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上路后，乔盈盈坐在车里听蔡崇志给她介绍即将要去的客户公司。
“这公司员工是不少，部门也挺齐全，但事无巨细都得请示方总，就是CEO啦，可以说是个一言堂……”
乔盈盈反驳，“哪家私企不是一言堂啊？我妈公司也这样啊！一个决策如果她不拍板，谁都别想动。”
“大的决策当然得总经理拍板了，但小事务难道不该交给部门负责人内部解决么？否则要部门经理干什么？”
“你说的那是理想状态，私企老板都把公司看成自己的财产，但凡决策和钱有关，没谁不紧张不插手的。”
蔡崇志转头看看她，“你虽然没上过班，看得倒挺明白。”
“嘿嘿！遗传基因，没办法。”
“你妈妈的公司管多少人？”
“我妈那是集团公司，上下一万多口员工呢！”
“厉害！女强人啊！”
“你呢？”乔盈盈饶有兴致看向蔡崇志，又把话题拉回来，“你大小也是个CEO，你搞不搞一言堂？”
“我不搞。”蔡崇志振振有词，“生产有生产经理管，财务有财务经理管，我只负责我这个层面的事儿……”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开车啊！”
“装傻是吧？你开车是去要债的！那本该是财务的责任吧？”
蔡崇志垮搭着脸说：“没错，我是做得不够好，但不能因此就否定层级化管理的正确性……你妈妈是开什么公司的？”
“纺织。做布料的——玉树集团听说过吗？”
蔡崇志猛然转头瞪着乔盈盈，嘴巴半张，却说不出话来。
乔盈盈没好气，“你看我干吗？看路啊！”
“你是赵晓芳的女儿？”
“是啊！怎么啦？”
“吃惊！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赵总，她女儿居然是……是你这样的……”
“特没出息？”
“呵呵，我可没这么说。”蔡崇志面上笑着，心里却想，算你有点自知之明，“意外是真的，完全没想到你会是赵晓芳的女儿，你妈妈可是吴都市企业界的风云人物……”
乔盈盈反问：“你觉得赵晓芳的女儿该什么样？”
“那肯定得把时间都花在学习怎么经营公司上啊，不可能有时间跑出来帮朋友查案子，顺带还帮人追债……当然这也侧面说明你这人特热心。”
“我讨厌做生意。”
“那你喜欢做什么？”
乔盈盈下巴一勾，“除了做生意之外随便什么都行啊！比如帮朋友追查肇事逃逸的家伙，或者帮人讨债。”
“你妈妈没意见？”
“有意见又能怎么样？杀了我？”
蔡崇志听出她语气里浓浓的怨气，心说我还是少问为妙，反正也和我没关系。
沉默了会儿，乔盈盈却主动开口，“你认识我妈？”
“见过一次。去年的市级产业峰会上赵总上台发过言，我在台下很认真听完了，感觉她分享的经验很实，也很鼓舞人心。会议结束后很多年轻人都拥上去找她请教问题，她都很有耐心得解答了……那天到场的大企业家很多，不过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赵总。”
乔盈盈撇嘴笑笑，“她对外人比对家人好多了！有时候吧，我真希望自己不是她女儿，说不定她对我能和善一些。”
“赵总对你很严厉？”
“我上学的时候还好，她也不怎么管我，确切地说是没机会管。等我毕了业，大概看出我是烂泥扶不上墙，态度就开始恶劣了。不说了，说着说着又得来气……既然你觉得她好，改天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
“不用。”蔡崇志神色里露出一丝腼腆，“不是一个行业的，而且我现在混得也不好。”
乔盈盈饶有兴致地打量他，“你这人真有意思，别人知道我是赵晓芳的女儿，都变着法儿求我给牵线，我还不乐意呢！你倒好，居然一口回绝了，真是个书呆子！”
蔡崇志沉思着说：“你有没有听说过强者理论？”
“没有。”
“正常，是我自己总结出来的。简单讲就是，只有当你也变成强者，你才可能和另一个强者展开平等对话。”
乔盈盈琢磨了会儿问：“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还没资格跟我妈对话？”
“对！你会有热情去指点一个自己看不上的人吗？”
“唔，还真是……”
“所以，还是等有天我能做到我理想中的程度，再找赵总好好请教后面的路该怎么走吧。”
乔盈盈顿时对他刮目相看，蔡崇志的神色里有一些她在其他人脸上见不到的东西，揉和着坚毅、自信、尊严和不肯轻易妥协的气质，典型的书生意气，但又不失可爱。
这样一个人，真的会在闯了祸之后一走了之吗？但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呢？那么多证据都指向了他……研究文学的邓瑞茜不是常说，每个人都是多面的，矛盾的吗？好人也可能做坏事，坏人也有良心发现的时候……
“好像扯远了。”蔡崇志说，“咱们刚才不是在谈方总吗？”
乔盈盈也把思绪拉回现实，“嗯，你接着说。”
蔡崇志重新打开了话匣子。总而言之，方总就是一个特能耍嘴皮子的老赖，不过蔡崇志嘴碎，从谈意向讲到签合同，从发货聊到催账，鸡零狗碎的细节像一首摇篮曲，听得乔盈盈昏昏欲睡。
她猛然清醒过来时，发现车子停在某个十字路口等红灯，而蔡崇志的絮叨不知何时已经结束，车里播放着音乐，某位音色奇佳的爵士女歌手正深情吟唱着英文歌曲。
乔盈盈揉揉眼睛，有点茫然，“到哪儿了？”
蔡崇志转头朝她瞟了眼，“睡着了？”
“好像是……确实是，还做了个梦来着。”乔盈盈说着就想笑，“梦见你跟人打架，被揍得可惨了……”
“无所谓，反正我在你心里就是一只标准大怂包。”蔡崇志指指前方路牌，“这边右拐就到独月山了。”
“哦。”乔盈盈坐直了身子，来了精神，“你不会现在就想去吧？”
“刚才张经理给我发消息，说他临时加了个会，可能要开到三点半，我们现在过去也是在公司干等——不如先去独月山逛逛？”
乔盈盈立刻咧嘴，“好耶！”
独月山就是个湖中小岛，夏季雨水充沛，日照充足，盛产水果，这里的桔子和枇杷远近闻名。
六月初恰逢枇杷上市，果农的售卖摊子从入岛口就摆上了，一路向岛延绵不绝。乔盈盈对这类买卖很有经验，吩咐蔡崇志说：“别在外面挑，肯定没果园里的新鲜。”
进岛的路就一条，狭窄的双车道，略有些拥堵，而在他们后面，车子还在一辆接一辆地进来，不是来买水果就是来度假，这里也是有名的度假圣地，农庄别墅随处可见。
蔡崇志放慢车速，好让乔盈盈有时间充分观察周围情况。上岛后，好几条小道分岔开去，道路一下子松快了，两边的果园密密匝匝挨着，果农们正在忙着采摘。
乔盈盈忽然大叫，“哎，就那家吧！老李枇杷！”
蔡崇志问：“他家有停车的地方吗？”
乔盈盈伸长脖子观察，“有！果园对面就是停车场。”
蔡崇志往后视镜扫了眼，“你一个人过去买吧，我就在停车场等你——看这样子，进山的车会越来越多，咱们得尽快离开，不然会被堵在岛上。”
“行！你靠边停一下先！”
车子一停，乔盈盈立刻推门下去，直奔老李果园。蔡崇志找到车位停好车，下来在车附近走走，活络一下手脚，顺便抽根烟。
老李果园门口就有售卖点，刚摘下的枇杷被装在篓子里，摆放在摊位上。蔡崇志看见乔盈盈一边跟卖主搭讪一边品尝枇杷，还回头朝他竖了竖大拇指。
蔡崇志扯着嘴角对乔盈盈点了点头。
右脚脚趾隐隐作痛，不过好歹在可承受的范围内了。他觉？？？得不可思议，踩自己脚趾的女孩和眼前这个兴高采烈的女孩居然是同一个人。更不可思议的是，这女孩还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富二代。
换作其它任何时候，蔡崇志都不会愿意和这样的女孩来往，不是碰不到，是即便遇上也会在彼此之间拉起一道屏障，他对一个锦衣玉食又刁蛮泼辣的有钱人家的姑娘不可能产生好感。
反过来想，自己于乔盈盈大概也一样，她凶神恶煞看过来的第一眼还深深印刻在蔡崇志的脑海里。命运和他们开了个滑稽的玩笑，不由分说把两人捆绑在一起，逼着他们互相面对。而上午他俩还在激烈地吵架，下午居然其乐融融地跑独月山来买枇杷了。
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