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我们在一起试试
冯式东用另一只空余的手把束晴往后拽,接着一脚踹倒王森,剪刀顺着王森的跌倒从他手里拔出,砰的一声掉落,保安也立刻发现这边的异动,快速冲上来压制住王森,背手将他按在地上,但他还是不服气地挣扎扑腾,试图重新捡起那把作案工具。
全程不过两秒,对束晴来说却十分漫长,所有一闪而过的画面随着剧烈跳动的心脏烙在眼前,她能清晰地捕捉到所有细节。
王森的剪刀应该一直藏在上衣口袋里,因为他的内兜此刻翻在外面;剪刀顶部的侧面缺了个小口,拔出时肯定会回勾出一小块肉,不知会有多疼;冯式东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衬衫,袖口已经被血浸透发黑;冯式东往后拽完她后一直没有放手,因为她的踩着高跟鞋,直到现在都没站稳……
短短几日发生两回相似的惊心动魄,束晴心头再次悬起一把刀,她终于切身体会到乔温妮目睹凌灵伤人时的感受,茫然、不可置信、无措、恐慌,甚至是心痛。
束晴手忙脚乱上前抓住冯式东的胳膊,很快沾上他的血,还是温热的,她朝周围人喊:“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不用,先报警。”痛意很快蔓延到全身,冯式东疼到额头冒冷汗,他用干净的手扶着束晴肩头,紧咬着后槽牙交代道:“报警,然后去我办公室拿车钥匙,送我去医院。”
王森还被按在地上乱喊,周围一群看热闹的上班族把他们围成一圈窃窃私语,束晴脑子一团乱,脱下身上的针织外套压住冯式东手上的血窟窿,扶着他就往外走,“不行,我开不了车,打车,我们打车去最近的医院。”
冯式东嘴唇发白,手背布满青筋,强压着痛感,他拉着束晴停下脚步,冷静地说:“束晴,别慌,我没事。听我的,去楼上拿钥匙,顺便叫一个人下来,等警察来处理他。”
保安队长用电棍抵着王森的后背,朝两人说:“这人交给我放心,你们快去医院!现在这个点不好打车,开车去快!”
束晴全程精神紧绷,挑了最畅通的道路,以最快速度安全把车驶进医院,路上冯式东为转移痛感,断断续续问了她几句关于王森的事,她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把从赵倩到王森的所有来龙去脉都跟他讲明白了。
下车时她的后背和冯式东一样,都是冷汗,衣服全被浸湿。持续疼痛让冯式东像精力耗尽般,不想再说一句话,压伤口的白色针织衫也被血泡红,露在外面的几节手指渐渐发白,指甲发青,控制不住地颤抖。
束晴快速扶他进急诊,医生掀开针织衫,伤口暴露在空气中,虎口处几乎完全撕裂,手心也有多处划伤,只是满手都是血和凝固的血块,看不出伤口深浅。医生碰了碰风冯式东的几根手指,拉扯到虎口,他眼皮颤抖,另只手紧紧握着拳头,强忍着没发出声音。
束晴不忍心看下去,移开视线,冯式东微微侧头靠在她的腰侧,束晴不自觉地擡手揽着他的脑袋。
医生又捏了下冯式东的大拇指,问他:“有知觉吗?”
冯式东沙哑地回答:“很麻,应该有。”
“先拍片,马上做个急诊手术,先把血管接起来,神经受损情况之后再看。”医生快速在电脑上填单,“但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就算神经没问题,严重的虎口撕裂大概率会影响手掌张力。”
束晴问:“大概率是多少?”
“你们这种程度,90%以上。”
医生很快开完单,束晴又带着冯式东去拍片,拿药,最后把他送进急诊手术室。忙完所有事,她脱力般靠在椅子上,看着手术门上明亮的术中提示灯,束晴忽然一阵鼻酸,捂着眼睛,眼泪立刻从眼眶里冒出来。
是后怕,也是惊慌。
如果冯式东没有及时冲上来,那把剪刀或许会插进她的胳膊,或者她的后背,再或者是她的脑袋。束晴从未受过严重的伤,连针都没逢过,她不知道锋利的金属插进身体会有多痛,但她肯定冯式东是在替她痛。
手术很快,冯式东是自己走出来的,左手被纱布包的鼓鼓囊囊,像戴着一个白色的拳击手套。麻药劲还没过,疼痛暂缓让他的气色好了不少,主动提起束晴身边的药袋说:“走吧,去挂水。”
束晴吸了吸鼻子,抢过袋子走在他身前,闷声说:“我来吧。”
冯式东脚步迟疑半秒,几步上前挡住人,手指抵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束晴眼睛红彤彤的,眼线被擦的只剩下一点痕迹,睫毛还是潮湿的一簇簇。她瞥了瞥冯式东,立刻垂下眼扭过头,语气不自然,带着刻意伪装的不满:“干什么?”
冯式东却轻笑了声,看透她的色厉内茬,他低声问:“哭了?”
束晴绕过他继续朝输液室走,装作没听他的话。
冯式东和她并肩往前,“你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死了。小伤而已,不至于。”
“你能不能别胡说八道。”束晴见他已经生龙活虎,想起上回的争吵,她忍不住反驳道:“别碰我,别往我面前凑,别挑衅我。”
这是冯式东上回送给她的警告,束晴原封不动地还回去,果然冯式东瞬间变了脸色,与她一前一后保持距离,抿唇不再搭话,仿佛刚才疼痛时的片刻亲昵都没发生过。
束晴心里毕竟愧疚,在输液大厅打上吊针,半晌见他还是黑着脸,以为伤口又痛了,正好是午餐时间,她温声问:“午饭有想吃的吗,我去买。”
冯式东闭着眼,冷淡地报出菜名。
等束晴买回来他却没胃口吃了,麻药过去,伤口真的开始疼,甚至比刚割伤时更痛,药水的副作用也渐渐冒上来,冯式东昏昏沉沉,还隐隐想吐,只能敷衍地拨了两口饭,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渐渐陷入昏睡。
醒来已经两小时过去,药水只剩下半瓶,束晴坐在边上用手机处理工作,只穿了件短袖打底衫,大臂细的可以一手完全掐住,但冯式东知道她并不瘦弱,用劲时她的胳膊会有明显的肌肉线条。
冯式东没完全清醒的脑袋里,思绪正在光怪陆离地穿行,恍惚间他隐约记起今天早晨她进公司时应该穿着件白色的上衣,这会儿却不见踪影。垂眼观察自己被包的一动不能动的左手,才想起束晴的衣服给他压伤口,之后落在了医生办公室,此刻估计已经被丢进垃圾桶。
又想起她红彤彤的眼睛,比情欲最汹涌的那刻还湿漉。在理智完全占据思绪前,冯式东好似忽然明白,在大堂里看见束晴身后那把剪刀向她靠近时,心里恐惧排山倒海的缘由。
他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乐于助人的人。
“醒了。”束晴用余光发现他在动,放下手机转头问道:“怎么样,手还痛吗?”
其实伤口还在剧烈跳痛,但他摇了摇头否认。束晴给他递了杯水,冯式东一口气喝完,她又说:“王森已经被警察带走,一会儿我们也要过去做笔录。”
冯式东点了下头,答非所问道:“不冷吗?”
输液大厅人多,束晴一点儿没感觉冷,但出去或许会凉,她不在意地说:“还行,没事。”
冯式东却伸出扎着吊针的手,抓着她的胳膊缓缓摩挲,束晴想躲,看见冯式东认真的神情,闪躲的动作迟疑了。
尽管吊了两小时的药水,他的手心依然很热,好像有股暖流透过他的皮肤,沿着她的胳膊送到她的身体里,束晴忽然发觉其实她是冷的,只是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太慌乱,乱的她没精力思考其他。
“冯式东,今天,谢谢你。”束晴真诚道谢:“在你的手康复之前,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帮忙,不管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医药费应该可以报工伤,明天我去问一下,不行的话我也会付。”
冯式东打断她:“只是医药费?万一有后遗症呢?”
“我刚才又找医生仔细咨询过,他说按照手术的情况看,神经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手掌张力要看后续恢复情况,配合复健希望很大。万一真的有后遗症,我也会负责,我会承担这部分赔偿。”
冯式东圈住她的胳膊微微收紧,手背扎针的地方微微刺痛,他随即放开,嗤笑了声,问她:“是你把我弄伤的?”
“什么?”
“不是你的错,你替我付什么钱,找该付的人付。”
束晴明白她的意思,该赔偿的人王森,他们都不会放过他。她再次说:“总之非常谢谢你。之前所有矛盾都一笔勾销吧,以后我们友好相处,我不会再跟你吵架了。”
束晴原指两人好好做同事,但冯式东语出惊人,逮住她的话语漏洞就钻进去,反问道:“好好相处是怎么相处,你觉得我会愿意跟你继续保持之前那种见不得的人关系?”
冯式东总有本事几个字就挑起她的怒气,但束晴刚说完不吵架,不能这么快打自己的脸,她努力保持心平气和地回答他:“好好相处,像普通同事那样。”
话音刚落,束晴已经做好准备接受他的冷嘲热讽,没想到冯式东这回沉默了,一言不发地仰头盯着药水,半晌又伸手调快吊瓶滴速,似乎不耐烦再坐下去。
束晴皱眉,不理会他的无名火,重新调低速度,好声好气地劝:“别那么着急,护士说太快会想吐,最后一瓶了,再忍忍。”
“当不了普通同事。”冯式东忽然开口,视线向着受伤的左手放空,说着赤裸裸的话:“束晴,我们做过那么多次,怎么可能让关系倒退回去,我从来不干自欺欺人的事,这样很蠢。”
束晴沉默片刻,“所以你想怎么样?”
冯式东直视她,眼神深而明亮,“那天在金台夕照,你说的话我回去想过。谈恋爱一定要得到实质性的东西?”
他哼笑了声,“束晴,我见过很多物质的女人,谁会要一份天天加班熬夜的班作为分手礼物,工作的辛苦,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束晴一怔,似乎被他剥了层壳,不知会有暴风雨入侵,还是阳光洒进,她是躲在黑暗小木屋里的探险者,透过门缝窥探外面的天气。
冯式东像在会议里提出一个明智的建议,看着她,全神贯注地说:“那样的拒绝借口我不接受。好好相处可以,我们在一起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