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我这个职业阶段,薪资都是次要的,履历才是更实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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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坐上餐桌前,林平舟还是没有正眼看过我,虽然他肯定已经知道我名字,但是完全没有正式问一下打个招呼的意思,现在以合伙人演戏的身份我是可以忍下的,不然我会觉得这样的确很不尊重人。
食不言寝不语,我本以为他们家吃饭就是这么安静严肃的,谁知道林平舟突然开口问道:“你那个小公司缓过来没有?”
“就那样。”林州行开口回答,“死不了。”
“闹了几年也闹不出名堂,既然以后都不走了,那你回来吧。”林平舟看了看李享之道,“你弟弟要进公司,你们兄弟两个刚好一起。”
林州行也很干脆:“不回。”
林平舟有点怒意,放下筷子,汪兰看眼色跟着停下,林州行也不吃了,这样我就有点尴尬,不过我看李享之没受什么影响,于是也心安理得地夹菜,反正我今天是蠢萌人设,多吃饭总没错。
“不过邓清刚来深圳没工作。”林州行很乖巧地说,“您给安排一下吧。”
“想进百乐吗?”
“都可以。”林州行说,“以前在我公司干得挺好的。”
“还在你那里做不就行了。”
“不太好。”林州行一本正经地说,“毕竟我是老板,得避嫌。”
汪兰噗嗤一声笑了,拍了拍林平舟道:“大哥,小州当老总当得还蛮认真哩。”
“瞎闹。”林平舟虽然这样说,但脸色还是缓和下来很多,接着问:“你以前做什么岗位的?”
又没称呼又没前缀,我虽然反应过来是在问我,不过还是停了好几秒才把筷子放下,正想着怎么说比较好,林州行替我抢答了:“副总。”
行,我成涂亮亮了。
“哦。”林平舟很平淡地应下,“那就当副总吧。”
什么副总,百乐的副总吗?
啊?
……我的天啊?
我没听错吧!
啊?!!
林州行也完全没想到,瞳孔放大了一瞬,但是硬压下去了,汪兰的脸上极其精彩,七彩绚烂地闪了一阵,斟酌了半天才劝:“大哥,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怎么不合适,跟享之做个伴。”林平舟轻描淡写地说,“也有几年工作经验,享之跟着学学。”然后林平舟看向我,这次是真的完完全全明明白白看着我了,一双鹰眼的确很有上位者的威严,“敢不敢?”
我迎着那视线毫无畏惧,发自内心地笑道:“敢!”
“不错。”林平舟对林州行道,“你这个小女朋友比你强。”
林州行缓缓转向我,眼神很空白。
忍了一路,开出林家的车库上了高架林州行才忍不住说:“你怎么什么都敢答应。”
“我为什么不答应?”我快乐地说,“百乐的副总啊!这写在简历上多好看啊!!再说副总的实权可大可小,多少个亿的上市公司,还能被我玩垮了不成?”
“别说是你了,就算是我,这样空降也是脸着地的份。”林州行一边开车一边道,“董事会没有一个人会认。”
“那李享之不也去吗?”
“是啊。”林州行像个划重点的老师,“他也去。”重音在“也”字上。
“哦,原来是让我垫背。”我明白了,既然都脸着地,那一定让我垫在下面,人都是对比出来的,同样是空降,如果一个明显很蠢,那另一个不就反衬出来了吗?但我未必就比李享之差啊,试都没试怎么知道,我还是说,“就算被架空只能当几天花瓶也挺好的。”
“他们母子两个愿意被架在火上烤,那就去。”林州行很残忍地拒绝,“你不行。”
“不行也行。”我也拒绝,“我要当副总。”
这是我职业生涯的重大突破,怎么可以轻易放弃,到了我这个职业阶段,薪资都是次要的,履历才是更实在的,这是哪怕和林州行离婚了也能写在简历上一辈子的东西啊!
停好了车我也不解安全带,林州行过来帮我打开车门,我不动,就这样看着他,偶尔眨眨眼,林州行敲了敲车顶:“邓小姐,请您下车。”
“我要当副总。”
林州行忍无可忍,直接俯身进来跨过我解开安全带,我尝试着跟他捣乱,无奈男女之间的力气差距没法比,他一只手就把我摁住,半拖半抱地扛出来,双脚悬空,我忍不住叫了一声搂住他的脖子,声音闷闷地说:“你放我下来。”
“你不闹了我就放你下来。”
他心跳声好大,不过也可能是我自己的,我小声说:“不闹了。”
林州行果然放下我,我赶紧松开搂紧他的胳膊,一边要跑一边说:“我就要当副总。”可惜跑不了,林州行一只手就把我拉回来,把我的背抵着关上的车门一下子圈住了,挑眉道:“说了不闹了,说话不算话?”
我心里知道他说得是对的,可是实在舍不得这么好的机会,于是一咬牙放下脸面小声说:“求你啦。”
林州行重重叹了口气,很少见他这么愁的表情,我忽然有点想笑,就听见他特别无奈地说:“不是不让你做,你从底层做不好吗?有一线业务经历才能站得稳,一开始靶子竖那么高干什么呢?我会帮你的,很快的,最多一年,绝对让你直升副总,还不行吗?”
“那好。”我心花怒放地耍小聪明,“你保证吗?”
林州行又叹气:“我保证。”
“婚前协议签不签这一条啊?”
“你想签就签。”
“要签,你就写,向邓清女士承诺从即日起算起一年之内达成副总职位!”
“行。”
“无任何附加条件。”
“行。”
太好了,幸福得简直无法入睡,我马上就能走马上任,成为上市公司副总了,虽然大概率只有几天的体验卡,根据林州行的安排,我得找到一个机会,从副总坐电梯,直降到一线,当业务员。
想到这里突然更睡不着了,我邓清从拿到第一份offer起就从来没当过业务员!凭什么为了他的安排就……我抚了抚心口……又想着,算了算了。
忍一时海阔天空,我决定把这笔账狠狠记在林州行头上。
越是大型公司,越是有自己的一套管理逻辑,业务和结构并行缺一不可,从百乐总部的组织架构来看,林平舟是个毋庸置疑的独裁者,不设常务副总裁,而是铺开十余位副总,全部向董事长直接汇报,下辖各部门总监,还有一个独立出来的监察部门。
而且据林州行说,百乐内部其实还有一个半官方的管理组织——高尔夫俱乐部,这个的高尔夫俱乐部当然不是专门打高尔夫的,而是当年林州行的舅舅林舒华遗留的一套“隐性管理”方式,以兴趣俱乐部的形式凝聚起企业内各个层面层级的高官、中层、主管甚至一线人员,确保最高管理人的思维能够达到上下统一。
当年,空降百乐的太子爷林舒华就是凭借着这一套移植于国外的“兄弟会”制度,迅速在公司上下积聚了一批心腹,避免被架空。林舒华去世后,林老爷子重回公司,俱乐部闲置,而等到林平舟作为女婿逐步接管公司时,又再次启用,甚至将其发扬光大,运用的炉火纯青,如果是管理架构是骨,那这个隐于幕后的高尔夫俱乐部,就是传输在百乐各处,暗流涌动的脉。
经历了几十年的发展和多次股权重组,百乐现在的股东构成相当复杂,基于林老爷子生前安排,林平舟本人直接持股的比例非常小,主要是通过机构代持,个人持股的最大股东是已故的林舒琴,其次是周武,现其他大股东混杂着机构投资、风投、内资股东、H股合并持股……
“等等。”我不得以打断林州行的科普,感觉已经眼前冒金星了,“能不能别讲这些了,讲点我能听懂的。”
林州行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把手里的资料卷成筒,轻轻敲了我一下,恨铁不成钢地说:“所以让你认真听。”
“速成填鸭式教育不可取,你要因材施教。”
我和李享之这个副总位置严格来说还不是正式的职位,只走了人事内部流程,没有发外部公告,简单换算一下,相当于还在“试用期”,但已经需要在股东大会上亮相。为此林州行说要给我补课,但是看着他拿出近四年来百乐的年度财报来我就已经开始头疼了,勉强听了二十分钟更是什么都没有记住,林州行被我气得去喝水,回来的时候卷起衬衫袖子,仿佛要好好收拾我一顿似的,挑了挑眉道:“继续吗?”
“你能不能就直接点告诉我,我明天会见到谁,叫什么,特征是什么,重要性如何,剩下我随机应变,不要再跟我讲谁的占股比例是多少多少精确到小数点三位数以后了!放过我。”我双手合十趁机提出建议,“林老师,拜托你。”
林州行又开始叹气,我很有眼力见地又帮他倒了杯水,他抿了一口又放下,看我愁眉苦脸的样子,嘴角弯了弯。
“那就休息会儿,等下说。”林州行放下杯子,转身去吧台开柜子,之前讲得口干舌燥,当然也可能有一小部分原因是被我气的,他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一弯腰便露出领口锋利嶙峋的锁骨,细长的手指夹出来两只碟型香槟杯,我有点惊讶:“你还会调酒?”
他浅浅看了我一眼算是回答,利落地把杯子放在吧台上,开冰箱取酒,5毫升GrenadineSyrup,加冰Stir,最后加香槟,冰块在杯中快速转动,杯璧升起白雾,这样调出来的酒口感的层次更分明,最后呈现出一种温暖而沉稳的粉红色,这酒很好入口,是甜的,我问林州行叫什么,林州行说,叫贝里尼。
在意大利,腌制桃子是一种传统,每年的5月到9月,威尼斯的酒吧都会供应用应季的意大利白桃调制的贝里尼,红石榴糖浆的甜味会平衡柠檬汁的酸和橘调,也会使酒液呈现暧昧的粉红,让人联想到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GiovanniBellin画作中浓厚的带有宗教气息的红色色调。他端起自己那杯,示意我跟上,我们一起推开通往天台的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