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盈盈以往出行，从不穿酒店提供的浴袍，所有个人用品她都会随身带上，人家出来旅行拖一个箱子就够了，她得拖俩。
不过这趟跟蔡崇志出来，因为事出仓促，准备严重不足，行程上又过于精彩纷呈，再加上一点“近墨者黑”的元素，很多方面都变粗糙了——早上九点，她穿着酒店房间的浴袍，赤脚坐在玻璃圆桌旁吃山西刀削面。
面是她叫的客房服务，实在懒得换好衣服一本正经坐餐厅去吃。蔡崇志见劝不动她，便一个人出去觅食了。
四星酒店厨房做的刀削面比外面饭馆的清淡很多，却正合乔盈盈的口味，她俯着头，吃得狼吞虎咽，形象全无，如果让母亲看到，肯定又会惹来一顿批评，乔盈盈想象着母亲恼怒的样子，恶作剧似的咧嘴笑了。
忽然又想起昨晚自己昏睡时母亲印在脑门上的那个吻，酸酸楚楚的柔情重新在心底泛起，忍不住庆幸自己终于说服蔡崇志放弃报警。
赵晓芳曾经有个闺蜜，三十几岁时因为离婚心情不佳，晚上独自去泡吧出了事。所以赵晓芳在乔盈盈很小的时候就反复告诫她，不许一个人去酒吧。
乔盈盈上大二那年跟同学去酒吧玩，和另一拨酒客起了冲突，有人报警，双方都被叫去派出所。乔盈盈不敢让母亲知道，偷偷打电话通知父亲来保她，谁知最后到派出所来的还是母亲。
赵晓芳那天的脸色特别吓人，回家后也没痛斥乔盈盈，只是沉默着。乔盈盈深知母亲沉默的分量，远比对自己开炮更可怕，她主动认了错，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光顾酒吧。
其实她本心里也不愿和母亲闹翻，只要母亲别强迫她干自己不想干的事儿。
一碗热汤面下肚，乔盈盈瞬间元气回归，她给蔡崇志留言：吃完饭来我房间。
蔡崇志来敲门的时候，乔盈盈还趴在桌上写作战计划，她蹦跳着过去给蔡崇志开了门。
蔡崇志虽然吃过早点了，但吃得食不知味，边吃边冥思苦想怎么能劝乔盈盈放弃。这会儿他打量眼前的乔盈盈，虽身披浴袍，却满脸战气，英姿飒爽，可见这场仗是势在必打了。他暗暗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省点口水吧。
乔盈盈问：“你吃饱没有？”
“嗯。”蔡崇志答得有气无力。
为了鼓舞士气，乔盈盈扬起拳头在蔡崇志胸前擂了一下，“打起精神来，别怂！”
其实撇开道德观和怕惹事的心态，蔡崇志自己何尝不想报复一下那些欠钱不还的甲方呢？至少不能让他们欠了钱还心安理得，甚至得意洋洋吧？
他抹了把脸，拂去心头的丧气，振作精神问：“你打算怎么办？”
乔盈盈步履轻盈地往回走，抓起桌上的作战方案向他一扬，“我都准备好了，你给贾总打电话吧！”
“该怎么跟他说？”
“就把昨晚酒吧那事说一下，简单点儿，让他弄明白就行，然后把录音还有化验单图片在微信上发他。录音我截了几段有用的拼一块儿了，我先发给你听听！”
她在微信上把资料转给蔡崇志，蔡崇志点开来听，乔盈盈把小梁总讲话中最关键的几点都抓取出来了，诸如——
“老头抠得要死！管他要不如从我这儿想办法！”
“哪儿能呢！我这么多朋友看着呢！赖账我多没面子！”
“我就不信她一个人跑这儿来会不知道我想干什么！”
其它诸如“喝一杯酒给一万”这样的话则只字未提。
乔盈盈说：“那是昨天晚上的赌约，今天怎么玩儿我说了算！我要他们把三十万统统吐出来——你让贾总把这两样东西发给梁总，要他们今天就付钱，否则我报警！简单吧？”
蔡崇志踌躇，“你作好报警的准备了？”
乔盈盈一翻白眼，“你傻啊！我干嘛要报警？我就是赌他们不敢让我报警！”
蔡崇志把台词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掏出手机拨？？？号。
贾总很快接了，“哎，蔡总啊！到家了吧？”
“我们还在河都。”
“哦，还没回去呢？”贾总语气里透着好奇，“这么说，你们和小梁总谈过了？”
“嗯，昨天晚上乔助理去酒吧见他了。”
“最后怎么说的？”
“他做得很过分，居然在乔助理喝的酒里下药……”
“啊？”贾总语调尖利起来，“下的什么药？”
“一种致幻剂吧，我这儿有药检报告，一会儿发给你，我真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居然能干出这么荒唐的事来……”
乔盈盈越听越不耐烦，先在一旁用唇语命令蔡崇志开门见山，未见奏效，干脆一把夺过蔡崇志的手机，直接和贾总对话。
“贾总，我是乔助理。我们蔡总都气哆嗦了，还是我来跟你说吧——小梁总约我出去谈付款的事你是知道的对吧？”
“呃，对，不过他……”
“他灌我酒还给我下药，如果不是蔡总及时赶到，后果怎么样你应该能想到吧？”
贾总讪笑，“这个么，他可能是跟你开玩笑呢！”
乔盈盈不假辞色道：“你嘴上不方便说我理解，但心里肯定也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要你认同我什么，我呢，就想让你带个话给梁总，你告诉他，我手上有他儿子的犯罪证据，如果他不想把儿子送进去，今天中午12点之前，把欠我们的那台机器的款项付清！他儿子的问题我就不追究了，能听明白吧？”
“啊？这个……”
“蔡总马上会把证据发给你，你自己掂量着办吧！反正12点前我们没收到货款，你们就等警察上门吧！”
贾总终于慌了，“可是梁总，梁总他不在公司啊！”
“那我管不着，这是你们的事儿！”乔盈盈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九点半，计时开始！”
说完她不再听贾总啰嗦，直接按断通话键，把手机还给蔡崇志，嗔责说：“你跟一个传声筒废什么话？赶紧把文件发给他。”
蔡崇志把文件发过去后，嘬着牙花问乔盈盈，“接下来怎么办？”
乔盈盈耸肩，“等着呗！”
蔡崇志搓搓手坐下，“如果老梁不肯给钱呢？”
“那就让他儿子去班房里蹲着，能蹲多久蹲多久！”
蔡崇志诧异，“你又不怕让你妈知道了？”
乔盈盈拿起一个抱枕抛着玩，扭头朝蔡崇志笑，“你这人真是死板！一点都不懂变通，我随便说句什么你就当令箭接着了？”
蔡崇志一头雾水看着她。
“我当然怕她知道了！但也不能因为怕就什么都不干啊！如果拿不到钱，我肯定得让那小子吃点苦头，否则他们日子不是太好过了？
蔡崇志苦笑，“我真想不通，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非正常的方式要钱……”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因为你在追的这些本来就是非正常欠款嘛！信用好的人不用你催，要你催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对付这种人当然得用非正常手段了！难道你愿意由着他们欺负，辛辛苦苦干半天就赚来一笔笔坏账啊？”
蔡崇志紧皱的眉宇舒展了些，“行吧，你总能找到理由说服我！”
乔盈盈嬉笑，“因为我占理儿啊！你就踏踏实实坐着吧！想喝什么，我来点餐！”
蔡崇志揉揉眉心，“昨晚没睡好，犯困。”
“那你躺会儿，反正他们没这么快给钱的。”
蔡崇志环顾室内，为了省钱，他就开了一间房。
“还是算了，这你的房间……”
乔盈盈听他这么说，就道：“要不，我再去开间房……”
“别！别！”蔡崇志忙摆手，“下午咱们就走了，何必浪费钱？”
他朝沙发看看，长度勉强凑合，又从贵妃榻上抓来两个靠垫，拍一拍当枕头，“反正也睡不着，我就眯会儿养养神吧！”
“随你！”
蔡崇志心事重重，本来只想闭目养神一番，可他实在太累了，后脑勺一沾枕头，没多会儿就睡了过去，还轻轻打起了鼾。
乔盈盈听着他颇有节奏的鼾声，不觉撇嘴，还说睡不着，这才倒下去几分钟啊？
不过她在室内走动时尽量轻手轻脚，免得惊醒蔡崇志。也懒得叫外卖折腾了，无事可做，干脆上床和邓瑞茜聊天。
昨晚瑞茜给她发了好几条留言，她早上看到，因为惦记别的事，只敷衍地回了一句，“正忙，稍后找你。”
她刚敲出一个表情包发过去，邓瑞茜秒回：“忙完啦？”
“嗯。收账好累！”
虽然是抱怨，但乔盈盈还是管住了嘴，没把昨晚的惊险告诉瑞茜，免得吓着她。
邓瑞茜：“那你快回来吧！今天早上赵阿姨还来医院看过我，刚走。”
乔盈盈一激灵，“我妈？她跟你说什么了？”
“就是来探探我的口风，看你是不是真在帮我干活？”
“你没出卖我吧？”
“哪儿能呢！我说我们教授催得急，还剩好几个村落要调查，你忙得脚不沾地了都！唉，盈盈，你再不回来，我们都快变谎话精了！”
“除了你还有谁？”
“莫刚啊！”
乔盈盈发了个笑脸过去，“你俩还联系着呢？”
“还不是为了你！他天天给我发消息打听你的情况，我一边要拿瞎话稳住他，一边还得劝他别在赵阿姨面前乱讲话……”
“谢谢亲爱的！你太好了！那莫刚什么态度啊？”
“他让我放心，说不想气坏赵阿姨。”
乔盈盈大乐，“你俩真是心心相印啊！”
“呸！你快回来拯救我吧，我太水深火热了！”
乔盈盈朝沙发上的蔡崇志扫了眼，他的呼噜打得越来越铿锵了，她回邓瑞茜，“做事要有始有终嘛！你再掩护我两天！”
“还要两天？！”
乔盈盈听她嗓音都变调了，赶紧改口，“一天，就一天。”
反正拖到一天是一天，拖过一天还可以再拖一天。
“你说话算话啊！我要吃饭了，下午还得赶论文！”
“嗯嗯，你忙，写论文顺利哈！宝贝！”
“也祝你收账顺利！早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