能了。但咽下这口气，后面还是有合作的可能。
而李婉心里也很明白这事，她也很快冷静下来，但信息和邮件都暂时不想回复了。她起身想关办公室门安静下，却看见隔壁赵总的助理笑盈盈走进来，隔老远冲她喊：“李总，您现在有空吗？我们赵总请你过去坐坐。”
李婉犹豫了片刻，若无其事笑道：“好。”
王观之坐着喝茶，余光时不时看向办公室门口。赵总刚才给他泡了壶铁观音，现在他们正要换茶，当他听到赵总还是想换绿茶时，他说了一句：“换白茶或者普洱吧，赵总。”
赵总闻言转而去拿了白茶，也在这时，李婉笑从外走进来朗声问道：“赵总，您找我有事？”
赵总忙放下茶起身相迎，笑道：“李总快请坐，今天是要感谢你。”
李婉闻言多半猜到是什么事了，她看了眼端坐着的王观之，想到不久前他还在和她开玩笑说要是赵总的项目谈下来了，他要买礼物谢谢她。转眼，这事和她没有关系了。
赵总请李婉在王观之旁边的茶椅上坐下，客套问她：“喝不喝白茶？”
“只要不是绿茶，其他都可以。”李婉笑道。
“喝不了绿茶是吧？胃寒？”赵总又问，往李婉面前摆了一只精巧的茶杯。
“可能吧，绿茶喝了不太舒服。”李婉回答，这时才看了眼王观之。
王观之也看向她，不动声色喝着自己的茶。
赵总笑呵呵打量两人，不慌不忙泡新茶，问道：“你们怎么今天没说话？也是好久不见了吗？”
而王观之还没有开口，李婉就已经轻巧笑道：“我一进来您就这么客气招呼我，不是没给我时间和王总打招呼嘛？”
赵总大笑说道：“对对对，我的错。”
李婉顺势侧过脸冲王观之笑：“好久不见，王总。”
“别来无恙，李总。”王观之放下茶杯也不痛不痒回道。
在这样友好的氛围下，赵总很自然今天控场，他也听闻了李婉公司中标的事，一个劲夸李婉年轻有为。
李婉听闻这样的夸奖，则是乘机说：“我们这投标就是跑量历练历练，我刚正在担心我们这个产品做不长久，没什么竞争力，我得早点给团队多拓点品卖卖。我真羡慕赵总你们公司做的产品尖端，我还想着这段时间闲下来过来你们公司和您多学学。”
“你要来随时欢迎啊。”赵总笑道。
“我可是说认真的，赵总，我这个人没皮没脸的，可能明天就擡着电脑过来了。”李婉说道。
赵总还是呵呵笑，颇自得说道：“你来吧，不过我这东西你也学不走，有专利的，研发团队都在国外。”
“嗯，我就想多了解您的模式。”李婉笑盈盈。
“你有这劲又聪明，团队肯定会做好的。”赵总赞许道。
李婉笑了笑，她在场面上讲的话永远半真半假，试探别人也是表达自己，她从来不会让人知道她的焦虑也不会忘了危机。而她说完那些话，察觉到王观之正在打量她，她便也侧过头，只见他的双眼里闪过冷漠，他一向不理解她对事业的欲望。他以前问过她之所以这么努力工作，是不是就是喜欢听别人夸她一句太厉害了，她则玩笑说是，她就是虚荣喜欢被人吹捧。但她没有说她更享受这很厉害背后的责任感。李婉公司里有个四十多岁的女业务叫黄雅，是李婉在A市公司招进来的第一个人，一开始李婉只想招年轻的业务培养，却还是被黄雅的好学打动。黄雅是传统的外贸业务员，对线上营销一窍不通，现在在业务上已经慢慢有了进步和起色。黄雅前两天和李婉一起吃了个午餐，聊天中，她无意对李婉说：“去我们公司面试前，我已经面试了好几家公司，我之前因为带孩子，我有五六年没有工作了，很多公司都怕我之后还会被家里牵绊做不好事，也觉得我年纪大了没有上升空间，都不想要我。现在能重新工作真好，找到了自我，感觉在家里说话都硬气了。”
李婉听着一笑没说什么，心里觉得能有自己的公司，为社会提供更多可能性的就业岗位是件好事。
这些一点点在经营公司过程中积累下的感触，她很难和别人分享，因为她早早发现这个社会每个人对价值的衡量不一样。不管是同性还是异性，不管是亲人还是爱人，真正能理解你能和你分享深层次价值感的人很少很少。
赵总晚上想请两人一起吃饭，王观之没有异议，李婉却道：“我晚上有约了。”
“看你满面春风，肯定是事业爱情双丰收。”赵总打趣道。
“我希望事业丰收就好了，现在没有爱情。”李婉立马笑道。
“爱情事业都要兼顾，我改天给你介绍几个好对象。”赵总说道。
“谢过了，赵总，我现在对爱情过敏。”
李婉笑着起身不想再聊这个话题。她起身的时候，有些慌乱转错了方向撞到了王观之的膝盖，四目相对，她又在他的眼睛里看到那种带着隐隐愤怒的火苗。李婉忽然有些无奈想笑，她之前喜欢王观之的原因就是他身上有股如风自在的劲，她羡慕他的洒脱，后来发现他的洒脱和她的骄傲很像都很自我，他们时常会敏感，她一敏感就冷酷他一敏感就幼稚。说实话，李婉打心里觉得王观之这种男人挺可爱的，但也打心里消受不起他的热情。
这一天对李婉来说是漫长的，当她下班回到家打开门，看到父母刚准备好丰盛的晚餐，妹妹李乐乐笑迎向她，她努力笑了笑说了句：“我回来了。”心里却在想他们还要待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