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们和唐海的捉迷藏游戏,从最开始的一个玩笑,渐渐演变成了连续剧——
李冉不时炮制一张声情并茂的纸条,偷塞在唐海课桌里。而唐海迟迟没有表态,也没深究是谁在持续向他表白,但他看向徐霜的眼神不知不觉柔软了许多,徐霜知道内幕,每回撞上他这样的目光,难免心虚回避,而在唐海眼里,她的反应或许更显得欲盖弥彰。
期末考试前两天是自由复习,老师不再上课和布置作业,也不会每堂课都坐镇在教室,于是课堂气氛比平时松散了许多。
上午十点,徐霜正背历史,汪瑶悄悄告诉她,“李冉要逼唐海表态了!”
“什么意思?”
“她刚又写了张字条给唐海,如果唐海愿意接受这个倾慕者,就把钢笔放在课桌角上,如果不愿意,就把钢笔收起来——等下看好戏!”
徐霜一点都不觉得好笑,蹙眉问:“你们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呀?”
“别扫兴嘛!马上期末考了,再不找点乐子就该放假啦!再说,谁让他那么笨呢,到现在都猜不出怎么回事!”
那天上午,好多同学都看见唐海手里捏着支钢笔,持续敲打掌心,举棋不定的样子。
徐霜很想把真相告诉唐海,但找不到这么做的理由,这是汪瑶她们开的玩笑,自己没参与,忽然跳出来揭破,汪瑶搞不好会否认,到时徐霜自己就尴尬了。而且唐海知道后自尊心肯定受挫,也许会找李冉算账,那她不成挑唆之徒了?
唐海的钢笔迟迟没有落下,但也没被收起来,一直到上午的自习课结束,它都没有离开过唐海的手。
中午,徐霜故意落后一点,避免和汪瑶一起去食堂吃饭,她知道李冉一定会来找汪瑶聊唐海的事,徐霜不想掺和。
她又背了会儿书,眼看有吃过饭的同学陆续回教室了,这才起身独自往食堂去。
徐霜只打了份面,端到人少的角落,一个人慢慢吃,脑子也没闲着,把一些历史年份和事件串在一起再过一遍。
一个身影在她面前站定,然后单脚跨过来,坐在长条凳上,和徐霜面对面。
徐霜诧异擡眸,心跳立刻加速,是唐海。
即便坐着,唐海都比她高一个头,垂眸俯视她,单刀直入:“如果让张老师发现早恋,会死得很快。”
徐霜明白他误会了,慌得直摇头:“我没,那个不是……”
“不过我不怕。”唐海继续,“即便被老师堵住,也不会丢下女朋友先走。”
“那些,那些纸条……不是我写的。”
徐霜说完了直喘气,可算把话讲明白了。她不敢看唐海,怕见到他难堪的表情。
唐海沉默了足有十秒,才反问一句:“你以为我不知道?”
徐霜先一愣,随即松了口气,原先她还担心唐海会因为这件事受伤,既然他清楚这是个玩笑,说明他不笨。
她这才仰头,快速扫了唐海一眼,只见他神色如常,眼里仿佛还有几分戏谑,然后,他慢慢矮下点身子,研究古董似的盯着徐霜:“不过你担心我的样子,真有趣。”
徐霜的脸红得像秋日里挂在枝头的柿子,色泽纯正。唐海用手指轻叩两下桌面,在起身前又说:“明天开考了,你加油!”
等唐海离开好一会儿,徐霜才回过神,既然他都知道,那一上来说的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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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徐霜的成绩有所退步,从第二名落到了第七名。
汪瑶很气愤,“肯定是唐海那鸟人使坏!故意在考前扰乱徐霜的心情,让我们女生全军覆没!我们都被他耍了!”
自从知道唐海将计就计“参与”她们的游戏后,汪瑶和李冉就羞愤难当,把唐海直接划入奸佞小人的行列。
徐霜翻着卷子没言声,她心里清楚,退步的主要原因和唐海没关系,是自己太醉心打工,导致一些基础题都没掌握熟练。看完所有错题,徐霜心里有了底,她会在寒假好好刷题的。
而班主任对徐霜的退步也很紧张,把她叫去办公室谈话。
“期末考名次下降,自己有没有分析分析原因啊?”
徐霜老实作答:“嗯,数学错了几道填空题和一道大题,还有作文写跑题了。”
班主任语重心长,“徐霜,老师一直很看重你,学习这件事,一刻都松懈不得,思想态度首先要端正——听说你最近和一些社会青年有来往?”
徐霜一惊,赶紧辩解,“不是的!是我初中同学,他们学校放学早,就来等我一块儿回家。”
关于在酒吧街打工的事,徐霜在学校里一个字都没敢提,怕招麻烦。
“高中生了,没必要互相等来等去,有那功夫自己多做点题不好吗?还有啊,有些普通学校,学风不怎么好的,你也要警惕,别跟着学坏了。”
老师训话,徐霜唯唯诺诺,只管点头答应。不过一离开学校,她很快又和菲菲混在一起。所幸寒假开始了,她可以痛痛快快打工,不必再顾忌老师,还有周岚——寒假刚开始,周岚就再次告诫徐霜,不许她出去打工。
可徐霜已经尝到自给自足的滋味,无论如何不肯罢手。而且寒假有二十来天呢,她不出去旅行,也没亲戚可以走,以前还能到同学家串个门,自从哥哥出事后,她同学家也不去了,免得被人缠着打听细节。她也不愿总呆在家里,老是看书写作业太无聊,还得面对爷爷的冷脸。
不如出去,外面海阔天空,还有钱挣。
徐霜不像周岚,遇到意见不合就拍桌子瞪眼跟人干架,她不声不响,随你怎么说。被问急了,也会附和对方,但心里自有主见,过后我行我素。
她大半个学期都在酒吧街做事,安然无恙,胆子自然也大起来,经张老板推荐,还在酒吧街附近的一家快餐店找了份分餐的活儿,那份活儿从下午三点开始,一直忙到晚上七点,还管一顿饭,之后徐霜继续去酒吧街,时间上可谓无缝衔接。
做促销是个流动性很强的活儿,雇佣双方一拍两散的事每天都会发生,不过徐霜为人老实,对老板的要求总是不折不扣去执行,不像其他人,怎么偷懒怎么来,因此老板很照顾她,逢上刮风下雨天,还会叫店里的小伙计顺路送徐霜回家。
每天晚上,她站在人潮涌动的街边,身后,是一家家刚刚苏醒的酒吧,营造气氛的彩色灯光一再从她身上滑过,也照在对面同行的脸上。这过节般的氛围对徐霜来说,既新奇又夸张,但她并不喜欢。这里太拥挤太嘈杂了,让一切都显得不真实。
菲菲告诉她,“等咱们满了18岁,就可以进酒吧推销洋酒了。那个才真来钱呢!咱们现在挣的这点钱,跟卖酒的比,连个零头都不如。”
菲菲头脑活络,早已跳去另一家叫夜莺的酒吧,给的钱比眼下这家多,她也想拉徐霜一块儿去,但徐霜念及张老板对自己的照顾,没肯离开。
徐霜不贪,觉得眼下这样就挺好,而且,她本能地怕走进酒吧,走进那一个个被灯光错乱交织的世界,人们的脸在那里红的红,紫的紫,看上去特别吓人。
有一天菲菲又说:“你要小心老张,别以为他照顾你是安了好心,他手底下有那种女人的……”
她挤眉弄眼做了个手势,徐霜半懂不懂,也没好意思追问。
“你长这么漂亮,小心他对你下手!”
起初徐霜是不信的,毕竟张老板对她一直不错。但菲菲说的次数多了,徐霜也难免起疑心,更何况,在酒吧街干久了,各种让人瞠目咋舌的传闻、陷阱听到不少,有些还相当凶险,绝非她一个高中女生能应对得了。
以后再看见张老板,徐霜神色里就多了分警惕,不由自主的。张老板何等机敏,很快感觉到徐霜的眼神不似从前那样驯服了。
有天徐霜去小库房领广告单,张老板走进来,把小伙计支出去,又将库房门关上,拖张椅子在徐霜跟前坐下,“徐霜,你也坐,咱俩聊几句。”
徐霜吓得半死,第一反应是冲出房间,但看老板脸色平和,不像是起了歹意,她勉强在木凳上坐下,仅半个屁股沾着凳面,方便随时逃窜。
张老板掸了掸身上的灰,慢条斯理说:“你和陈菲菲是同学?”
徐霜点头。
“那小东西花花肠子一堆,自己走就算了,还拉走我几个帮手——她也想过拉你去吧?”
徐霜先点头,又赶紧摇头。
张老板笑了,“你就是比她踏实。我看人很准的,头回见你就觉得你和她不一样,在学校成绩挺好吧?”
徐霜咬唇不语,脑子里只管绷着弦,怕张老板突然龇出獠牙。
张老板突然问:“你是不是也想过要走?”
徐霜一愣,赶紧甩头否认。
张老板自顾自警告她,“菲菲是个小傻妞,为了块儿八毛的就屁颠屁颠跑了,也不打听打听夜莺的口碑,我都懒得提醒她。你看吧,不定哪天,你这个好同学身上也会揣上摇头丸之类的玩意儿,你可得跟她保持点距离。”
徐霜听得呆若木鸡,一时不知该信菲菲还是该信老板。
张老板见火候到了,从椅子上站起来,边走去开门,边回过头来说:“我交待季阿姨了,明天开始,给你每小时工资多记一块,在我这好好干,别胡思乱想!”
季阿姨是管财务的,徐霜每周都要找她结算费用。
重新站在街上发单子时,徐霜恍若置身梦里,怎么迷迷糊糊间就撞上彩头了呢?
菲菲看见她,兴高采烈跑过来,“你今天怎么晚了?”
徐霜含糊其辞,又忍不住打量菲菲,试探地问:“你在夜莺,除了发单子,有没有领别的活儿?”
“没有啊!我倒是想多干点儿呢,人家不给啊——你问这个干吗?”
“没什么。”
徐霜现在都吃不准究竟该信谁了,干脆缄口,管好自己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