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第137章
经过此事后玉姐儿蔫蔫不乐了好几天,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还一心一意往蛋糕脚店去做蛋糕,看着劲头十足。
叶盏担心她,私下里安慰她几回,玉姐儿言语间却很豁达:“总归是齐大非偶,闵穆考中科举了家人自然对他期许更高,想换高门也很正常。”
“再说了,我与闵穆往来常常要俯就,不是担心熏香不够典雅就是担心胰子气味太冲,谁知道贵人们喜欢什么胰子味……”玉姐儿反过来倒安慰妹妹。
“刚开始的确伤感,可除此之外我居然感到如释重负。”她重重松了口气,“以后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叶盏怕玉姐儿闷坏了,索性例行去杜家去探望旧同僚时带了玉姐儿,这回看见杜家门楣森严两姐妹都不再似从前艳羡:维护这高门大户又葬送了多少真挚情感?
石榴来门房见她们欢喜不已:“我就猜到你年后也该来了。”
叶盏自然还要请相熟的小姐妹带东西给孙老婆子,石榴努努嘴:“听说摔了一跤,被送到乡下庄子去了。”
叶盏吃了一惊:“可还回来么?”
“应当是不回来了。”石榴摇摇头,“只怕是就在那里养老了。”说是养老,其实是等死,死了在庄子上安葬就好。
叶盏打听了地名,便起身去接人:“她对我有恩,我要去探望她。”
“你倒仁义。”石榴面露佩服,她们这些丫鬟如今看着风光,老了之后又何尝不是下一个孙婆子呢?
“你等着,我进去拿些东西。”石榴说完就起身跑进府,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又跑出来,怀里掏出个包袱。
“这包袱里是三娘子屋里几个小姐妹听说后凑的,也算是我们一份心意。我们不比你行动便利出不了院门,自然是指望你了。”大家都有兔死狐悲感,自然也各自拿了些东西。
叶盏便不客气,接过包袱往城外赶。
孙婆子被送往的那山庄是杜家产出最薄的庄子,在半山上一片石沙地里,产出贫瘠便被杜家用来安置犯错的人和等死的婆子。
金哥儿特意放下书本陪妹妹一起去,等到了地方都黄昏时候了,太阳贴在山坳里,看着像一个冷冰冰的大饼。
杜家的庄子自然不似杜府门禁森严,院子都大敞开着,不过盘问生面孔罢了。
叶盏拿出些自己准备的茶叶给看守庄园的人,说明自家来意。
那看门人倒知道叶盏:“先前三娘子有这桩奇闻,府里都传遍了,我也听了好几回。”
“大哥,我从前受过孙婆婆些照拂,听她病了所以才来探望。”
“你倒仁义。”看门人也是一样称赞叶盏,给她指路,“西边后院贴墙有一排矮草房,里头第三间便是。”
因着后院是下人居住区,男女不禁,所以金哥儿也能跟进来,兄妹三人很快就寻到了草房。
这草房低矮,窗户小到可以忽略,门扉是几个粗糙的木板钉成,中间的缝隙大到能将手伸进去。
这没办法,如今取暖靠砍树,人口多些的山庄山上都砍秃了,门板自然没有那么多木柴钉成。
叶盏敲敲门:“孙婆婆?”
屋内传来一声呻吟声:“进来。”
叶盏赶紧推开门:“是我,叶盏。来看您了。”
屋里黑乎乎的,一股捂馊了的汗味,玉姐儿赶紧捂住鼻子,叶盏便一人进去,柔声道:“我去府上看您,她们说您来这边了,您可好?”
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后就看见孙婆子躺在土炕上,身上盖一个黑乎乎被子,头发花白披散在身上。见她过来后激动,努力擡起上半身:“二姐!”
玉姐儿也跟进来,金哥儿去外面借灯盏。点上灯盏后叶盏四下打量才发现屋内空荡荡,连半点器皿都没有,玉姐儿暴脾气,不由得气愤:“怎得就留您在这里,连个膏药都没有。”
“老了。不中用了。”孙婆子就如个破风箱,说几句咳几句。
叶盏服侍她喝了热水,吃了带来的丸药,又将膏药给她贴上。
“好孩子。”孙婆子噙泪,又从自己贴身的小袄里掏啊掏,掏出几个铜板塞到她手心,“庄子上只管一顿饭,没有晚饭,你拿钱去外面买几碗粉,算是婆婆请你们三个的。”
叶盏自然不能收她这个钱,安抚了她几句,起身去外面做饭。
门外有炉子、搭好的灶台,一层土,也不知道多久没用过了。叶盏擦桌子,玉姐儿拿了钱去隔壁壮年人跟前买了几根葱、一把木耳,和两个鸡蛋、并一个白菜,一碗面粉。
买回来后姐俩开始做饭,金哥儿则起身淘洗水缸,去井台上挑水回来。
老年人躺在床上没有什么营养,牙口又不好,叶盏便决定做一个炖肉疙瘩汤。
叶盏带来的半根腊肉切片,白菜斜切,又将木耳细细切成丝,一起慢炖。
趁这时间开始和面,鸡蛋打成液体搅匀,看着腊肉炖白菜好了便往锅里烧水,煮起了面疙瘩,看着快熟了筷子搅匀后又将鸡蛋液倒进去。
做好后叶盏才发现只有一副碗筷,大哥便又去借碗筷,叶盏先盛了一份给孙婆婆。
一靠近就闻到香喷喷的浓香,孙婆婆眼泪汪汪:“许多没吃过热乎的了。”庄子上人还算厚道,不抢她的钱,就是人家都有自己的事忙,时常忙忘了,等给她送饭时都凉了。
叶盏小心吹了吹,喂给她。
孙婆婆吃了一口,入口温度正好,绵软的鸡蛋花纱一样的口感,白菜叶炖得烂烂,腊肉也炖烂了,油汪汪的油花全炖进了汤里,进口里是久违的肉香。
面疙瘩处理得很好,小小的,又很软烂,入口即化、软糯鲜香。
在冬天的寒夜里吃一碗热乎乎的疙瘩汤,简直从肚里暖到了心里。
孙婆婆被叶盏服侍着居然喝了一大碗,饭后叶盏帮她洗脸梳头剪指甲,人也精神了许多。
叶盏看了周围的情况,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不知您可否随我去城里与我同住?”
“那怎么行?我可不能拖累你。”孙婆婆连连摇头,“再说我是杜家的仆从,哪里是自由身?”
“哪里是拖累?当初我中暑晕倒时多亏您搭救,再者还有旁的恩惠,如今正是我回报您的时候。”叶盏态度坚定,她当初就决定要报恩,给孙婆婆养老。
她打定了主意便先去问庄头,庄头闻言先是诧异,随后是皱眉:“没有这样的规矩……”
虽然这孙婆子扔到这里来是来等死的,但毕竟身契还是府上的人,哪里就能这么走?
“那不让您为难,我先去求三娘子恩准。”叶盏思来想去,想了这么个法子。
第二天她便去求了三娘子,将这孙婆子的身契拿了出来,当日赶车将她运到了自己租赁来给小娘子们住的院子里。
宓凤娘听说这桩事后倒没有嘟哝女儿,反而去带了郎中去给孙婆婆看病:“是救过我女儿的恩人呢。”
小娘子们听说了这事后都佩服叶盏,她们在乡下自然没少见过丧失劳动力的老人家被嫌弃,乡下人见怪不怪。心狠的人连自家的老人都会想法子弄死,哪里会上赶着侍奉旁人家的老人?
跟着老板,不单是见到更多钱树立下更高远的志向,而且能让她们隐约瞥见更高一层的文明之光。
宓凤娘没想到这件事还能自己受益,里正听说这善举后,大大褒奖了叶家,还称赞宓凤娘这个官媒为人仁慈,下回有乡贤之类的推举定要推举宓凤娘。让宓凤娘大大露了一回脸。
宓凤娘乐得什么似的,回家就给孙婆子端了一碗炖得奶白肥厚的猪蹄汤。
许是小娘子们太热情了,许是叶盏寻的郎中太好,孙婆子的腿疾愈合,居然一天比一天精神,甚至还开始跟着小娘子们剥蚕豆、切菠菜,一点都不像被丢下等死的人。
甚至某天看到叶璃画符时还出手指点了她:“这个没画对。”
“?”叶璃呆呆看她。
“离卦少了一横。”孙婆子轻描淡写,“我娘年轻时也是做这一行的,我也学了点,奈何娘病逝后爹把我卖了。”只留了几本书在手里。
她回屋从自己行李翻出两本书拿出来:“这两本书,我用不着了,你拿着吧。”
一向机灵的叶璃这回傻眼了,只知道呆呆看手里的书:《倩官除妖祥》、
《白泽图》,很破旧,上面还有各种画图。
“这……不是早就遗失的古卷吗?”
她自然是听过这些名字的,但没想到还能见到原本。
“据说是我娘的娘的娘一辈辈传下来的,本来我死后说不定被村野匹夫拿去撕了引火做鞋底。谁知道被二姐救了出来。”孙婆子笑眯眯,“也算是结个善缘。”
冬天就这么结束了,路边的山桃花先开了,淡粉色烟雾一树一树,接着是杏花,是梨花,最后柳树也开始吐出嫩嫩的浅绿色烟雾。
叶家人也迎来了一门亲戚:宓家姨母随丈夫返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