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两天,周岚接到郑警官电话,让她去一趟市局,他在那里等她。
“是不是找到徐霜了?”周岚紧张极了。
“还没有,不过有了些线索,你可以过来听听。”
周岚给自己做了好几遍心理建设,才有勇气走进市局大门。
她很快找到郑警官,他和专案组成员刚结束会议,带周岚进了一个小房间,给她大致介绍了一下案情进展。
“目前情况是这样,专案组调取并查看了徐霜失踪当日春阳路段的监控——她就是在那条路上消失的。我们发现,在她消失前,有辆车曾出现在她附近……”
“也是面包车?”周岚想起前一起少女失踪案的细节。
“对。”郑警官点头,“那辆车开得比较慢,看样子是在跟踪徐霜……”
周岚又急起来,“那,那不是就能根据车牌号去查人吗?怎么会找不到呢?”
“你听我说完——在监控里,并没有出现车上下来人绑走徐霜的镜头,因为徐霜走在人行道上,而其中有一段,被一棵树的阴影遮住了,形成一个监控盲区,那辆车在这个盲区里有过短暂停留,大概十来秒,之后继续往前开,而我们没再从监控里看到徐霜的身影。”
周岚心里凉飕飕的,“也就是说,徐霜确实是被面包车上的人绑架了?”
“目前的推测是这样,当然也可能徐霜自己利用这块盲区制造了被劫持的假象,然后悄悄躲了起来。”
郑警官把一张图像推到周岚面前,上面用红笔圈出了盲区部分,依稀可见有辆车子停在树荫底下,露出模糊的尾部,车身部分及右侧人行道则完全被黑暗笼罩。
“徐霜有个叫徐朗的哥哥吧?”郑警官盯着周岚,“徐朗目前处于被通缉状态,他有没有和家里联系过?”
周岚赶紧摇头。
郑警官的视线一刻不离周岚的脸,“你最好说实话,这关系到徐霜的生命安全。”
周岚很肯定地说:“我认为不会是徐朗,他妹妹在家过得好好的,他为什么要把妹妹带走?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不会拖累家人。而且,如果是他干的,那你们怎么解释另一起绑架案呢?徐朗有必要在找到自己妹妹前,先去绑架另一个女孩吗?”
郑警官思虑片刻,说:“好吧,我们姑且排除徐朗参与的可能。”
周岚追问:“你们肯定追踪过这辆面包车吧,它后来开到哪里去了?”
郑警官眉头微微皱起,“我们找到的监控里,它最后出现在B县的某段国道上,那里距离三江有三个多小时的车程。不过车子很快驶离了国道,之后就再没出现过。目前我们正在B县布置搜捕,但要出结果还得等一段时间。”
周岚按捺住情绪,“要等多久?”
“这个我没法向你承诺。”郑警官的面色蓦然凝重,“从目前掌握的资料分析,确实有可能是拐卖少女的团伙作案,而且手法娴熟,具备很强的反侦察能力,总之,比较棘手。”
**
房间很小,也很简陋,大小和家里的厨房差不多,唯一一扇小窗被木板钉死了,室内亮光全来自天花板上垂下的一只白炽灯泡,让人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
在屋子的角落,辟出豆腐大一块,安装了抽水马桶,因为不通风,屋子里总残留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幸好是冬天,没有到令人作呕的地步。
徐霜躺在一张单人床上,这是房间里仅有的两件家具之一,另一件是张很小的四方桌,紧挨着床头,饭菜总是被放在这张桌子上,散发出来的香气对徐霜而言是一种折磨。
她已经绝食两天了,可内心的愤怒依然难以平息——她被关在一个自己完全不知道的地方,没人向她解释原因。
那个把她虏来的男人,隔上几小时就会进来给她送吃的。她想过各种逃跑的办法:在他开门前躲起来,或是乘他转身之际,朝门口突围,但男人看着精瘦,却力大无比,每次都能轻而易举将她捕回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她颤抖着质问他。
可男人不说话,把饭菜留下后,锁上门走了。
徐霜搜肠刮肚,在回忆里寻找和这个男人之间的瓜葛——也许她在酒吧街时和他结过仇怨,酒吧街一带人员复杂,这种可能性总是存在的。但她实在想不起来了。而且,要结下多大的仇恨,才会这样处心积虑将她绑架到一个地方,关起来呢?
在春阳路上,徐霜被他以迅雷之速塞进面包车后,很快又被一个布袋子套住了脑袋,没等她伸手去抓,双手就被反剪着绑住,她倒在后座上,听到男人迅速拉上车门,爬进驾驶座,车子始终是发动着的,他一坐定就开动了。
起先,徐霜在后座上大喊大叫,但没用,男人开了劲爆的音乐,很容易就压住她发出的噪音。她很快就累了,还喘不过气来,其实布袋子扎得很松,是恐惧让她感觉到呼吸困难。
她哭了很久,渐渐接受事实,开始考虑怎么自救。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徐霜在心里作了估算,车程大概在三小时左右。
男人把她锁在车里,不知道去干什么了,等车门重新打开时,徐霜告诉他想小解,她没撒谎,确实憋很久了。
男人迟疑片刻,把她抱下来,带她走到一处地方,她感觉风很大,吹在身上很冷。男人松开她手上的绳子,低声说:“就在这儿,快点。”
徐霜虽然憋得急,可还有廉耻,“你,你能把我头套摘了吗?就一小会儿。”
她得确定男人没偷看自己,虽然觉得这个要求不会被允许。
但男人说:“你能保证不乱看吗?”
徐霜点头。
然后,头套被摘了,她眼前一片黑暗,没有一点灯光,脚下是野草地,似乎还有些坡度。她想起来,现在应该是半夜了。
她感觉男人走开了些,便哆哆嗦嗦解开裤子,蹲下,野草的长度刚好将她淹没,给她带来一点安全感。
她谨遵诺言,目光始终保持平视,不过当眼睛适应黑暗后,还是能看出一点前方的景致,是一片湖。她在湖边。
小解完,男人重新给她套上头套,把手绑好,塞进车内,她凭手感能确定,这辆车不是那辆面包车,它有光滑的真皮座椅。
“在这儿等着,别出声。”
徐霜忐忑地等了约半小时,期间似乎听到有东西坠入水里的声音,她脑海里出现了那片湖泊。
后半夜,继续赶路。
神经时而松弛,时而紧绷,后来就陷入疲倦,徐霜睡着了。
醒过来时,人已进了这间小屋——男人把她抱进来的,他给徐霜摘头套时她醒了。
她看清了男人的脸,五十岁左右,精瘦,其貌不扬。但眼神并不凶恶。徐霜依稀觉得他有一点面熟,可能因为他长着一张普罗大众的脸。
徐霜鼓起勇气问他:“你为什么绑架我?”
男人避而不答,只说:“我现在给你松绑,但你不许乱来,否则会吃苦头,清楚吗?”
他嗓音温和,完全不像神经失常的人,减轻了徐霜的恐惧感,她朝关闭的门飞快掠一眼,点头。
双手立刻得到解放,她悄悄转动手腕,还好,有知觉。
乘男人转头扔开绳子的当儿,徐霜向门口冲了过去,两秒内就被拎住衣服后领拽回来。
男人没有谴责她,只说:“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徐霜终于崩溃,哭着大叫:“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吧?”
男人把她推到床上,走出去,反锁了门。
徐霜拼命砸门,希望外面能有人听到,可她闹了好久,四周安静得像坟地,让她绝望。闹累了躺在床上时,徐霜忽然想到一个人——潘敏。
潘敏也是像她这样被绑架来的吗?可她人在哪里?
徐霜在这间小屋子里四处搜索,希望找到一点潘敏来过的蛛丝马迹,没有。她被强烈的恐惧感攥紧,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活着回家了。
男人每次进来送饭,她都会问他问题,而得到的回答永远是沉默。
徐霜开始绝食,以表达她的愤怒。但到此时,连愤怒都显得绵软无力,因为她已经饿得奄奄一息。
耳边传来开锁的声音,是男人送饭来了。徐霜紧抿双唇,准备迎接又一轮的抗争。
门开了,男人手上拎着提篮,回身把门虚掩上,徐霜健康的时候他都不担心,现在更不用提了。
他朝床上的徐霜扫一眼,把提篮搁桌上,逐一取出饭食,一碗炖得喷香的皮蛋瘦肉粥,两碟素菜,一个包子。
食物的香气令徐霜内心虚弱,意志力一再动摇,她闭上眼睛,摆出一张冷漠脸,等着男人离开。
男人忽然开口了。
“你是在等我送你上医院吗,然后好乘机逃走?”
徐霜的睫毛微微一颤。
“你最好死心,我不会送你去任何地方。再不吃东西,你会饿死在这里。想想看,你死了会怎么样?我会找个荒山野岭把你埋了,没人知道你怎么回事。你爷爷根本不关心你,你隔壁的姐姐会找你,但她没线索。总之,你死了,没人会在乎。除了你哥哥。有天他可能会回来找你,但再也见不到你了,连你是死是活都搞不清楚。”
徐霜嘴唇哆嗦,泪水一点点渗出眼角。
“不如活下来,也许有天我高兴了,会放你回去。”
“你到底是谁?”徐霜呜咽。
“你乖乖的,早晚我会告诉你。但要是再动歪脑筋,就只能接着吃苦头。”
现在徐霜明白,男人所谓的苦头并非施加在肉体上的暴力,而是一种精神折磨,让她懵懂无知而又满怀绝望地关在这间小黑屋里,直到彻底被驯服。
“吃不吃,你自己决定。”
男人留下饭菜,走了,当然没忘记锁上门。
徐霜哭出声来,可她连哭的力气都没多少了。
她擦掉眼泪,爬起身,吃力地趴在饭桌上,慢慢拾起调羹,舀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