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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马仕姐姐 正文 第75章 反正我们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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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反正我们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人生需要假期,需要休息,需要时不时停下来喘口气。

    在回去的路上,顾西穗忍不住想,躺平潮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呢?经济狂奔了四十年,然后突然就停了下来,从前你信奉的一切都失效了,什么努力学习有个好学历找个好工作之类的……全都不存在了,要重新调整预期,重新寻找新的方向和生活方式,所以集体在迷茫里打转。

    但有时候,现实根本不给你迷茫的机会。

    三个小时半小时后,飞机降落。

    顾西穗拎着行李箱,一瘸一拐地回到住处,刘灵皱眉看着她,问:“你的腿怎么了?”

    “脚,冻疮。”顾西穗脱掉了衣服,道:“以前我还纳闷别人为什么总是吐槽广州的气候,这次回来,发现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呆的……钱闪闪呢?”

    “里面。”

    刘灵指了指钱闪闪的房间门,顾西穗便走过去敲了敲门,问:“喝酒吗?”

    房门隔了一阵子才打开,看着顾西穗一瘸一拐地去冰箱拿酒,钱闪闪也是眉毛一皱,问:“滑雪摔的?”

    “冻疮。”

    刘灵面无表情地替她回答了,钱闪闪就尖叫了起来:“不是吧你?都几月了?”

    “那边还在下大雪呢!”顾西穗从冰箱里拿出了几罐啤酒,回头看了钱闪闪一眼。

    她还是老样子,穿着华贵的睡衣,倨傲又孤高的扬着下巴,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

    任何一个身材过于性感的女人能在互联网收获什么评价,2022年的女人都知道。

    顾西穗昨天只看了几眼就关掉了,奇怪的是,她从未有过那么坚定的时候。以前看到那些评论只会愤怒,现在却只想战斗而已。

    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口啤酒,顾西穗才拿出手机,往沙发上一躺,问:“所以凉茶能治疗冻疮吗?”

    “你有病吧?”

    钱闪闪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才问:“因为我回来的?”

    “嗯。”

    顾西穗专心致志地点着单,宁夏虽好,但她的身体却永远热爱着炒牛河虾饺鸡脚云吞砂锅粥……等等等等。

    一口气点了几百块的吃的,顾西穗才转向钱闪闪,钱闪闪没好气地说:“问吧。”

    “你打算回应吗?”刘灵还是直接有事说事,拿着草稿本和笔,拉着张椅子在钱闪闪对面坐下,道:“回应的话我们现在就准备回应,不回应的话,反正过几个月就没人关心了。”

    “这可不是过几个月就没人关心的话题。”钱闪闪从茶几上拿起刘灵的烟,点了一根,说:“你根本不知道当年有多少矿塌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你看了今天刚发出来的那个视频了吗?”

    她吸烟的姿势可比顾西穗和刘灵性感多了,把手机放在桌子上,轻轻点击播放,一张憔悴的脸就出现在手机屏幕上,那女人带着哭腔说:我叫徐晓璐,今年三十二岁,这是我爸爸,他于2008年10月12日下矿……

    三个人都默默无声地听着她的控诉,当新闻里那些数字变成一个具体的、哭泣的女人之后,苦难就不再是一句话的总结那么简单了。

    钱闪闪说:“其实08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印象里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发生,我爸就是因为这个送我去外地念书的,他不想让我看到那些人。”

    “但你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钱闪闪笑着说:“毕竟去哪里都能看到一堆人跪在路边呼天喊地……”

    她想起她小时候,几乎没怎么走过路,出门都是坐轿车。她在车里,他们在车外,偶尔她会看到人群中一闪而过的同龄人的脸,那些女孩子都带着营养不良的清瘦和干燥。

    那还是世纪初的事情,她生活着的城市是非常诡异的,空气永远都是昏黄的,连路都不平整,可是隔一阵子,就会有一些豪华而气派的建筑拔地而起,突兀地竖在路边。

    而跟这些建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路边一个又一个灰头土脸的工人,因为空气的污浊,他们永远都干净不起来。

    钱闪闪也一样,一双白球鞋,穿三天,就会变成灰的。她觉得恶心,不耐烦,坏脾气地跟所有人发火。

    直到后来再想起来,她才发现那些煤渣跟她小时候享受过的物质条件一样,是带着原罪的,平等地降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的。

    “他负债的事情呢?”

    “我不知道。”钱闪闪很平静地说:“我离开家之后就没再跟他们联系过了,有时候好奇倒是会搜搜他最近在干嘛,估计就是融资一类的吧……谁都知道,这年头,欠钱多的才是真富人。”

    “好消息是你现在达到娱乐圈准入门槛了。”

    刘灵突然开了个缺德的玩笑,钱闪闪则道:“我还真有个影人页面,我爸当年投资影视剧,我演了好几部电影呢……”

    她说着说着就扒拉出了那几部电影,顾西穗和刘灵看了一眼,就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代到底是怎么这么荒谬的?

    也不能哭,她们就只好笑了,笑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在沙发上捂着肚子看钱闪闪的剧照——

    其实顾西穗一直没想明白他们是怎么认出钱闪闪的,毕竟一个女人的幼儿时代跟成年阶段差别可大了去了,顾西穗曾经还怀疑过钱闪闪的鼻子是不是整过,因为她的鼻子完美得像假得一样,看到她小时候的照片,她才发现她小时候跟现在没有任何区别,是那种天生妩媚的,被称之为狐貍精一样的长相。

    在过去几十年里,这一类长相可不怎么受欢迎,顾西穗顿时明白了她为什么那么擅长处理跟男人之间的关系——她必然是,从小就伴随着性骚扰长大的,没有人会相信她纯情不纯情,天真不天真。

    而顾西穗则截然相反,她长大的过程里面临的是另一种刻板印象和性骚扰,比如没有人会相信她可以不纯情,不脆弱,不好骗,不天真。

    笑完了,钱闪闪才说:“我劝你们俩还是不要掺和进来了,这事儿没那么容易就过去的,我的黑历史三天三夜都扒不完的,光校园霸凌一条就够翻船的了——”

    刘灵这才定住。

    顾西穗则看向刘灵。

    这房间三个女人,从来都是不同阶级不同成长经历,你猜哪个是被霸凌的那个?

    钱闪闪则就像等待刘灵的这个反应似的,趣味盎然地看着她,轻笑着说:“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好人,也没有假装过我是一个好人,总有一个能踩到你们的底线,所以我并不建议你们跑回来帮我们的,没必要的。”

    刘灵只是凝视着她,之后也笑了一下,说:“你这点小把戏可骗不了我,你想把我们推开,以为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当鸵鸟,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这件事就过去了,我告诉你,不是的。钱闪闪,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俩都知道,是你自己不知道——”

    顾西穗也跟着笑了一下,表面上是钱闪闪收留了她们,其实是她们在陪着钱闪闪——她才是心里最脆弱的那个人,非得有人陪着不可,因为她受不了一个人。

    一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人,只能陷入到虚无里,不管是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她周围必须要有人才行,她需要有事情不断发生,需要侃侃而谈,需要把自己包装得无坚不摧,需要有人宠着她、哄着她……

    只有这样,她才能活下去。

    这件事刘灵知道、顾西穗知道,哪怕戴尚都知道,唯独钱闪闪自己不知道。

    “我已经三十五岁了,早就过了非黑即白的年纪,也习惯了人在犯错、自己也会犯错,如果说变老有什么好处的话,那大概就是,我会很容易原谅自己,也原谅别人。我的工作就是给各种犯错的人擦屁股,你想说你有什么黑历史就尽情地说好了,三天三夜的时间我还是能匀出来的。”

    “有意思吗?”

    “没有,人生本身就没意思。”刘灵笑着摇了摇头,说:“但你不是说过了吗?你是我们无聊人生里最有意思的人,所以我要看着你折腾下去,从这堆烂事里爬起来。”

    钱闪闪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顾西穗静悄悄地抱着钱闪闪,说:“你说的,哭过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刘灵则翻着手机,之后说:“得有人拦着兔总裁。”

    “她怎么了?”

    “在网上跟人吵起来了。”刘灵长叹一口气,摇着头道:“交给你了!”

    “OK。”

    两个人默契地分工合作,真正的姐姐要去开导钱闪闪,虚假的姐姐则要出去主持大局,安抚那群妹妹们,别太上头。

    毕竟这时代,还不太能允许一个有道德瑕疵的女人出现在主流视野。

    不像那些男人,吸毒嫖娼出轨诈骗强奸,都还是有个性和有魅力的展现,该做生意的继续做生意,该上头条的继续上头条,而那些被伤害的和侮辱的女孩子们则永远忙着辩解:我当时很纠结,我很犹豫,我想不明白,我很生气……我是一个好女孩,所有人都能证明我是一个好女孩。

    钱闪闪不是,那么一切就更简单了:震惊吧?我们坏女人也可以fight的。你想看到一个疯批美人吗?OK,满足你。

    就让你看看真正的疯女人是怎么打破这个世界的,FUCKTHEM——

    反正我们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