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版《贫民窟的百万富翁》◎
金哥儿苦读还真有点效果,到了秋日州试之时,他居然莫名其妙就考过了,成为了一名贡生!
一来是他读书刻苦,二来是他如今算做宓家人,叶家村虽然离着宓家村不远,但从行政区划来说,叶家村属于汴京,宓家村属于其他州郡。
像教育发达的沿海和洛阳、汴京这样的帝王之地,英雄如过江之鲫;可若是教育薄弱的山区,考生的竞争对手就要弱一些。
因此自古以来都有换地域的考生,也常有籍贯作假的舞弊案。
不过叶家换宓家之事还是经过了审核,毕竟按照如今传统观念,没有人会轻易背弃祖宗,金哥儿可是直接换了姓名宗族,当时蔡诏出尔反尔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县丞和县学都知道,因此没有人觉得金哥儿是“考试移民”。
就这样金哥儿进了考场,居然真拿了贡生功名。
宓凤娘乐得一晚上没睡着,玉姐儿连夜开火去厨房做红鸡蛋,叶大富买了鞭炮,放了三天三夜。
宓家酒楼特意请了舞狮表演,还每桌都免费送红鸡蛋。
食客们也跟着高兴:“沾沾你家的好风水。”都知宓家酒楼这块地旺,听说老板当了行老,如今又出了一名贡生。
对比家人的大肆庆祝,金哥儿本人倒淡定:“莫张扬,还要继续考呢。”
还有省试、殿试呢。
邻近春天省试之期,宓凤娘又开始出入各大香火重地。
家里人一开始还当她是祷告让金哥儿中举,仔细一听却是“保佑闵穆那厮考不中!”
问起缘由,宓凤娘振振有词:“闵家那小子本就是个四处吃喝玩乐的浪荡子,若不是遇着我家玉姐儿为肖想玉姐儿才洗心革面好好读书,他如今还在一掷千金买石头呢!”
“明明是我玉姐儿旺夫!谁知闵家翻脸不认人,看儿子高中后立即就要另攀高枝,这样过河拆桥的人家怎能让他们得偿所愿?”宓凤娘啃一口酸柑子,“呸”一口吐出来。
“娘!”玉姐儿扶额,“还当您这几年修生养性了呢……”原来还是禀性难移。
“对了,若不是我家盏姐儿指点,他还要当冤大头买不少贵价石头呢!”叶大富在旁边添油加火。
叶盏和玉姐儿双双扶额:什么宽恕、慈和之类的词汇永远不会出现在宓家字典里。
“面上我们自然是不计较,可这么戏耍过我家女儿,我自然一辈子都记得他的名,要在菩萨他老人家跟前念叨几句,不然还能让那闵家如愿?”宓凤娘护崽子的母鸡一般,雄赳赳气昂昂不容质疑。
“娘,我真的不在意此事了。”玉姐儿反过来劝爹娘,“朱门对朱门木门对木门。我也想通了。”
叶盏在旁边打岔:“对了,娘,您怎得不祝大哥高中?”
“你大哥才读了两年书,中个贡生已经算是祖宗们在地下费了老大力了,他还能中省试吗?那也太瞧不起那许多头发花白还考试的老秀才了。”宓凤娘理直气壮。
叶盏:……
玉姐儿:……
不愧是亲娘,杀伤力不强,侮辱性极高。
在菩萨跟前许过愿之后,宓凤娘又忙着准备备考的礼物送给赵夫人。
上次赵小七和闵穆两人参加过的考试便是州试,他本人通过考核已经成为了贡生。
如今他就是第二次来贡院内参加联考三天的省试,这个“省试”的省不是全国各省,而是尚书省的意思。
宓凤娘挑了一只铁螃蟹水囊送给赵夫人:“这甲壳,倒着读就是科甲,是要名列鳌头的好兆头。”
省试后才是官家主持的殿试。之后不再经过吏部选拔,直接授予官职。所以算是正儿八经的天子门生,足以光宗耀祖。
赵夫人忙不叠道谢。一边感慨:“孩子大了,不怎么说话,一天到晚读书,看着似有心事。”
“沉稳了好。读书是好事。”宓凤娘接过赵夫人怀里的小女儿逗弄。
赵夫人小心探察宓凤娘的神色,试探着问问:“说起来,玉姐儿可有什么心思?”
“她啊?没有。”宓凤娘连连摇头,“如今她接手了家中酒楼,一天到晚忙。”
盏姐儿当了行老之后就将酒楼里大半事交给了玉姐儿,如今玉姐儿可以说一人经营着酒楼,忙起来顾不上说亲。
赵夫人不好再问,只将手里的红参递过来:“这最是滋补,你拿去给她姐俩补补气血。”
全城的贡生们都在准备三年一次的省试。
金哥儿也在准备。他在跟弟弟妹妹们一起分析。
叶盏这才知道,本朝礼部有一部分职责类似于后世的教育部,管着科举。
科举当然高大上,但也分许多科目,其中进士一科最重要,就是从古至今被读书人奉为圭臬的科举考试。
还有学究、五经、九经、三史、三礼、开元礼、三传、明经等许多科,
“这进士一科,咱是不用想了。”大哥分析,嘴里叼着的麦秆乱飞,“不然岂不是瞧不起全天下头悬梁锥刺股的读书人?”
“娘也是这么想的。”叶盏和玉姐儿异口同声。?
金哥儿没听懂,不过继续分析:“这九经、五经,咱虽然也天天读,但还是没到考中进士的地步。”
五经是考《周易》《尚书》《毛诗》《礼记》《春秋》五本书,九经是在这基础上多考《公羊传》、《周礼》、《谷梁传》、《仪礼》四本。
九经挺难,所以朝廷规定九经及第者与进士甲、乙科者,皆授将作监丞。
“学究呢,考察背书功底,背的书太多。”不愧是大哥,几句话就将科目分析清楚,“三史考史书,说起来那一堆史书又要背诵,又要懂意思,太多。”
“所以我要考明经一科。”大哥下结论,“又有点份量又不至于太难。”
玉姐儿:……
叶盏:……
银哥儿:……
宓璃:……
兄妹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自打大哥埋头读书以来,他们还当大哥洗心革面要做皓首穷经的正经书生,可如今看来,大哥似乎……没变?
跟当初算计尸水埋古董造假更“真”时一模一样。
“所谓明经是背书和释义,只用选几本书。”
明经又分为五经、三经、二经、学究一经、三礼、三传等。明经科学生可以自己选考哪几本,有点像后世的文理科分科。
大哥选了三经,就是从大经、小经、中经三种各挑一本书。
“大经我选《春秋左氏传》、中经《毛诗》,小经《周易》。”大哥边说边将自己眼前堆着的书籍一本本抽去,最后只剩下了三大匣,“喏,这样一来,要看的书就立刻少了大半。”
兄弟姐妹几个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不愧是大哥。
“可是明经科不如进士科,一来难免遭受同僚嗤笑,二来以后还要考出官试。”银哥儿如今做小吏,多少懂一些官场门道。
这个叶盏明白,所谓明经科就如后世的函授之类,总归不如正经高考后的有底气。
“那没办法。”大哥笑眯眯,“我是不想考进士吗?”他就算再聪明也赶不上人家寒窗苦读十几年,只有短短几年,自然要走捷径。
“至于出官试,那也还好,我每日里听裴大人和你断案,多少也能听一耳半耳朵。”
出官试类似后世的国考和司法考试,主要考《宋律》和判案。
“那旁人嗤笑呢。”宓璃吐吐舌头。
“又是跟爹买古董,又是跟权贵子弟做跟班,早就练成厚脸皮了。”大哥自信满满,“我虽然读书不如那些进士科,但与权贵结交、攀附关系、油嘴滑舌这些个本事,我自信没几个对手!”
几人默默点头……
想起从前,家里虽然贫寒,但大哥能与无数权贵子弟往来,还能穿着入时出入汴京城里高档场所,就知道大哥的人际交往能力低不了,这样的人就是天生为官场而生的。
拜大哥所赐,叶盏也大致了解了明经科的考试形式。
试卷上会有“帖经和墨义”,帖经就是填空题,把遮挡原书字句,考生来填空。
墨义就是释义。
叶盏知道后还很遗憾:居然没有选择题?不然她还跟想哥哥传授三短一长选长,三长一短选短,遇事不决就选C的秘诀呢。
总之,春日到了,宓家全家人送了金哥儿进考场。
进了考场,金哥儿先答大经《春秋左氏传》,下笔如有神。
脑海里却浮现出爹带着他挖古董的场景。
“……夏四月,葬卫桓公……”
是爹急切的脸:“金哥儿,仔细看看书,葬哪里了?”
“……夏四月己巳,葬齐僖公……”
“来,金哥儿,给他念,齐僖公是什么时候死的!!!”是爹跟销赃的盗墓贼现场吵架,“所以你拿着墓葬墙上的熏的烟火味跟我说这是真迹?!!”
“只有冬月下葬挖坟的人受不了冷会取柴火取暖,才会在墓道上留下烟熏痕迹!”
“……二年冬,夫人姜氏会齐侯于禚。书,奸也。……”
是冬天全家围炉看书,宓凤娘边纳鞋底边感慨:“啧啧啧,古人咋这么奔放?说起来巷口的王铁匠似乎跟做酱缸的胡四有一腿……”
答完大经是小经,金哥儿选的是《周易》。
有宓璃这个爱算卦的妹妹,《周易》更是手拿把掐。
“……括囊,无咎无誉。……”
宓璃鬼鬼祟祟将钱袋子扎紧,藏在家里人都找不到的地方,一边念着这句签文。
金哥儿在卷子上挥毫写下释义:“扎紧钱袋子。”
“……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告,再三渎,……”
江小孩再三缠着宓璃问门口石狮子嘴里的球是不是她放进去的,宓璃摇头晃脑说了这句话。
金哥儿在卷子上挥毫写下释义:“不是我求儿童,是童子求问我,第一次说,再三问,我就不说。”
为啥呢?宓璃故作神秘:“装鬼装多了他就不信了。”
“……枯杨生华,老妇得其士夫,无咎无誉……”
小妹气呼呼说:“老了嫁人怎么是无错无可称赞之处呢?以后我要改!明明是大吉!大誉!”
小妹偷吃盏姐儿晾晒好的甘草粉杏干时,见形势不对拔腿就跑:“好遁,君子吉,小人否。”
最后是中经《毛诗》,这就更简单了,叶盏天天念“关关雎鸠”,还做了什么鹿鸣宴,正是“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多亏了家人忽然一心向学,金哥儿身为全家唯一识字的人,不得不面对全家层出不穷的问题,少不得拼命翻书,无法糊弄。
金哥儿答得飞快,家里有古董商、有巫医、有雅厨,这从诗经到周易到左传几乎是手到擒来。
……
很快过了三天。
宓家人在考场外面等着,叶大富和银哥儿搀扶金哥儿送牛车。
宓凤娘还有闲心打量考场周边环境:“三年后金哥儿再来考,我们就摆个茶点摊子在这里,能赚不少钱呢。”
“娘!”兄妹几个齐齐开口,制止宓凤娘。
“哎呀。”宓凤娘赶紧念佛,“算不得真,算不得真。”
不是她扫兴,实在是觉得大儿子不可能只读几年书就能中科举,戏文里都不敢这么唱!
因此直到揭榜这天宓凤娘都十分平常心,还提前买了金哥儿最爱吃的西夏党梅,打算安慰安慰儿子落榜的沮丧心情。
谁知刚走到巷口,就见满脸喜气的报喜人:“恭喜宓夫人!”
“什么?”
报喜人敲锣打鼓,大声喊:“恭喜,恭喜,贵府的宓金少爷,高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