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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逾期账单 正文 55.你要一起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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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5.你要一起睡吗?

    这里是季谒的家。

    房龄起码45年的老小区,因为位置在内环,反而被开发商放弃,就这样被遗弃在时光里。

    小区附近很有上世纪8、90年代关于北京的影视剧氛围。不算特别宽的旧马路,道路两旁是朴素而高大的杨树。树下有时候会放着旧椅子或者沙发,夏日傍晚,总有些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摇着蒲扇坐在路边闲聊。

    林霁予不知道季谒家小区有没有大户型,他家在一层三户的最左侧,60平左右的两室一厅一卫。

    一进门,就是小小的客厅,没有装修,只是刮了最简单的大白,铺了瓷砖地。由于他家东西本就不多,虽然狭窄,倒是很整洁。

    很旧的双人布艺沙发,原本是铺着三个旧式绣花的小坐垫,林霁予嫌弃不好看,买了专门的奶白色长毛的沙发毯送给季谒,叫他拿回去做装饰。这张毯子,现在还铺在沙发上。没有空调,沙发旁放着一台立式电风扇。林霁予提过帮季谒装一台空调,被他拒绝了。

    一看就有些年头的玻璃方几,擦得倒是相当干净。下层的收纳托底放着普通人家的杂物,茶叶盒、电视遥控器之类。电视还是29寸的台式电视机,林霁予从前来的时候,已经在怀疑到底还能不能用,如今仍然稳稳地坐在木质立柜上。

    往右侧看,说不上是厨房还是玄关,窄窄一条空间,放着旧冰箱,阳台顶头是潦草的灶台,并没有流理台,只能靠夹在旁边的木桌子做过渡,桌子另外一侧放着叠起来的两个塑料凳,这边也是季谒家的饭桌。

    两间卧室都很小。一间放着双人床和衣柜,另外一间直接是上下铺,小小的书桌,不过一人宽的简易衣柜,剩下的空间都用来装杂物。

    季谒父母去世前,父母住在放着双人床的主卧,他和奶奶住在次卧。奶奶住下铺,他住上铺。等到父母去世,奶奶搬去主卧,他才有了自己的房间。房间也兼任杂物间,家里其他人的东西和一些日常生活用品也都放在此处。因此,他的房间永远开着门。

    真正属于他的空间只有那张上铺。铺着整洁的浅蓝色床单,非睡觉时间,季谒会像军训一样,将被子叠好放在床尾,真头压在被子上。床头的栏杆夹着一盏小台灯,靠墙那侧放两本书。仅此而已。

    林霁予来过之后,觉得他的生活实在太单调,硬是买了一排毛绒娃娃,让他放在床上。其中一个大一些,是一个小女孩的模样。她让季谒把娃娃当成她,陪着他睡觉。后来季谒每次看见那个小女孩娃娃,都会有些不好意思。

    当然,还有更令人脸红心跳的事在这里发生过。

    2013年,林霁予大一结束的暑假,19岁那年的夏天,她与季谒恋爱了大半年。季谒奶奶做手术后,季谒对林霁予,表面上仍旧风轻云淡,心里却排山倒海般汹涌,有着连他都不知道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的情绪。有时候,当他抱着林霁予,会用力到连林霁予都忍不住喊痛。

    他们出去约会过许多次,季谒甚至去过林霁予家里。林霁予一直说想去季谒家玩,季谒却始终拒绝。说不上来,是怕林霁予不适应,还是维护自己最后那一丝自尊心。

    但林霁予并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一句话,从春天说到了夏天。一整个暑假,林霁予先去了欧洲,又和几个好友在国内玩了一圈,临近结束,林霁予又去了一趟海岛。回北京之后,她成日喊着无聊,又提出想来季谒家里玩,让他给她做饭,季谒鬼使神差答应了。

    答应林霁予是头脑一热,之后才后反劲地紧张。他买了菜,又购置了新的毛巾、水杯和餐具,挑了一块小地毯放在入门处,又选了一双带蝴蝶结的拖鞋。

    他提前把菜备好,花了一整天的时间,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连死角都用旧毛巾反复擦拭,主打一个穷困但不潦倒。即便如此,一想到林霁予第二天要到家里来,他还是失眠了。

    快到中午,林霁予给他打电话,说自己出发了,好饿,让他开始做饭。季谒让她快到的时候再打个电话,自己下去接她。忙活了一个多小时,热得浑身是汗,季谒赶紧去洗了澡,换好干净衣服,脊背挺直坐在客厅吹了半天风扇,才收到林霁予电话,说她快到了。

    季谒连忙下楼,才到小区门口,就见林霁予开着她的红色小跑车在路上转悠,老半天才找到一个停车位。季谒赶过去,等林霁予下车。

    林霁予穿了一条白色裹身吊带裙,配着只有一根细细绑带搭在脚背上的厚底高跟鞋,脸上还戴着白色镜框的墨镜,将老城区坑洼不平的人行道走成都市T台。好久不见季谒,她踩着高跟鞋跑了两步,季谒也按捺不住地伸出手去接她。

    她拉住季谒的手,胳膊蹭着他的胳膊,嬉笑着问:“做什么好吃的了,我饿死了。”

    季谒报了菜名,她又不仔细听,而是凑到他脖颈处,小狗一般嗅闻:“还有点想你呢……你好好闻啊。”

    季谒垂眸,尽量冷静:“就是普通沐浴露的味道。”

    林霁予揶揄他:“怎么见我之前还特意洗了澡啊?”

    他耳根通红地解释:“家里没空调,太热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霁予故意说:“我什么都没想,我本来思考时间就少……我看是你想太多了。”

    季谒张开口,难得遇见他有话说不出的时候,嗫嚅了老半天才出声:“我是想你了。”

    林霁予被他突如其来的剖白惊得目瞪口呆,很快恢复笑意,贴近季谒,在他耳边说道:“那我们等会儿到你家,先猛猛抱一会儿吧。”

    季谒抿起嘴,不愿回应,甚至连距离都拉远了一点。只有拉着林霁予的手,攥得更紧了一些。那种不知来处与去处的情绪再一次涌动起来,明明人已经在身边,却还是觉得不够。

    林霁予跟着季谒走进他家的楼道。感应灯不亮,楼道黑的过分,季谒打开灯筒,为他们照亮了一小段路。灰败的墙壁上贴满了不知什么年头的小广告,楼梯扶手起了皮,不小心划疼了林霁予的手。她更靠近季谒一点,脚尖顶着他的鞋后跟,将额头轻轻靠在他单薄的后背上,抵着他,两个人一起上楼。

    季谒觉得好笑,回头问:“怎么,大白天也害怕?”

    林霁予擡头看他,一双眼睛成为黑暗里最清晰的光源。两人靠得很近,身高差形成了一个无比暧昧的距离。季谒隐秘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喉结上下滑动,轻呼一口气,微微低头,贴上了林霁予的嘴唇。

    这是他们的初吻。周围无人,只剩下琐碎又显得遥远的环境音,楼道昏暗狭窄,还隐隐散发着霉味。

    林霁予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却只能闻得到季谒身上的气味。她仔细辨别,好像感受到了树叶被指甲掐出痕迹后散发出来的植物香气。季谒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一小片贫瘠的土地,养出了笔直的树一般的男孩。

    季谒很快和林霁予分开,转过身,继续往上走,不再回头看她,只是把手拉得更紧一点。林霁予的脚步变得雀跃,跟在季谒身后,停在他家门口。

    季谒的语气有一些拘禁,他边开门边说:“我家有点小,我好好收拾过了,很干净,你不要介意。”

    林霁予在背后抱住他:“你不要小看我呀。”

    季谒进门,给她找出拖鞋,蹲下身,放在她身前。这双鞋太过簇新,像覆盖在周围场景上的新图层。林霁予看着眼前印着小熊的粉色拖鞋,轻轻笑道:“这么可爱?你特意给我买的吗?”

    季谒顺手帮她解开脚腕上的系带,拿着拖鞋套在她脚上,只是“嗯”可一声,全程没有擡头。

    林霁予说:“那这就是我的专属拖鞋了,你要收好,以后我来你家还要穿的。”

    季谒起身,见换好鞋子的林霁予在房间里走动,好奇地环顾四周,他紧盯着林霁予的脸,生怕发现她表情的细枝末节透露出失望或者其他的情绪。放在以前,季谒早已习惯,甚至练就一副铁石心肠,但在林霁予面前,他此前所有修炼都彻底作废,再一次变成了那个要站上讲台领助学金,被所有人审视的小孩。

    林霁予只有好奇。她堪堪在房间里走了两步,就逛完了客厅和厨房,紧接着如一尾发着粼光的热带鱼,从季谒的注视中倏忽溜走,往里走了两步,跑到了季谒的房间里,立刻来了兴趣,四处研究起来。

    季谒窘迫道:“不是饿了吗?先吃饭吧?”

    林霁予目光炯炯:“这就是你从小到大生活的房间吗?”

    季谒无所遁形,在这个呆了20年的房间里,才褪去一以贯之的稳重老成,露出一副与他年纪符合的样子。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女孩来自己家,坐在他的椅子上,翻看他少年时的笔记本,这副画面竟然比此前场景都令他更心动,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凌乱和局促。

    他有些害羞,但还是解释道:“再小的时候就不知道了,应该也睡过婴儿床什么的吧……总之有记忆,能跑能跳的时候就住在上铺了。”

    “爸妈没去世的时候,我跟奶奶住在一起。后来就我自己住,也是上铺,下铺正好用来放东西。再后来,奶奶就生病了,家里只剩我一个人。”

    不知为何,季谒透露得比林霁予的问题覆盖的范围多了一些,语气也带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委屈。林霁予立刻站起来,五官都聚在了一起,挤出一副夸张的心疼表情,凑到季谒面前:“诶呀,这么可怜的。”

    季谒还以为她下一步动作就是要抱住自己,刚伸出手,就见林霁予再一次溜走。

    她甩掉了拖鞋,灵活地爬上了上下铺的梯子,一屁股坐在了床上,俯身看他:“这就是你的床吗?你每天都在这里睡觉吗?好像有点……单调。”

    她这话说得不无道理。季谒去她家时,也远远地欣赏过她的房间。她是极繁主义者,床上光大大小小的玩偶就是十几个,更别提房间里随处可见的无用小玩意。

    季谒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一时有点慌乱,赶紧说:“床单被套什么的都是刚洗过的,很干净的。”

    “啊,是吗?”林霁予打了一个悠长的哈欠,“是不是开车开久了,我怎么有点困了。既然你的床这么干净,我就睡一觉吧。”

    说罢,她顺势躺下,拎起被子盖在身上,又把脸凑到床边,透过栏杆向季谒看过来,认真问道:“你要一起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