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第105章
自古以来,学生群体就是商贩们集体瞄准的群体:有钱、事少、心软、易冲动。
这个庞大的群体很快就成为了叶家酒楼的常客。一开始他们是好奇跟风,光顾后却觉得叶家酒楼性价比极高:要吃高档的燕翅大宴有,要吃寻常几文钱的炒面索饼也有,且菜肴的滋味并不会因为价位不同而有区别。
而且酒楼的老板性格好,丝毫没有半点生意人惯有的势利眼,便是你只能点低价菜老板都笑吟吟欢迎,还热情给你附赠一份汤水。
“太学、国子监两处已经是我们的稳定客人呢。”宓凤娘笑得合不拢嘴,这时候不得不佩服女儿眼光独到。
“也就是我们酒楼这么偏僻才能有这样的好事,其他酒楼虽然眼馋但到底离着太学太远。”玉姐儿琢磨,她素来在人脉上经营,所以从暗地里听说了不少酒楼老板们的叹惋。
“这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他们来这么偏僻地方开酒楼谁愿意?再说了,若没有盏儿的才干他们来这里开酒楼也是白搭。”叶大富一边擦着板凳,一边开口。
叶盏倒想起一遭事:“爹,您不是想开古董铺吗?如今地里的收成有了,酒楼的事又不忙了,为何不赶紧筹备?”
叶大富摇摇头:“等时机成熟。”
叶盏还想问,宓凤娘却打岔:“快帮娘看看,这份八珍糕是端给哪桌的?”
这些书生给叶家酒楼带来了巨大客流量的同时也带来了巨大的收益:毕竟在这个年代能读得起书的书生家里根基都不浅,手里闲钱不少。
何况还有源源不断从外地进城的官宦、书生,他们听说了叶家酒楼的名声又会慕名而来。
因此叶家酒楼算是有了一部分稳定的客流来源,银钱自然是少不了,书生们出手也大方,往往一桌酒席就能值当五两银子,客均营业额急遽上升。
宓凤娘天天乐得合不拢嘴,叶大富则帮叶盏从叶家村又往返运了多次食材。
谁知这天沈娥急急忙忙从外面赶来:“二姐,食肆那边出事了!”面色慌乱,裙角还有大片脏污。
能出什么事?伙计们惊疑不定,只有个小娘子悄悄往人后缩了缩。
叶盏赶紧迎上前去扶住沈娥:“何事?”食肆如今由蓬蕊和瑛娘打理,她们厨艺渐趋成熟,已经能胜任大部分菜式,怎么会出事?
“来了一帮人,穿着破破烂烂,声称是瑛娘婆家人,如今要捆人回去呢。”沈娥一屁股坐下,倒了一杯茶就往嘴里灌,“我和蓬蕊急着阻拦,那些人居然将饭菜都砸了,直往我身上扔。”
“便是婆家也没道理直接抓人走。”叶盏顾不上脱围裙就往外走,“走,我去报官。”
“蓬蕊眼看要打起来,派了伙计去报官,自己周旋,请我来通知你。”沈娥喝了茶也要跟着往外冲,“我陪你去看看。”
叶盏便将手里的事简单交给玉姐儿,自己带着宓凤娘往外走,她镇定,叶家人便也镇定,很快就从慌张中冷静下来,各司其职。
赶到了食肆,远远就见门外围着一圈人,外围是看热闹的百姓,正中却是个三角眼覆口嘴的婆子,正拿手帕擦眼泪:“我苦命的儿!早早被这妖妇给克死了,早知道就应该带走这婆娘,省得如今在外面丢我们祖宗的脸。”
左右两边有农村打扮的村汉村妇扶着宽慰,看面相都不似善茬。
旁边瑛娘面色凝重,却很是要强:“有什么我们上官府说道说道,你却不能阻了人家店家生意。”
那婆子一听眼泪掉得更多了:“也就依仗人多我才不怕你,否则去了僻静处,谁知道你的奸夫会不会一刀捅了我这老婆子……”边哭边缩缩肩膀,一副很怕瑛娘的模样,好似被瑛娘欺负惯了。
瑛娘气得上前去拉她,谁知还没碰到那婆子,婆子立刻瑟瑟发抖,哭得更加猛烈,退后一步就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求求你饶了我这老婆子……我给你跪下磕头了……”
她头发花白,一顿一顿拼命往地上磕头,瑛娘气得胸口起伏:“你起来。”
婆子哭得越发大声,旁边围观的人里头有老妇人便看不惯瑛娘:“就算多大的事,也犯不着逼得老人家朝你磕头。”
叶盏蹙眉,和宓凤娘对视一眼,默契上前夹着老妇人咯吱窝,将她提溜起来:“这位老阿婆,这有什么值当哭的?”
旁边的蓬蕊早被急得焦头烂额,此刻见老板过来如见救星,赶紧将板凳搬了过来放在老妇人身后:“您坐着说话。”
“你们这些可是阿婆亲戚?”叶盏看了一圈那老婆子同伙。
那伙男女上门闹事自然是早有准备,可他们却没想到忽然来了个天仙一样的人物,说话也颇有气势,一下就将他们镇住了,不敢多说,只点点头。
叶盏立刻面露批评之意:“这却是你们不是了,既然是亲戚,怎得看着阿婆下跪也不拦着她?这伤了脑子如何是好?”
她语气和气又亲切,似乎大家并非敌对方,而是多么亲近的关系:“再说这长辈给晚辈磕头是要逼着晚辈折寿的意思,老人家一时左了性子,你们这些亲戚难道就这么坐视老人家损自己的阴德?”
这么一说,原本还谴责看着瑛娘的人立刻都转而看向老太婆一行人。原来不安好心呢,好一个爱演戏的。
几句话就将劣势逆转,蓬蕊简直要喜极而泣了。瑛娘也面露感激之情,上前解释:“老板,对不住,我现在就辞工,不过让您为难。”
"哪里会为难?"叶盏拉住她解围裙的手,“店里忙,离不开你,你可不能这时候撒手丢下我。”
宓凤娘便转向围观的人群,一脸诚恳:“我这店里伙计一人过来上工,勤勉能干,平日里有个头痛脑热都自己看病,也没见有个亲眷依靠,怎么忽然冒出人来声称是亲戚?”
这……
那些要闹事的人懵了,这话里有话,怎么接?
便是围观的百姓们也听出了不对劲,是啊,孤身一人的女子在汴京城里讨生活,忽然又来了亲戚,莫非是要讨钱?
沈娥在其中浑水摸鱼:“就是,我常在这食肆里吃饭,遇到这伙计什么都是一人,下雨没人来送伞,生病无人探望,过年过节都跟伙计在一处,也不曾有个家人送碗热粥送件衣服,怎得这会冒出来人?莫不是眼馋人家伙计的俸银?”
汴京城里讨生活的老百姓有个相通的痛点:就是很烦恼乡下亲戚们觊觎家产。城里没几个土生土长的汴京人,都来自五湖四海,奋斗多年有了点根基,偏偏乡下那些对自己冷嘲热讽过的亲戚立刻就凑过来想分一杯羹。
因此沈娥几句话一说,围观的百姓们立刻同仇敌忾起来。
那行闹事的人见势头不好,立刻开口要辩解:“我们可是正经婆家”、“她没良心”、“她不孝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他们人多势众,必然气势汹汹。
叶盏丝毫不惧,不慌不忙问那老婆子一行人:“你们派一个代表出来,说说为了什么事为难我店里女工?”
她这诉求却合理,那伙人商量了几句,推出了一个黑皮汉子,汉子气冲冲:"这人是我家五婶子的儿媳妇,丈夫去世后她就应当好好侍奉婆婆,谁知道自己偷跑了出来,如今被我们发现在这里,自然要她回去嫁人。"
瑛娘面色苍白,骤然往后退了一步,似乎失去了力气。
“是吗?”叶盏似乎根本没听懂,“她是中人介绍来的,文书路引齐全,怎么能说她是私自逃跑的呢?”
“再说了,寡妇再嫁天经地义,怎么会还归你们婆家辖制呢?”
那汉子愤愤不平:“我们有她娘家的同意!她娘家也不要她了,决定让她嫁给她小叔子。”
"我才不愿意!嫁两兄弟这有悖人伦!"瑛娘鼓起勇气,说了今天以来最大声一句,“小叔是个痴傻之人,如何能嫁得”
老婆子的眼泪立刻停了,转而从那对耷拉着的眼皮里冒出仇恨的光芒。
叶盏算是听明白了,原来瑛娘娘家不愿支付高额嫁妆,所以跟婆家说好,让她嫁给小叔子。
小叔子是个痴傻儿,不好找媳妇,婆婆自然是万分高兴。
谁知瑛娘不同意,想法子骗出了自己的户籍文书,又撒谎拿了路引,跑了出来。
“这强扭的瓜如何甜?”叶盏劝那老婆子,“她不愿意,你就是捆了她去,她天天给你碗里吐唾沫,你如何受得了?”
围观群众哄笑了起来。
叶盏便又劝她几句:“你老了,小儿子又神志不清,以后家还不是由着她当?她再生个儿子做依仗,十年后孩子长大,她有人撑腰,你怕是要喝她洗脚水,外头人怕是吱都不敢吱一声。族里会帮你个垂暮之人还是会向着未来这家的家主?”
这下那老婆子算是彻底回过味来,舔舔嘴唇,脸上一开始的凶狠变成了思索。
眼看女儿两下就将此事化解开来了,宓凤娘满意笑,助攻了两句:“就是,就算上官府你也不一定能胜,老人家你这般年纪难道要上官衙被磋磨?听说进去就先打十棍杀威棒呢。”
“再说了如今瑛娘在开封府,你们要进也是进开封府的公堂,可比你们老家县衙凶险得多。”
反正这些人来自乡下没见识,先说点假话骗骗他们呗。
那伙人果然互相对视一眼,见那老夫人有退却之意,便也纷纷对视,打算后撤。
谁知这时候有人向前,在打头的黑汉子耳边窃窃说了几句话。
黑汉子面色骤然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