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访客登记，两人在接待区等了没多会儿，张经理就亲自下来迎接他们。张经理白净矮胖，脸上堆着弥勒佛般的笑意，不像职场主管，像酒店贵宾厅里主持婚礼的司仪。
蔡崇志迎上去握手寒暄，乔盈盈摆出一副乖巧状，含笑站在蔡崇志身旁，场景和谐融洽，令蔡崇志感觉倍儿有面子。
张经理带他们到自己的办公室，又亲自给两人倒了茶，开门见山道：“蔡总，你在电话里跟我说机器出了个什么问题来着，我已经交待给技术部王工了，他开完会马上过来——要不你先跟我说说？”
蔡崇志也开门见山道：“不用通知王工过来，机器在技术上没问题，都好好的，问题是我到现在还没收到卖机器的尾款。”
乔盈盈用赞许的目光看向蔡崇志，总算不再绕圈子，敢直捣黄龙了，有进步！
张经理一脸笑容瞬间僵硬，“那你电话里怎么不说明白啊？”
蔡崇志笑道：“我要都说明白了，你还能让我们进来嘛！”
张经理尬笑，“瞧你这话说的……”
蔡崇志朗声说：“我们公司庞总给你们财务三天两头打电话催款，可你们不是敷衍就是不接，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只能厚着脸皮亲自登门讨个说法——张经理，这个事儿今天要不给我解决，我们是不会走的。”
蔡崇志的台词乔盈盈越听越熟悉，这不是昨天她威胁林部长的话嘛！没想到蔡崇志全记在心里了，还现学现卖给用上了！
张经理自知理亏，脸绷了半分钟又缓和下来，叹口气说：“蔡总，不是我要赖你的账，是公司最近改了政策，不许我们一次性付款，必须分期分批结算，也是，呃，为了降低风险，现如今大家的资金流都很紧张啊……”
“你们的风险是降低了，那我的呢？”蔡崇志生气，“合同里讲定验收后一次性付清全部货款，你们擅自改条款说要分期，我配合了，但就算按分期时间走，尾款也早该打过来了，可你们还在拖，庞总给你们打电话问具体什么时候给，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就没人给个准话……”
蔡崇志从没在客户面前这么直抒胸臆过，正说得激动，一杯热茶递到他面前，转眸一看，乔盈盈满脸体贴望着他，“蔡总，您喝口茶，别气坏了身子，不划算！”
蔡崇志接过茶杯一通畅饮，对乔盈盈的表现更满意了，不愧是赵晓芳的女儿，学什么都一学就会。
张经理又叹了口气，“蔡总，你的难处我都知道，我也跟领导提过，但公司目前确实资金紧张，不止你们，还有几个供应商的款子时间拖得比你们还长，也都压着没付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蔡崇志眼见对方一脸无奈，想想他就是个打工的，自己往死里逼他也没用，心一软，神色也跟着软了。
乔盈盈时刻关注着两人的面色，一看情形不对，蔡崇志这意思是想退了，赶紧顶上去救场。
“现在开公司谁还没点难处了？”乔盈盈看着张经理，“说出来都是一箩筐一箩筐的难处！张经理，我看咱们就别互相卖惨了。凡事按规矩办！刚才我们蔡总说了，不给钱我们是不会走的！”
张经理一摊手，“我也是爱莫能助啊！”
乔盈盈拉蔡崇志坐下，“那就麻烦张经理去请个能做主的来跟我们谈吧！”
张经理搓着手说：“蔡总，事到如今，我就不瞒你了。其实你们的尾款，方总是答应放的，我的申请也递上去了，结果被财务拦下来了。”
蔡崇志问：“为什么？”
乔盈盈也诧异，“你们公司不都方总说了算嘛！财务居然敢不听方总的话？”
张经理干笑，“有什么不敢的？财务总监是方太太。”
两人恍然大悟。
乔盈盈笑：“原来方总是妻管严！”
张经理把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方太太说凡事得讲个先来后到，不能因为供应商跟谁好就先给谁付——你们现在知道我这儿的难处了吧？真不是卡在我这儿啊！”
蔡崇志一咬牙，“那麻烦张经理带我去见一见方太太，无论如何，我得求个结果才走。”
张经理为难了会儿，也一咬牙，“我也豁出去了！我带你过去，死活咱再争取一下！”
三个人同时起身，走到门口，张经理转身对乔盈盈说：“乔助理你就别进去了，人多了容易引起反感，好像是去逼宫的。”
蔡崇志正担心乔盈盈怼他，没想到乔盈盈爽快道：“那行！你俩去，我正好上个洗手间。”
张经理给乔盈盈指点了洗手间的方向，两拨人马分头行动。
乔盈盈一边慢吞吞朝卫生间走，一边东张西望，二楼全是行政办公室，像个甜甜圈似的围作一圈，她挨个找过去，在一条狭窄的走廊口看到洗手间的标志，但她没有进去，站在出入口上左右观望，张经理和蔡崇志都已不见踪影。
乔盈盈放心地又朝前边走去，凭着从母亲那里听来的一点经验，在正北方向搜索到一间紧闭大门的办公室，这间办公室的门比其它办公室明显要大，还有图案雕刻，透着庸俗的富贵气。乔盈盈走近了一看，门上果然挂着“总经理室”的牌子。
乔盈盈试着敲了敲门，三四秒后，门开了，一名年轻男子出现在乔盈盈面前，她一阵诧异，这总经理也太年轻了吧？
年轻人眼里是同样的诧异，“请问你找谁？”
乔盈盈尽量保持甜美笑容，“请问方总在吗？”
房间里立刻有人高声问：“谁找我？”
年轻职员回头答道：“不认识，好像是新来的——你是新来的吗？”
后面那句问的是乔盈盈。
乔盈盈没接茬，笑眯眯地越过他直接往房间里走，“方总！我们不是约好今天过来拜访您的吗？”
年轻职员显然被她这手搞蒙了，当着总经理的面儿也不敢造次，谁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呢！只能干站着旁观。
豪华办公桌后面坐着个白瘦的中年男人，脸色略苍白，气血不足的模样，擡眸时眼里流露出困惑，见走来的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那困惑立刻被愉悦替代。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方总贵人多忘事——咳，我能不能和方总单独说几句？”
她边说边转身看向年轻职？？？员，眼里是赤裸裸的驱赶之意，男职员被盯得局促，见方总没有反对的意思，赶紧打声招呼溜了。
方总也站起身来，和颜悦色问：“你哪家公司的？”
乔盈盈不忙应答，含着笑走去把门关上，又拧上反锁，轮到方总诧异，“你锁门干什么？”
乔盈盈回过身，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恐。
财务总监方太太四十出头，微有些发福，剪着像被收割机处理过的齐刘海，说话还算客气，但言语间毫不容情。
“我跟张经理说得很清楚了，付款要排队，不是说蔡总你人来了我就应该先付给你，那对排你前面的供应商不公平——张经理，你有没有跟蔡总说明白？”
张经理赶紧起身，“说了，说得明明白白的。”
蔡崇志说：“方太太……”
“我姓蒋。”
张经理在一旁提醒，“这是我们蒋总。”
“蒋总，问题是不管照合同还是照你们的新规定，这笔尾款早都该付了。”
方太太两手一摊，“这个我也没办法，我账上就那么多钱，按着先来后到给，没钱我付不了款。这么说吧，我们也有不少客户欠着我们钱呢！你与其来找我，不如让张经理带你去找销售部，催他们赶紧把欠款收回来，我一准儿先给你付！”
张经理干笑，蔡崇志则瞪着眼睛，无计可施。手机忽然一声响，他低头查看，是乔盈盈发来的信息，“我在方总办公室，赶紧过来救我！！”
蔡崇志懵了几秒，心咚咚狂跳，一把抓住张经理的胳膊，“方总办公室在哪儿？快带我过去！”
方太太抢先一步说：“你找方总也没用……”
“我必须见他！我要去救人！”
“啊？！”
“啊？！”
张经理带着蔡崇志，方太太跟着蔡崇志，三个人像三团闪电一样杀到方总办公室门前。
门紧闭，周围鸦雀无声，蔡崇志额头的青筋却突突直跳，仿佛嗅到杀人放火的气味。
张经理谨慎地敲了两下门，什么回应都没有。蔡崇志等不及，走上去用力擂门，方太太顿时不满。
“哎你轻点儿！这扇门花了我一万多呢——到底谁在里面？”
蔡崇志说：“我助理！”
张经理朝方太太低语，“小姑娘，长得很漂亮！”
方太太面色突变，推开蔡崇志用力砸门，“老方！老方快把门开开！”
三个人轮番上阵，门就是不开，但隐约能听见里面有桌椅翻倒的动静。蔡崇志急得团团转，不知道乔盈盈在里面怎么样了，他给她打电话也不接。
门口聚集的员工越来越多，蔡崇志往后退几步，高喊，“都让开！我要踹门了！”
方太太心疼地皱紧眉头，“再等一分钟！我让秘书去取钥匙了！”
话音刚落，秘书高举钥匙挤进看热闹的人群，“蒋总，钥匙！”
方太太赶紧夺过钥匙去开锁，还是开不开，门反锁了。她火冒三丈，一边拍门一边尖叫，“老方你在里面干什么？你再不出来今天有你好看！”
蔡崇志不甘示弱，也冲上去擂门，门在被砸塌之前终于开了，所有人都收了拳头，屏息凝神往里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