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阿嬷安排一个陵殿值守的人去敲打她的前侄孙媳妇,这人也是胡家的,年纪约莫有四十,身形魁梧,面目严肃,还有一把络腮须,看着就是个不好说话的。
走出陵殿,陶椿想了想,她打算跟着值守的人去看一看。
邬常安在老陵长家,他远远看见陶椿跟着一人要绕过演武场往东去,顾不上跟年婶子打招呼,他马不停蹄地跑了。
年婶子走出门,她“哎”一声,“怎么走了?你叔的尺寸我都写好了。”
邬常安都快跑到演武场了,闻言又拐回来,一把接过纸条,转身又走了。
年婶子好奇地跟出去,邬常安像一只看见主人的狗,喜滋滋地朝陶椿奔过去,背影都带着雀跃。她笑了笑,邬老三这点挺好,不装相,也敢想敢做,喜欢就是喜欢,高兴就是高兴,不藏着掖着,这种喜恶都表现在脸上的人,很讨人喜欢。
“你咋在这儿?我走的时候你不是在家里?”陶椿见他朝她跑过来,她下意识迎了上去。
“我来找年婶子要老陵长的身高尺寸,方便调整椅子腿的长度,免得坐着不舒服。”这是邬常安的借口,他扶着陶椿问:“你还去哪儿?要回去吗?”
陶椿指了下已经走远的络腮胡,说:“我去李玉梅家走一趟,你跟我去?待会儿我们从那儿直接回去。”
“行。”
陶椿和邬常安并肩走远,年婶子转身回屋,见大儿子还在墙根下蹲着,她也走过去蹲下去。
“李玉梅心太浮了,心眼多爱面子但又不聪明,辨不清是非,谁忠谁奸她都看不清,这样的人不再
适合你。你爹要还是陵长,她还能定下心跟你,眼下这情况,她迟早要跑的。”年婶子平静地跟儿子讲,“和离就和离吧,你踏踏实实在牺牲所干活儿,手脚勤快点,在养牲口一事上揽个事做,最好再学个本事,不论是劁猪还是给牲口看病,会一样就行。你看我们公主陵一日比一日热闹,日后在婚嫁上是挺占便宜的,外陵的陵户过来要是中意你当女婿,我们也不骗人,把你的情况说一说,要是有带娃的寡妇,你讨一个,你真心实意待那个孩子,养大了跟亲生的没差。”
胡家文一脸的排斥,很不高兴,他垂着头不吭声。
“你自己一个人过也不是不行,一个人清净,就是不能再跟李玉梅搅和在一起。”年婶子站起来,她强调说:“你以后要是再跟她搅和在一起,我瞧不起你。你也别来讨我的嫌,等我死了,你再带她回来,我眼不见心不烦。”
“不会。”胡家文不高兴,“我又不是个没骨气的。”
看他还有点心气,年婶子还算满意,她背着手退两步,劝说道:“帝陵的大夫给你们兄弟俩都看过,他也说不出有啥毛病,你跟老二都放宽心,没孩子就没孩子吧,就当是没子女缘。这陵里也不止你们兄弟俩不能生,陶椿和邬老三不也没孩子,人家两口子挺粘糊的,过得不错。你就别钻牛角尖了。”
胡家文“嗯”一声,“娘,你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回屋待着,别蹲这儿让人打量。”
胡家文起身,他脚蹲麻了,只能扶着墙走,临进屋时,他回头问:“日后老二两口子要是也和离了,你跟我爹会不会后悔?如果是我或是老二当陵长,我们家应当走不到这一步。”
“不后悔,换你跟老二当陵长,我跟你爹死了都闭不上眼,忧心呐。”年婶子嘴毒地说。
胡家文气得一巴掌推开门,随即重重关上门。
年婶子笑了笑。
另一边,陶椿和邬常安刚走进李玉梅家,李氏一族的人多,这会儿院子里站了一堆人,李玉梅的长辈都在恼怒地骂她糊涂。
“你说你是不是犯蠢?之前蠢得要跟山陵使泄密,这会儿又蠢得和离,胡家文你都看不上,你看上谁了?”李玉梅的大娘问。
“娘……”阿胜看见陶椿进来,他忙喊一声。
“陶陵长,你这会儿咋过来了?替胡家文说和?”阿胜的娘顿时换了神色,她高兴地问。
陶椿摆手,她指一下络腮胡。
“我过来说一声,你们一家不能跟外陵的人接触,更不能踏出公主陵一步,要是粉条的方子泄露了,你们一家老小都进地宫添灯油。”络腮胡过来只是通知,他扫一眼在场的人,说:“你们都盯着他们一家,他们要是泄密,你们一族的人都落不着好。”
“我们又不跟他们住一起,我们哪能时时盯着?”李氏一族的人不乐意。
络腮胡可不管这些,他把话带到就要走了。
“陶陵长,你是个明理的人,你可得帮我们说个公道话,玉梅跟她爹娘做了错事,我们是无辜的,不能牵连我们啊。”李山的娘喊冤。
“这是胡阿嬷的命令,我听她的。”陶椿摇头,她出个歪主意:“这一片都是你们一族的人,你们多留意吧,别让他们乱跑就行了。实在不行,你们就安排自家的孩子来这儿玩,安排孩子们盯着。”
“陶陵长,我不晓得做粉条的方子,他们四个人商量的时候是背着我跟三个孩子的,估计是怕我跟娘家人说。我要是带孩子回娘家,之后他们出事了,不牵连我跟孩子吧?”陈雪打算跑了。
“小雪,你、你这是……”李方青慌了。
“跟你妹子一样,我也要跟你和离,你这个家我不待了。”李父李母怂恿自己女儿和离的时候,陈雪就打定了主意要和离,她不在这个家待了,一家子没一个安分的,偏偏又蠢,也不想想胡家的人怎么会娶一个老陵长的前儿媳,那不是打自家人的脸。到时候李玉梅嫁不出去,不知道又要闹出啥幺蛾子,她还是趁早跑了算了。
闻言,院子的人纷纷侧目,今儿是啥日子,这么热闹的。
“我不说,我肯定不会跟外陵的人泄密,我就是不为我自己着想,也会为孩子着想啊。”李方青慌忙地保证,“小雪,你留下吧。”
亲妹子决定要和离的时候,他高兴的很,轮到他自己了,他慌了神。
陈雪没搭理,她看向陶椿,问:“陶陵长,我真不晓得做粉条的方子,我今儿要是走了,以后他们出事不连累我跟孩子吧?”
“不连累。”陶椿相信她的话,何况陈雪是个聪明人,有前车之鉴,她就是知道也不会说漏嘴。
“好,我去喊我兄弟来搬东西。”陈雪说。
李父李母这下反应过来陈雪要来真的,二人赶忙去拦,再三保证他们不会泄露做粉条的方子。
“侄媳妇,你公婆知错了,你就留下吧,三个娃娃不能没爹啊。”李山的爹劝,“你不是怕他们做糊涂事?正好你在家盯着,有你盯着,我们都放心。”
其他人纷纷应和。
陶椿趁乱扯着邬常安走了,她想了想,又绕路去演武场一趟,给陈氏一族的人带个话,免得陈雪脱不了身。她能预料到李氏一族不会愿意放陈雪离开,他们都不想担责任,巴不得陈雪带孩子留家里盯着她公婆,有个约束,李父李母还有李方青才能安分下来。
在外面兜一大圈,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陶母已经在煮饭了。
“还是爹娘在身边好啊,娘,你跟我爹要不跟我过算了。”陶椿趴灶房门口说。
“你去跟你哥说,看他揍不揍你。”陶母笑着说。
陶椿哼一声,她跑去看邬常安干活儿。
邬常安在两掌厚的木板上绘图,从树根处锯下来的木板就是个不规则的圆,他要裁一个规规整整的圆,用来做车轱辘。
邬常安拿着布尺比量,陶椿拿着炭条做标记,二人离得近,呼吸交融,渐渐的,两人都有些心猿意马。
仗着院子里没旁人,邬常安凑过去啄她一下,一触即离。
“明儿要不要进山看看花斑狗?给它送两碗饭过去。”邬常安想把陶椿勾走,他老丈人过来后,他跟陶椿就分床了,陶椿跟娘和妹妹睡,他跟老丈人睡在隔壁。
陶椿犹豫,“可是我爹再有两天就走了……”
“爹走了,你搬过来跟我睡。”邬常安舍不得为难她,他立马打消了勾她离家的主意,他攥住她的手,又重复说:“等爹走了,你搬过来跟我睡。”
陶椿盯着他的手,他的指甲又长长许多。
“你搬过来之前,我一定把指甲剪得干干净净的。”邬常安挠她一下,“行不行?搬过来吧,你就不想我?”
陶椿笑瞥他一眼,她点了点头,说:“去拿剪子,我给你剪指甲。”
“图还没……”
“我来。”陶椿不跟他磨叽,画圆还不简单,剪一根长短合适的绳子,一头绑在箭头上,一头绑在炭条上,箭头扎进木板里,拽着炭条转一圈就是个圆。
邬常安看傻眼了。
“我厉不厉害?”陶椿得意地冲他抛个媚眼。
“厉害。”邬常安都要冒星星眼了,他喃喃道:“我咋就没想到这个法子?”
陶椿笑着在炭条上多绕四圈绳子,缩短绳子,她又画个小点的圆,随后用木尺比量着画三根杠,这下把线条之外多余的木板凿掉,一
个轱辘就做好了。
“我拜你为师吧,你到底还藏了多少了不得的本事?都教给我吧。”邬常安绕到她背后殷切地给她捶背。
“先叫一声我听听。”
陶母走到门口看见院子里的小两口,又笑着退了进去。
邬常安没发觉,他揉着陶椿的耳垂,压低声音说:“等你睡在我的床上,我叫给你听。”
陶椿捶他一下,阻止他再浪下去。
“姐,我们回来了。”陶桃和小核桃背着木弓大步跑回来。
邬常安闻声松开手,他回屋拿剪刀。
陶椿也坐正了,她笑着问:“射到鸟了吗?小核桃,你娘还没下工?”
“在收粉条了。”小核桃看木板上插根箭,刚想问这是要做啥,就看见木板上两个大大的圆。
“好圆啊!咋画的?”陶桃也看见了,她惊呼出声。
陶椿拽着绳子演示一遍,陶桃和小核桃也要上手玩,陶椿回屋剪一根长麻绳,一头绑柿子树上,另一头绑根还没烧完的棍子,由她俩在院子里绕圈画圆。
邬常安拿来剪子,陶椿接过来,握着他的手指修剪指甲。
陶父扛着锹进来,陶椿看一眼,说:“爹,你洗洗手,我待会儿给你剪指甲。”
“我不会自己剪?我又不是没手。”
邬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