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记得林州行说过无数遍的那个前提,他说我什么都可以给你,除了百乐。可是他现在却说,这是一份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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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总,我感到很遗憾。”我站起身来,微笑着说,“曾经我在心里很敬佩您,认为您的气度和能力都是我的榜样,但我很遗憾一直没能看出你的傲慢和恶劣,利益和金钱并不是一切,婚姻和爱情也并不是玩具,也许站在高处久了,就有一种错觉,以为自己是女皇。”
“可人是平等的。”我目光向下,静静看着她,“依然很遗憾,你不懂这一点。”
罗海韵没有继续动怒,而是重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悠悠看着我道:“你也犯不着给我的人生下定义,小妹妹,也许有一天你到了我这个位置,才会明白你现在坚持的东西是多么可笑和虚无。”
“那么我也希望有一天,罗总,你能学会尊重别人。”
“州行,你听听。”罗海韵的视线忽然越过我的肩线,朝着我身后笑了一下,道,“这位小妹妹,在和我谈尊重。”
我尚未回头,身后那人就已经上前来扶住我的肩膀,随即站在我身边。林州行刻意收拾过自己,从家里那副人鬼莫辨的样子脱离出来,穿了一件料子挺括的上衣,配饰素净,显得很清爽,嗓音也干净,淡淡道:“罗总,你不尊重她,我很难尊重你。”
罗海韵道:“既然不答应条件,又没有新筹码,就不该再来,我作为董事长,给自己的总经理上一课,不可以吗?”
林州行道:“你冲我来就好。”
“我不冲她,你会来吗?躲了我多久了?不对我好一点,还想要我的钱?”
“抱歉,我并非自由身,总得在乎一下爱人的想法。”林州行淡淡笑了笑,握着我的手道,“清清,我们走吧。”
我点点头,他拉着我手转身,罗海韵忽然说了一句:“州行,你这样是赢不了你父亲的。”
“是吗?”林州行微微侧身,语气并不强烈,看着罗海韵说道,“但如果我赢了,那就等罗总学会尊重别人的时候,我们再合作。”
被林州行拉着走下屋顶咖啡厅好长一段,我才反应过来:“你……你怎么来了?”不对,我又说,“你既然要来,干嘛还要我来?”
“是你要来,我才不得不来。”林州行无奈地看我一眼,“本来想躲着她就好。”
“她真想要你?”
“我不知道。”林州行依旧无奈地笑了笑,“是真是假,也不重要,她这样的人,总之是不能被冷落被拒绝的。”
“那你……”我愣了愣,有点生气,“那你为什么不拦着我?!”
林州行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站定,很认真地看着我说:“你是为了我,如果我不让你来,你又会多想,她这个样子,我也说不出口,想来想去,只好陪你一起。”
“那我……”我又有点沮丧,“那我是不是弄巧成拙了。”
林州行摇摇头:“说开也好。”
我的情绪还是缓不过来,林州行揉了揉我的头发,又过来牵我的手,语调明快起来,笑道:“这段时间辛苦了,请你吃好吃的,顺便,送你一个礼物。”
“什么礼物?”
“到了地方再告诉你。”
靠近了闻,他身上有一股木质香须后水的味道,一扫阴霾,身姿挺拔,回头望着人一笑,我又看见那颗熟悉的虎牙冒出了尖尖,心情终于好了一点,但还是想拿他出点气,故意揶揄道:“吸血鬼白天也肯出门了?想当正常人了?”
“是。”林州行应下了我的别扭,笑着说,“再不出门,恐怕会被大股东炒掉。”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兰堂,嗔怪着轻轻打了他一拳:“你还说,多久不去公司了,亮哥快忙死。”
“柳唯又告状了是不是?”
“你反思下你自己吧!还怪别人告状!”
他带我来的餐厅是森林主题,餐位被设计成秋千的样子,上面怀绕着的藤蔓居然是真的,还开着粉白色的小花,安置在紫藤萝花架的回廊中。不知道是不是包场,明明临近傍晚,却没有其他前来用餐的人,林州行用手在我面前摇了摇,示意我专心,我刚刚回神,就看见他笑着看我,手撑在下巴上,我也看他,笑问道:“有什么好看的?”
“在看……看你手上还缺点东西。”他拉过我的手,轻轻揉着指节,眼睫垂下去,又柔和地擡起来,隐隐约约地勾着人,委屈地问,“我给你的戒指为什么不带?”
“嗯……那个……”
“我妈给你的镯子你带着,宋姐给的项链你也带着,为什么不带我的戒指?”
“因为有点……有点……太夸张了啊!”我不好意思说,但又不得不说,不知道多少克拉的红宝石,简直有鸽子蛋大小,这让人怎么带出门上班,只好放在家里,但是我收藏的还是很细心的,毕竟……毕竟很贵啊。
“是啊。”林州行也说,“八百多万的戒指,你就放在家里。”
那有人还把劳力士放饼干盒里呢?我在心里反驳,但没说出口,就看见林州行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对很素净的对戒。
啊……这是……
我当然认识,这是当初我们回去结婚时,我妈为我们的仪式临时买的一对简单戒指,在婚礼上交换完走完流程,就草草摘了下来,最后也没带走。对于林少来说,几千块的戒指未免显得寒酸,我也没有开过口,那时前路计划未明,他也不能时时刻刻显露自己的已婚身份,此刻突然冒出来,我更多的是感到惊讶,林州行得意道:“我专门让爸爸妈妈寄来的。”
他先替我带上,然后把细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放在我面前,我捏起属于他的那一枚指环,心中忽然恍惚,时光回流,仿若昨日,我想起第一次遇见他的那个晚上。
那时我是一个傻乎乎的大一新生,被莫名其妙的叫去站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后台,完成一个莫名其妙的任务,而林州行就坐在那里打电脑,我注意到他的手。
我突然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的手好看。”
林州行震惊道:“我人不好看吗?”
我差点笑出声,忍住了,抿嘴道:“后来看了下脸,也觉得还可以。”
“只是还可以而已吗?”林州行觉得不公平,“当初亮亮给我看照片,我都说你比柳唯漂亮!”
“啊?”
我有点愣住,认真想一想,这是林州行第一次非常直接地夸我漂亮,他嘴里的词最多就是“聪明”,但经历过这么多事,“聪明”这个评价我也是不信的,只是他的一种策略罢了,林州行好像意识到自己情急,红了耳尖,要抽回手,我扣住他的手,摁在桌面:“老实交代!”
“交代什么。”他很可怜地说,“我又没犯法。”
“你第一次见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学生会纳新?不可能啊,我都没去其他部门,也一点没见过你。”
“我也没见过你。”林州行很无奈地说,“那张照片是亮亮拍的,他对柳唯一见钟情。”
是了,当初百乐的林公子,可是免试直接被请到外联部去的,一进去就和大二大三的正式干事和部长坐在一起。说起来林州行也提过,他根本不用整夜守器材,可是现在一想,既然他都不用守器材,那他大晚上跑去后台干什么呢?
于是我再次发问:“那天你不会专门是去等我的吧?”
“没那么夸张。”林州行嘴硬道,“我只是去帮忙,顺便等等看能不能遇到你。”
只是一眼而已,亮亮不知道二姐的名字,林州行也并不认识我,学校那么大,学生会那么多人,可是我们就在那天晚上遇到了,偏偏就是遇到了。
我原本以为我和林州行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缘分可言,全靠着“合作”二字勉强关联,摊开来看全是心机和算计,可如今想来,这不也算是一种缘分吗?
我们自己谋来的缘分。
我把指环套进他微微垂下的指尖,偏要说:“你就是去等我的。”
林州行轻声笑了,舔了一口虎牙尖尖:“好,我就是去等你的。”
“不是吗?”
“是。”林州行拉过我的手,低头贴着刚刚带上的戒指,轻轻吻了一下。
“我是去等……等我这辈子最好最幸运的一件事发生。”他擡头望着我,轻声说,“那就是遇见你。”
他眼神珍重,我心绪辗转,最终眼眶湿热,滚下一滴眼泪,林州行用指腹蹭了一下,笑嘻嘻地说:“哭早了,我还没送礼物呢。”
这人烦死了,我推开他的手,想忍住眼泪,但一开口声音有点变调,哑了一下:“那你快点。”
林州行又掏了半天,摸出来一张卡片,十分过度包装,扎着蝴蝶结又洒了香水,背面是他的英文花体签名和中文签名,正面翻过来一看,只用钢笔写了三个字:“兑现券。”
太莫名其妙了,一时间我连眼泪都止住了:“这什么?”
“不是答应你要在一年之内重新当上百乐的副总吗?”林州行慢悠悠地端起杯子喝水,刚刚套上的戒指在他的指间低调地闪烁着,“等我赢过李泽平成为董事长,就可以指定你当副总,承诺就可以兑现了。”
不要说眼泪了,我要出离愤怒了,拿一张破纸片逗我是吧:“林州行,你幼稚不幼稚!!”
“别急着扔!”林州行赶紧摁住我,忽然可恶的又笑了一下,看到他这副表情我就讨厌,恨不得拿老虎钳子卸掉他的虎牙,偏偏这人非要说下去,他说,“还有一样东西。”
“成为董事长后,我还会让百乐收购兰堂,清清,你手中的所有兰堂股份,都能随时置换成同等的百乐股份。”林州行道,“协议我已经拟好了,就放在你桌上,签章也已经盖好了,只要你想,就可以兑现。”
“你是说……”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林州行看着我收起嬉笑,很认真地很清晰地告诉我,“就是百乐的股份。”
在傍晚的黄昏中,太阳撒下它毛绒绒的余晖,花串倾泻而下,漏下来的阳光像碎金一样闪动在他的神色中,我当然记得林州行说过无数遍的那个前提,他说我什么都可以给你,除了百乐。
可是他现在却说,这是一份礼物。
为什么?我不懂,我听见自己问,为什么?
为了留住我这辈子最好最幸运的一件事,林州行说,清清,你知道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
可是我愿意分给你,因为你更重要。
现在看起来,这像是一纸空头支票,可是你不是说过吗?你说过你相信我。
只要你相信我,我就一定会赢,我会兑现我的承诺的。
“收下吧。”林州行说,我却看着他的眼睛轻声反问道,“你害怕了吗?”
“我……”他移开视线,躲闪着垂下眼睛,林州行很少有这种欲言又止的时候,他咬了咬牙,低声说,“我不怕他,但是我……”
“我不会离开。”我愿意收下他的承诺,但却不是因为承诺而留下,我让他看着我,重新看着我的眼睛。
“我不会离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