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间生存哲学十一:办公室里无秘密,有秘密不要发生在办公室。
小小的一方舞台之上,两名男子在上演着动人的师徒对话,字字都是戏。
白衣:师父,你的剑呢?
青衫:被贼人偷去了,没有了。
白衣:何人如此猖狂?
青衫:一人叫贪,一人名嗔,一人称痴。
白衣:师父莫要难过。
青衫:不难过,身外之物,拿便拿去了。
白衣:徒儿定帮师父一雪此辱!
青衫:不必。他们拿了我的剑,仍当不成我。我无了剑,我仍是我。
……
剧终,人群渐渐散去,空余舒歆一人仍坐在席上。良久,旁边有人落座。
“今晚都没有你,好没意思。”她托着腮道。
“校庆那天你去哪里了?”
“这世上真有那青衫师父这样食古不化的人吗?”
“他们说你压根没有来,我不信,翻遍整个校园。”
“风骨有用吗?到最后还不是成了一个穷困潦倒的疯子。”
“我找了你两周,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你到底怎么了?”
空气中蔓延着曲终人散的寂寥感,偏偏两人都倔强,仿佛是在不同频道,自说自话着。
“那师徒的对手戏写得真好,一看就是你写的,”她终于转过头,对上他的眼睛,“那段曲怎么唱来着?你唱一段我听好吗?”
静默了半分钟,路凡徐徐开腔,脚下轻踩着拍子。他台词功底甚好,而这剧又是经由他手来编写,还特意着墨了古老粤剧的风范和神韵,却又给它赋予了崭新的魂灵和内涵。
一曲唱罢,空气凝滞。
“路凡,我不爱萧铭了,我不会再看着他的背影来过自己的人生,他已经完全从我这里出局了。”舒歆轻声开口,如梦呓一般。路凡正欲答话,却听见她紧接着说了一句:
“所以从今以后,我和谁在一起,都可以吧?”
路凡深深地皱眉,预感不详。他摇头:“不,不是谁都可以。”
他必须正直而善良,必须真诚而有担当,必须……很爱很爱你。
“可是我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有着浓烈的**,和要命的刺激。”她的脸庞光洁而白皙,她的眼睛在闪闪发光,“我是在玩火吧?可是我已经上瘾了。”
她依然愿意努力成为那个众人仰视的“某某”,可是同时也愿意成为“某某的女人”,自我的成就和被别人的光环所成就,两者她都想要。
路凡望着眼前这个让他感到陌生而危险的舒歆,做出最后一次试探:“是谁?宋熠扬吗?”
这一次,她没有否认。
这一刻,他心如死灰。
“不行!谁都可以,就他不行!”
舒歆没有料到他反应如此强烈,萧铭之后她不是没有交过男朋友,可是每次路凡最多只是耍耍嘴皮子鄙视一下那些男生,反正他也知道,她并不是认真的。
这一次,太反常。
“我是个成年人了,我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则,知道得失的守恒,我不会引火自焚。”
“不,你不是个能理性思考的成年人,你把规则想得太弹性,你根本不知道你会失去什么,他会毁了你什么。你这样分明就是在赌自己的人生!”
他说得太严重,神情像要把她吃了似的,他是行内知名的金牌猎手,她有点害怕了。
“你是不是做过他的backgroundcheck?”
“没有。但你能不能缓一缓,你给我一点时间,Oscar不是你想得这么简单。”
她突然怒了,如无理取闹的小孩子般,“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对人家有偏见?!”
她再不愿与他说多半句,一把扯过手提袋甩手离去。高跟鞋声在空旷的小剧场上空回**,每一下都像是愤恨的控诉。
路凡一人静坐,孤单地对着空****的舞台。
她变了,已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舒歆。又或者,这才是真正的舒歆?
49楼,茶水间。
“听说你挖来了Chris,舒歆你真的好有能耐。”Natalie在一旁泡着茶,对着一旁的舒歆点点头。
舒歆抿抿嘴,“十划还没一撇呢。”
消息是谁放的她无从得知,只知道时至今日,她必须低调低调再低调,要走得战战兢兢,步步为营,要比以往更投入做事,更有说服力地证明自己,以免落人口实,留下任何话柄。
“你听说了吗,战略规划部要拿咱市场部动刀子了。”Natalie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经济不景气,加之大环境对奢靡送礼之风的整改抵制,酒业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不少外资公司都开始缩紧银根,甚至开始大幅度减员。舒歆知道ZERO也不例外,从去年下旬开始,很多岗位若有人离职,这个headcount就没有了。而一些表现不好的职员,也会被公司以各种理由劝其自行离职。
企业不过是一个高速运转的机器,那些不合适的螺丝钉,铁定会被淘汰的,只不过环境不好的时候,这种优胜劣汰的速度会更明显而已。
“嗯,听说了,希望不至于大地震。”舒歆淡淡地接话。
“我这边已经开始自宫了,”见对方有些愕然,Natalie解释道,“你还不知道吧?Joe还有两周便lastday了。”
舒歆心下了然。越是在这个当口越是人心惶惶,Natalie先下手为强,接下来还会有一些顶不住压力的将自动离职,很快队伍便会被大换血,而此举完全可以扣在公司的“架构优化”战略之上。
Natalie在清舒歆的人。
见她没做声,Natalie又补充道:“不主动些不行啊,隔壁公共事务组的leader直接就被劝退了,她下面的组员个个唉声叹气,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是人们眼中又nice又好说话,把组员养得白白胖胖的那位姐。
嗯,这很正常,很外资。
从踏入职场的那一刻,舒歆便知道能存活在一个企业的根本,便是保有自己无法替代的“利用价值”。这世上靠八卦换来的友情太廉价,靠巴结得来的宠幸太短暂,美色易衰,马屁易哑,“老好人”不是一个好leader,“老实人”也容易被欺负。该强势就强势,该抢夺便抢夺,而这一切都建立在你是个可用之才的前提之下,最好是唯一不可替代。
正如林夕的歌词所写:任他们多漂亮,未及你矜贵。
从茶水间回到座位,Iris递过来一份材料,是Chris的报价。按照宋熠扬的指示,Chris将通过与O’clock签协议来和ZERO合作。舒歆皱着眉逐行点着看,协议的条款很多,看起来费时。
“Susie,听说内部审计很快要开始了。”Iris在隔板的边沿探过头来。
“知道了,该准备的材料准备好,千万要认真对待。”
舒歆对历史文档和预算材料向来管理得有条理,历年来她的组都被内审评估为“低风险”,如今新调组,她不敢掉以轻心。尤其是当下公司在做架构优化,更是不能出任何差错。
“对了,Lolita人呢?怎么最近很少看到她?”
“跟活动去了,也不知O’clock的人抽什么风,那个Joseph对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客气得不得了。”
舒歆想起那一日的24杯酒,突然有点反胃。
Iris并不知道当天的情况,只自顾自地继续说:“这小妮子最近心情不错,很少听她和家里人吵架,也不嚷嚷着和男朋友分手。做起事来有分寸多了,看来是真的成长了。”
舒歆笑笑,那就好。
思绪回归眼前的协议书,却觉得怎么都静不下心来,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心燥。
昨晚路凡说过话一直在心头盘旋,轰得她一整天都在偏头疼。
Oscar不是你想得这么简单。
你这样分明就是在赌自己的人生。
那一日,舒歆没有参加校庆,没有去见萧铭。甚至忘记了与路凡的约,让风尘仆仆赶回来的他疯了似的遍寻她不着。
她在宋熠扬家里砸了十几万的红酒,踩着一地玻璃走向他,走向那个未知的世界。
事后她点了一根烟,抱着膝盖默默地坐在窗台之上。
“从来不知道你也抽烟。”他说。
“不抽,就点着。”
“Susie,你很不开心。”
“Oscar你知道吗,”她盯着轻烟悠悠升起,又散去,“因为你,我变成了自己十分痛恨的模样。”
“嗯,我十恶不赦。”他单手啪地打开薄荷糖盒子,见她望向自己,便咬了一颗在唇间,直直送过去。
她张嘴接住,舌尖与他的唇相碰,“为什么是我?”
他顺着她脸颊、颈侧,一路细细亲吻下去,轻柔得像是对待婴儿一般:“同类相吸。”
他曾说过,她是个天生的冒险家。
“冒险家?”舒歆轻笑出泪,“实则是赌徒吧?”
他看出她血液里的不安分,看出她对至高处的渴望。
“Oscar,我们约法三章好不好。”
“你说。”
“第一,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他点头。
“第二,你没必要对我开绿灯。我想要的,我自己会争取。”
他勾勾嘴,又点头。
“第三,”她的眼神落在他的右腕之上,“我不喜欢你的Cartier。”
这回宋熠扬愣住了。而她毫不避讳,与他对视。
好一会儿,他要凑过来吻她的额头,她冷不丁起脚蹬向他的小腹,却被一下扣住脚踝,往身侧一带,她整个人骑坐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俯视。
他松开她的脚,慢慢地脱下腕上的卡地亚手环,连同她指间的烟,一同甩手抛下了窗。
OK,Iamyours.
“Susie,你找少爷?”
身后突然响起轻柔的女声,将舒歆的思绪拉回。她转头笑笑,指了指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有份协议要他签字。”
“噢,少爷今早去香港与O’clock的高层会谈了,预计晚上返程。”秘书带着职业的微笑,“你若不急,可明早再找他。”
和O’clock开会?
她点点头转身,捏了捏手上的协议。
突然手里的电话响起,是Jennifer。
“Susie,老娘怀孕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