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可以落下风,但不能次次落下风,如今即便是要面对陆鸣东,我也有十足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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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回了友达继续晃荡,人未至,声先到,我听到这个声音先笑起来,果然王瑶立刻冲进办公室叫道:“姐!林董把我派来帮你啦!”
“可是我这里什么活儿都没有啊。”我摊手笑了笑说,“你是来摸鱼的吧?”
“那不是更好吗?”王瑶快乐地说,“我来陪你,我现在对深圳可太熟了,我带你玩。”
这几年和王瑶的联系不太多,我始终有点担心她扛不住林州行,所以从来也没和她透露具体细节。王瑶只是模糊地知道我和林州行大吵一架之后走了,因此明显带着一种希望我们和好的憧憬来着,这也是一种看故事想看到HappyEnding的常见朴素心态,我没有强硬地打断和纠正她。
不过没等我问,小丫头的话题马上从林州行跳到自己身上来,主动坦白道:“我和洪磊分手了。”
“分了多久了?”
“一年吧。”
那我当然要问:“为什么?”
“不合适呗。”王瑶难得说得很短,“他想结婚。”
四个字足矣,四个字就已经讲出四十个字的理由来了,如果放在所谓的DNA度量尺来看,王瑶已经不再“年轻”,来到了我当年的那个年纪,可我很高兴她选了一个忠于自己内心的选择,王瑶好奇地问我:“姐,三十岁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吧。”我说,“硬要说的话,就是很爽。”
“真的吗?”
“当然!”
陆家的触角还是那么敏锐,我来深圳不过几天时间,显然已经被他们知晓,我收到了陆鸣西的邀请,并准备赴约,虽然已经知道背后是陆鸣东,但我正是为了陆鸣东。
拜我所赐,现在的陆家是百乐堂堂正正的股东之一,陆鸣东本人也在董事会列有一席,这些年百乐拓展上下游业务,入股和收购了不少加工厂及原料产地,也做独立品牌,进一步深化传统零售业务,盘子铺的这么开这么大,从来没缺过钱。
如同当初的董栎和林平舟一样,陆鸣东所运营的南洋信托,现在毫无疑问成了林州行稳定的“摇钱树”,他们之间也不再是曾经暗里涌动的关系,起码表面上合作愉快,狼狈为奸。
哦不好意思,我用了个贬义词。
那就换一个,沆瀣一气?好像差不多,总之陆鸣东深入参与百乐业务,对林州行的布局思路应该也是很清楚的,如果我想知晓林州行盯上友达的真正意图,便可以从陆鸣东这里下手,打听到一些什么,这是他当年最常对我做的事,我不过是回敬罢了。
人可以落下风,但不能次次落下风,如今即便是要面对陆鸣东,我也有十足的信心。
陆鸣西邀请我的是家宴,据我所知,林州行曾经是被单独邀请,多次去过陆家家宴的,大概是林平舟刚刚下台的那阵子,陆家带着资金池和合作书前来,彼此互为座上宾。
后来这两人的交恶逐渐摆上台面,或者说,陆家的真实目的逐渐显现出来,林州行就再也没去过陆家。
但我从来没有去过陆家,一方面是林州行不肯,回想起来,他每次和陆鸣东的谈判和交易都刻意地避开了我。
另一方面,几年后的今天,我也终于明白,就算陆鸣东和陆鸣西都没有看轻我,甚至把我当做朋友,可是从整个陆家的角度来说,我就是还不够格,从来没有真正进入过他们的圈子。
他们的圈子里面,就只有林州行,林州行不带我入场,我就是永远的局外人,陆鸣西会叫我喝酒,分享八卦,聊感情聊心事,甚至帮我出头帮我打架,我可以是她的朋友,可我不会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家宴的含义就在这里,它代表不是小辈之间的私人交往,而是代表整个家族的利益集团,向你伸出互通有无的橄榄枝。
只是我有点不明白,几年前我尚有林州行新婚妻子的身份,还是被排除在外,如今我和林州行分道扬镳还是陆家亲手铸成,陆家再清楚不过,我还有什么价值,能让陆家这样看重呢?
但不明白归不明白,我已经不再是那个紧张又忐忑穿着礼服去游轮赴宴的女孩了,我身上没有任务,我此行没有目的,有个词叫“无欲则刚”,只要你没有想要的,当然就什么都不怕。
陆家家训使然,财不外露十分低调,没有买在寸土寸金的静海天地,也不是什么奢华的别墅区,而是在郊区的一个农场内,天上飞的地上长的圈里养的所有有机物无机物都归陆家所有。如果换成林州行拿到这块地的话,大概就要迫不及待地搞生态体验农场开始对外赚钱。
但陆家的农场不对外开放,仅供自家或待客,不过陆鸣东和陆鸣西平时也不常住,而是各自在市区有公寓,只有贵客来访,需要以“陆家”的整体名义出面,才会赶回这里。
我就穿着很平常的裙子,但陆鸣西很隆重,带上了一整套很好的珍珠首饰,她带着司机亲自来接我,一路上很客气地寒暄,我们本就属于泛泛之交的朋友,这几年并没有联系,因此略有干涩,但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过恶意和冲突,性格也的确投契,很快陆鸣西就放松下来,恢复了原来那股有点任性的说话方式,她说:“你可终于回来了,怎么想的,一走就不见人。”
“怎么了?”
“我们都等你了好久。”
我失笑道:“等我干什么?”
“林州行太吓人了。”陆鸣西撇了撇嘴,委屈地看我一眼,“你管管他吧。”
我说:“我这次回来是打算跟他办离婚的。”
“别呀!”陆鸣西猛然坐直了,“那我们怎么办?”
“啊?”
没聊多久,说话间车就停了,陆鸣东领着今晚的主厨来迎接,很绅士地为两位女士拉开车门。
天色未尽,在远离市区的城郊,陆家开辟出一片生机勃勃的世外桃源,黄昏的烟紫色晚霞为大地涂上一片金黄,静谧的空气中鸟叫和虫鸣声都格外悦耳,踩在地上有那种很好听的、草木摧折的细微声响,清爽地深吸一口气都觉得心旷神怡,主厨跟在身后详尽地询问着我的饮食偏好和忌口,然后邀请我去亲自选食材。
其实我不想这么麻烦,陆鸣东看出来我的想法,就笑了笑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那就都由我来安排。”
“可以的。”我说,“我不是很讲究这个。”
“那我们去酒窖挑酒吧。”陆鸣西一把拉过我的胳膊,笑嘻嘻地说,“酒总得亲自挑吧!”
“好,走。”我顺着她的意思来,毕竟刚刚的话只聊了一半。
旋开酒窖的木门走下旋梯,石壁被引燃的灯光照亮,陆鸣西迫不及待地嘱咐我说:“小清,我要找你的事你可千万不要跟我哥说,他现在当上了百乐的大股东,和林州行穿一条裤子,胳膊肘总是往外拐!”
“外?”我乐了起来,也有点好奇,“他总不可能向着林州行不向着你吧?”
“那倒不至于,不是我。”
“你先告诉我是什么事吧。”
“现在没法说,一句两句说不清,等等我找个机会……”
“小姐,挑好了吗?”管家的声音飘扬遥远地从上面传来,陆鸣西竖起眉毛怒道,“急什么!”
身为管家,都是很有职业修养的,心平气和地回复:“少爷催促开餐了。”
“知道了!”陆鸣西转过来问我道,“你想喝葡萄酒还是白兰地?”
吃饭时聊了一些无伤大雅的话题,陆鸣西主动说她爸爸这几年也打算逐步收拾和脱离东南亚的整体业务,回国养老,这个农场就是老头子品味,无聊透顶……这样说着的陆鸣西果然被陆鸣东批评了,我打了个圆场拉开话题,问那你的服装独立品牌呢,怎么样?
陆鸣西居然抢话抢不过他哥,被陆鸣东干脆利落地抢白道:“早就破产了。”
陆鸣西为自己辩解:“艺术创业不烧钱怎么行,还不是老陆和有的人太小气,对不对,小清?”
“要是小清来做起码不至于这么快破产。”陆鸣东忽然对自己妹妹说,“你不如她。”
我被他这样直接的夸奖和回答惊讶到,笑了一下说:“高估我了。”
陆鸣西哼了一声,勉强塞了一口进嘴,接过手帕做完礼仪,站起来微微欠身说:“你们慢聊,我先退席了。”
“西西是不是生气了?”
“不用管她。”陆鸣东神色很轻松,“要是真生气了不是这样的,她只是觉得无聊了。”
“那就好。”
我老老实实地吃饭,陆鸣东非要盯着我看,他天生轮廓深刻,眉眼含情,看着你的时候好像没什么也有什么一样,行动姿态又温柔绅士,这样的人品相貌搭上这样的家世,若想当“中央空调”的话只怕愿意被他暖的能站满一个屋子,可陆少声名清正,少有绯闻,身边不见莺燕,名声比林州行简直好上太多。
若是十年前,我还只有二十岁,大概会觉得这样的男人简直是小说里面走出来的,人品卓绝,洁身自好。
但我已经不是二十岁,所以我对陆鸣东的认知就只能是——他太清晰,又算得太明白,如果寻找伴侣,一定会有自己的考量,对其他多余的浮华没什么欲望,贪婪都点在他的资本属性里面,自然不急色。
扑上来的人当然不少,但无论发生与否,都能不动声色地处理干净,你什么时候看他,都是清白的。
陆少爱惜羽毛,不像林州行,林州行的处理方式就是摆着不管,所以无论以前在学校、在兰堂、还是后来回了深圳,再到现在二姐口中的传说中,林少身边永远都是蜜蜂蝴蝶翩飞的嗡嗡嗡嗡嗡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