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宇转动着酒杯,郑重嘱咐程珣,“如果哪天艾斯财务上出现问题了,你不要找方总去吵,直接告诉我,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程珣脸上这才露出笑意,“我讲句玩笑话,艾斯不如干脆转去做地产,这样不仅你能抓到实权,发展方面肯定也比做包具强。”
星宇失笑,“你当做地产那么容易么?也要看人脸色的。”
“别人不容易,你有陈铭真在背后支持呢,怕什么!”
星宇面色黯然,半晌不语,视线投向远处,脸上忽然起了一丝沧桑,“我知道你们嘴上说羡慕我,心里其实都瞧不起我,觉得我不过是陈铭真身边的一条寄生虫。”
程珣顿时惶恐,“宇总,你怎么会这么想?!”
星宇苦笑,“你就别否认了!不过事实就是这样……上个月陈铭真有一单内地楼盘想介绍我去做,我没肯接。你以为我真不想要吗?我只是不愿那些人在心里笑我既无能又贪吃……我不是没考虑过来内地做楼盘,如今香港地产越来越难做,要发展,必须到内地找新市场。但我希望接项目靠的是自己的实力,而不是靠陈铭真施舍……我想有朝一日能真正独立做事。”
程珣轻拍星宇肩膀,语气温和:“我从来没嘲笑过你,别人也许会,但我没资格的,我还要靠你吃饭呢!”
星宇扭头朝他笑笑,“我懂,程叔。”
“不过你能有刚才那番志气,我替你高兴。你说得很对,想发展,视野不能只局限在香港那一点地方。”
“嗯,如果有机会,我会试试的——哪天我真来三江做地产了,程叔你一定要支持我哦!”
“那还用说嘛!”
两人都笑起来,气氛顿时轻松多了。
程珣趁机转了个话题,“听说吴廷安在和太太闹离婚,媒体上铺天盖地的八卦,是不是真的?”
星宇笑道:“如假包换!”
“和丹尼尔有关?”
“没错!吴太太和丹尼尔搞地下情,被狗仔拍到,吴廷安快气疯了!”
程珣瞥他一眼,“确定是吴太太了,不是讲没证据么?”
“具体怎样我不清楚,但有人把消息捅给狗仔了,只要找对方向,还怕挖不出真相?”星宇顿一下,才说,“大家都在传,是周岚捅出去的,她这次算是把丹尼尔给卖了……你跟她关系不是一直很好吗,她没和你讲过?”
程珣挑眉,“关系再好也不可能讲这种事情嘛!再说,现在艾斯和力成是明打明的竞争对手,好多事都不方便聊,也就是点头之交啦!”
程珣如此轻描淡写,星宇是不信的,不过对他来说无所谓,反正艾斯不是他的事业。正如程珣所言,做包具的利润根本没法和做地产比,他留着艾斯,无非是想哄母亲开心。
出了三江机场的航站楼,街对面停了一长排出租车,徐霜上车后告诉师傅,“到和风酒店。”
大概因为她讲的是普通话,师傅一边启动一边问:“来旅游的?”
徐霜懒得解释,笑笑说是。
师傅挺热情,“呆不长吧?我看你都没带行李!”
徐霜又笑笑说是,她随身除了一只双肩背包,确实什么都没带。
的哥立刻如数家珍般给她介绍起了三江的风景。徐霜扭头看窗外,嘴上嗯啊应着,心思早飞去了九霄云外。
在夏城起飞前,她左思右想,还是给周岚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在回三江的路上。
周岚喜不自胜,“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你几点到?我去接你!”
“不用了,岚姐!我回来参加同学的婚礼,汪瑶你还记得吗?她今天结婚,我吃完酒席就得走,晚上八点的航班回夏城。”
“啊?怎么这么赶?”
“学校事太多了。”徐霜早已想好措辞,“我缠了梁教授好几天才给了这一天假。本想算了不回来了,可汪瑶说,如果不回来就跟我翻脸……”
忙是真忙,但也没忙到一刻都离不开的地步,只是不这么讲,在周岚跟前有点说不过去。
月初周岚想拉她回来给女儿过生日,徐霜给推了。她知道生日宴上会有谁,也清楚周岚打的什么主意,这几年,周岚话里话外暗示过好多次,可徐霜没法把心里的怨气讲出来——如果照一有心,就不该让周岚传话。她相信,周岚的热心不过是剃头挑子,而徐霜绝不愿再遭遇一次伤心的窘境。
八年前,照一突然消失,徐霜根本没办法接受,她用尽了所有方法,却依然不能和照一见上一面,只从他父亲那里得到一个毫无说服力的理由。
直到两年后向明诚过世,照一才终于露脸。
徐霜立刻打电话向周岚打听,得知照一刚回三江,准备操办父亲的葬礼,且因为遗产处理问题,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徐霜二话不说,马上买机票从夏城飞回三江。
周岚派车到机场接她,上了车,司机先拨周岚的号码,然后把手机递给徐霜,“周总找你。”
“霜霜。”周岚疲倦的嗓音从手机里传出,“你真要和向照一见面?”
“是的。”徐霜语气坚定。
“那你最好有心理准备——他有女朋友了,那女孩是美国人,叫爱玛。这次回国,他是带爱玛一起来的。”
徐霜的嘴唇哆嗦起来,整个人像掉进冰窟。
“你还要见他吗?”周岚轻声问。
徐霜咬牙说:“要。”
她要知道他当年为什么不辞而别,他欠她一个解释。
司机载她到照一下榻的饭店,把她带进大堂咖啡吧,“徐小姐,你就在这儿等吧。周总已经告诉小向先生了,他很快就会下来的。”
徐霜道了谢,问服务生要了瓶矿泉水,默默等了十五分钟,照一才现身。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着个高挑漂亮的洋妞,两人紧挨着走过来,神色亲密而默契。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在看到照一的那一刻,徐霜的心依然有撕裂般的痛。
那个叫爱玛的女孩先跟徐霜打招呼,很不见外地在对面沙发里坐下,徐霜忍着难受对照一说:“可以请她离开一下吗?我想单独和你谈……有些事要问你。”
照一迟疑一下,低声向爱玛解释了几句,爱玛关切地望着他,也问了几句话,得到确定答复后,才耸肩离开,临走不忘扭头瞥一眼徐霜,眼眸里闪过一丝困惑。
服务生过来问照一要点什么。
照一说:“什么都不需要,我很快就走——找我什么事?”
后面那句是对徐霜说的,而他的目光始终都没落在徐霜脸上。
“我想知道为什么。”徐霜盯着他,眼里有痛苦,也有怒气。
照一停顿数秒,低声反问:“我爸不是都告诉你了?”
“我想亲口听你说。”
“何必呢?”
“因为我不信。”
照一眉间微微颤动了一下,他垂眸,陷入思索,右手搁在桌上,手指轻轻摆弄着徐霜放在那里的矿泉水瓶盖。
徐霜紧咬下唇,倔强地等着。
良久,照一似乎考虑停当了,才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条,一言不发推到徐霜面前。
徐霜低头看,纸条上写着一个日期和一家茶室的名字,她愣了几秒,脸色蓦然变白。
“这是你那年寒假到宜城时落下的。”照一轻声说,“地址我查过,在城西,既不是你家附近也不是学校附近,它超出了你经常活动的范围,我很好奇,就去了那家茶室。”
徐霜的视线始终停留在纸条上,仿佛有千钧重担,压得她擡不起头来。
“茶室很小,我把你的照片给老板娘看,她还记得你,因为你长得很好看。她说你当时和一个男孩面对面坐着,男孩戴一顶棒球帽,帽檐压到眼睛那里,直到离开都没有脱过帽子……她听不见你们在说什么,可是她说你一直在哭,后来男孩给了你一点钱就走了。你又坐了十几分钟才离开。”
徐霜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可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照一扭头望向窗外,除了刚见面时那一眼,他自始至终都没再看过徐霜。
“那个人,是徐朗吧?”
徐霜终于啜泣起来。
“你以前说,我在你心里是第一位的,其实不是,我永远比不过你的家人。”
徐霜用手背擦着还在不断涌出来的泪水,哽咽着解释,“哥哥说,他不放心我……所以趁过年回来看看我……”
徐朗告诉妹妹,他找到了不错的落脚点,如果不出意外,以后就能好好过日子了。他还给了妹妹两千块钱。
徐霜不肯收,但徐朗一定要给她,“是哥哥的一点心意,我总算又能挣钱了……周岚把你照顾得挺好,我放心了……霜霜,哥对不起你,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你就当,没我这个哥哥……”
“我劝过他。”徐霜继续抽抽搭搭对照一解释,“我劝他去自首,可哥哥不肯,他说他遇到了很好的人,快要成家了,他不能毁了这些……”
“无所谓。”照一淡淡地打断她,“我知道你的选择了,我不怪你,但是,我和你……真的没办法在一起了。”
每一个字他都说得很吃力,说完了,他站起身,徐霜的眼泪喷薄而出,绝望地低呼,“照一哥……”
照一转身之前,终于又快速瞥了她一眼,“你就当……从来没认识过我吧。”
在徐霜汹涌的泪水中,照一走了,他的背影微微摇晃着,仿佛也在承受暴风雨的蹂躏,然而在徐霜眼里,却依然显得残酷无情。
徐霜的心头从此又添了一道伤,而且,比以往任何的伤痕都更深,也更难以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