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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帅 正文 第十章 孤芳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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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子间生存哲学十:理智与情感在决斗,不要让它们同归于尽。

    包厢那头坐着O’clock的三位负责人,两男一女。其中一位盛气凌人的便是今日的主角Joseph,一来便拍了拍宋熠扬的肩头:“少爷果然好艳福啊,带的兵都是美女。”

    Lolita显然没有见过这世面,怯怯地躲在舒歆后头。

    舒歆心里轻哼:不过是个小小的总监,横什么横。脸上却勉强堆笑:“做市场的女人也是当男人一般使。”

    “也是,”对方笑着接话:“行内不都这么说嘛,职场间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使。”

    舒歆握了握拳,余光瞥了眼宋熠扬,那人不动声色。她突然怀念起Jennifer来,如果她在,说不定反手就给那人一瓶马爹利爆头了。

    “可是更没地位的,是我们这些乙方啊,”没想到Joseph枪头一调,“是吧Lolita?”

    那一日执行活动的时候,也不知怎的Lolita就和对方的人吵了起来,许是带了点情绪,她随口就嘟囔了一句:“乙方就是贱。”

    而当日带队执行的就是Joseph,当场就把后台给砸了,得亏是活动尾声,不然更加无法收拾。事后任凭Iris带着Lolita再三道歉,对方仍是不依不饶。

    此时此刻既然开门见山,那也就没必要再绕圈圈废话。

    舒歆打了个响指让侍应开酒,噙着笑道:“我手下的人不懂事,Joseph你身居高位何以跟她一般见识?都算我头上,以后咱有话好说。”

    说着举起酒杯就要一仰而尽。

    “喂,”对方却存心找茬,“你很赶时间?”

    舒歆放下酒杯,尽可能保持微笑:“你有什么建议?”

    这时另外一个微胖男突然笑起来,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少爷你带的是新兵啊?看来就是不如Kelly。”

    Joseph也跟着笑:“都说酒这行就是个江湖,虽说ZERO是个外资公司,但也不能不守规矩啊。”

    Lolita在一旁忍不住小声地问:“什么规矩啊?”

    微胖男指了指旁边桌子放着的罗盘,继而看着笑容一僵的舒歆哈哈大笑:“放心,不是要跟你玩赌命轮盘。”

    Joseph把Lolita推至罗盘前,指了指里面的白色小球:“一人做事一人当,小球停在哪个数字,你就喝几杯。”

    罗盘上最小的数字是0,最大的数字是36。

    舒歆伸手挡在女生面前:“我替她。”

    对方还想纠缠,宋熠扬突然起身,手搭在他肩膀:“都是自己人,给我分薄面。”

    一直在黑暗中没有作声的女人拍了拍掌,勾勾嘴唇:“玩个游戏而已,大家开心便好。”

    Joseph听罢便松了手。

    轮盘骨碌碌地转动,白色小球在黑红交错的格子间像是风雨中没有方向的白鸽,闷头乱撞。

    耳边是侍应的倒酒声,杯子轻碰,水声潺潺。

    轮盘慢下来,小球跌跌撞撞。

    舒歆只觉得那不是球,而是自己的心,被磕得伤痕累累。

    最后小球随着转盘渐停,眼看缓缓落在数字“5”之上。

    “咔”,轮盘停下。

    小球落停。

    24。

    红酒被整齐排成如列队的士兵,等着来人逐个单挑。

    舒歆一声不吭,转身拿起一杯,一仰而尽。

    第5杯。

    第10杯。

    她突然想起,今天还会见到萧铭。

    那个特别特别帅,特别特别坏的,师兄萧铭。

    第15杯。

    ……

    高中的时候,暗恋是一场苦涩的独角戏,为了给自己一个痛快,她在萧铭高三毕业的时候勇敢地向他表白,却换来对方的一句“我觉得你不够好”。

    受这句话刺激,高中毕业时她一举夺魁进入上海最好的大学,进了大学后更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开挂,且出落得明媚动人。当再出现在那人面前时,她着实惊艳了对方。

    她给路凡发短信:师兄夸我长漂亮了。

    后来,短信变成:师兄约我看电影。

    再后来,她真的成为了师兄的正牌女友。

    可是好景不长,萧铭很快结识了新的女友,对方是上海某酒业大鳄的女儿。他似乎没有半点抱歉,依然还是那句:你不够好。

    舒歆高烧了半个月,整个人瘦得脱了相。

    可是烧完后,她又开启了更汹涌的开挂人生,全额奖学金考取了美国著名商学院研究生,毕业后便到了ZERO,一年一升,成为市场部史上的奇迹。

    她交过几个男朋友,可是很快都分手了。她越来越漂亮,越来越能干,周围的人都很羡慕她。

    可是她很寂寞,真的很寂寞。

    而今天,她将回到母校,看着那蚕食了她整个青春的萧铭,意气风发地为他出钱捐献的一栋大楼奠基剪彩。

    第16杯。

    她多想以最骄傲的姿态回去,让他看看曾经抛弃的自己,没有他也可以活得意气风发,光彩照人。

    第17杯。

    可是他妈的她现在在干什么?!

    “喂,她很不对劲欸……”Joseph碰了碰微胖男,“从来没见过一个人一声不吭闷头猛灌的,别把她给弄死了啊……”

    Lolita也开始拉着舒歆,语带哭腔:“Susie姐你别喝了!”

    她被拉得踉跄了两步,胳膊撞在墙上,疼得咝咝倒吸气。

    “第18杯,”她脸色发白,手指忍不住在抖,却对着空气一字一顿吐字清晰,“敬……萧铭。”

    敬你,我那不堪回首的,痛彻心扉的,一整个青春。

    “后面都算我的,”手里的杯子却被夺下,她眼睁睁看着宋熠扬面不改色地连灌七杯,又看着Joseph等人连连摆手,演对手戏似的每人纷纷自干了三大杯。

    那为首的女人捧着杯子来到舒歆面前,兰花指微翘,红唇轻启:“我替胖子给你赔罪,你比Kelly强多了。”

    “等一下,”舒歆一下子抓着她的手腕,用尽最后一丝清醒将Lolita拉置身前,“道歉的话已经说过了,不要再欺负我的人。”

    红唇女子一愣,对Lolita举了举杯子:“好说。”

    出了包厢,Lolita抱着舒歆失声痛哭。她头很重,却不得不强打精神安慰这个整天哭鼻子的小女孩:“欸,你姐好不容易打个胜仗,你别这么怂好嘛?”

    心里有多委屈,人前就应表现得多帅气才是。不然,岂不是白委屈了?

    宋熠扬招呼了一辆出租车送走Lolita,转身看见舒歆一个人踢掉高跟鞋窝在墙角不断地打电话。

    他不知她在打给谁,只听见她一直在嘟囔,“他说了一定会陪我去的……”

    “你要去哪?”

    “回学校,我们八十周年校庆呢……”她突然一拍大腿,“对哦,这个点路凡应该还在飞机上……”

    “我送你去。”

    “不不不,我要去买酒……”她扶着墙摇摇晃晃站起来,“欸,你知不知道哪里可以买82年的Petrus?”

    宋熠扬皱眉:“你还没喝够?”

    “我不喝,我就买了……带过去,”舒歆仰着头,日光耀眼,照得她只想流泪,“我要让他知道,我也是懂葡萄酒的。”

    那个“他”,就是萧铭吧?

    “我知道哪里有。”

    被宋熠扬带到一个地下酒窖的时候,舒歆的酒已经醒了大半。她瞠目结舌地看着那面直达屋顶的酒墙,数不清的各式酒瓶安静地躺在架子上,像是等着主人的来临。

    昏黄灯光下,宋熠扬递过来一瓶红酒:“82年的Petrus。”

    她接过来,脑袋一片空白,舌头都要打结:“这里是哪里?”

    “我家。”

    瞬间只想喷鼻血。

    她喏喏地仰头看着那酒墙,怀里抱着那一瓶葡萄酒喃喃自语:“大学的时候看尔冬升的《门徒》,里面有一支82年的Petrus,他当时很兴奋,一直在说真是支好酒。而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是啊,我能知道什么呢……我只听过82年的拉菲……”

    宋熠扬斜倚在墙边,挑了挑眉:“不知道也罢,不过是不到五万的一支酒。”

    “可这就是差距啊,后来他就不要我了,选了本市红酒大鳄的女儿啦。离开他之后我去了美国读商科,辅修了葡萄酒管理,后来就进了ZERO。”

    明明是那样久远的事了,说起来却仿佛昨日一般,连标点符号都像是伤痕的结痂,碰着还是会疼。手里拿着的这支Petrus,瓶身冰冷,一点一点吸走她掌中的温度。

    “Susie,你想不想知道这瓶酒的价值?”

    “你要卖我吗?不是说了不到五万……”

    话音未落,握着瓶身的手被他一下举起,手腕被扣住猛然一晃!

    砰——!

    价值不菲的葡萄酒碎裂一地,溅起的酒液在舒歆的白色长裙染上了一朵妖艳的罂粟花。

    “Oscar你疯了?”她捂着嘴呆站着。

    “这瓶酒最好的价值,就是让因它而努力的女孩,忘记当初拼尽全力的原因,从此只为自己而活。”

    尘封的往事被一瓶酒砰然炸碎,舒歆再也抑制不住,泪流满面。

    “喂,这里还有一支95年Petrus,这支贵点,大概7万。”

    舒歆接过,在宋熠扬眼神示意下,狠狠地将它砸向地板!

    砰——!

    “88年的Petrus,大概3万。”

    砰——!

    “2000年的,不到2万。”

    砰——!

    砰——!

    砰——!

    泪痕已干,受尽的所有委屈统统发泄出来,变成一声声宣告解脱的响礼。舒歆感到从未有过的畅快,以及有着小孩做坏事般的罪恶亢奋感。

    她随手拿过一瓶葡萄酒作势举过头顶,看着宋熠扬眼中闪过的一丝诧异,便扬起头挑衅地看着对方,直到他举手投降,做了个“你随意”的口型。

    她满意地放下这瓶酒。

    这是1787年的Semillon,价值超过10万美金。

    一地狼藉,满室馨香。

    舒歆一身酒气,看着刚才陪着她、纵容她如此疯癫的宋熠扬,好像哪里有一根细细的弦断掉了,久久发出的颤音让她心痒难耐。

    宋熠扬,呵,宋熠扬。

    她踩着碎玻璃,一步一步走向他。

    “Oscar,”她仰着头,吐气如丝,“你缺不缺女人?”

    他漆黑的眸子里有着致命的**,她看见里面那个小小的自己,因有着不该有的欲望而显得无比的妖艳和美丽。

    从未有过这样的一刻,全身心地迎接这样罪恶的自己。

    “不缺。”

    她黯然,眼睫低垂。

    而下一瞬,他扣住她的下巴,低下头去。

    “缺你。”

    辗转缠绵,满室浆果香气醉人。

    在无人留意的角落,静静躺着一只女式手提袋,里面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一直一直,久久不曾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