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城是因为在地图上看着像是一只展翅的鹤而得名。
九月的鹤城还带着夏天的一点余热,中午十二点的太阳光仍旧毒辣,走在路上的行人大多行色匆匆,没人愿意在太阳底下多呆一会儿。
何天玺上个月底从医院里出了院,从医院度假度到酒店,他在酒店包套房包了半年时间,吃的用的玩的全堆在酒店自己房内,每天睁开眼睛醒了就打电话给前台让客房服务送餐送到门口,吃完再让人收起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过了几天。
这天出门特意换上了新买的衣服,身上套了件大红色的T恤,身下一条色彩鲜艳的沙滩裤,脚上踩着一双宝蓝色的乐福鞋,全身上下颜色多种多样,五颜六色跟只鹦鹉似的。
出门的时候还特意戴上了新买的墨镜,手上提着个三色条纹的手提包,打扮得张牙舞爪的从自己住的房间走了出去。
因为从回鹤城起他就没回过自己住的地方,自己的车都在自家车库里停着,手边没个代步工具,他让前台帮他叫辆出租车,到酒店大门口时出租车已经到了。
酒店玻璃门被拉开后,他顿了顿,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一把碎花遮阳伞,打开之后才踏出酒店大门。
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好像听见自己身边有人笑:“挺行啊,时尚的弄潮儿呗?”
何天玺收了收自己的下巴,压下嗓子咬牙小声道:“闭嘴吧,傻逼。”
何天玺走到出租车旁,打开车门收了自己的碎花遮阳伞,重新塞回自己的手提包里,他关上车门,跟司机说自己要去的目的地:“麻烦南鹤陵园。”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您这是去亲戚朋友扫墓吗?”司机似乎对于他这副打扮去墓园颇有微词。
何天玺的下巴紧了紧,他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话:“不是,我这是去仇人碑前高歌一曲。”
司机被他说话的语气以及说出的话给弄得噤了声,默默发动车子开出了酒店。
南鹤陵园地图上是在鹤脚上,离市区挺远,开车过去要快一个半小时,何天玺到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太阳仍旧毒。
他撑着伞在无数墓碑中穿梭,最后定在一个面朝着远处山水的墓碑前。
因为是新丧,墓前还放着很多还未谢的花束,水果篮应该是每天都会换新的,看起来还挺新鲜。
何天玺撑着伞盯着墓碑顶看了好一会儿。
“怎么,不敢看了?”他听见这人在笑话他。
“闭嘴吧你。”何天玺咬牙小声反驳道。
“你过年呢,穿着大红大紫来我墓前?”
“我可不是过年吗。”何天玺在自己大脑里回答道,但是视线仍旧顶在墓碑顶上的空白处,他握伞的手有些抖,隔了好一会儿,他猛地把头撇向了一边,视线里一排排墓碑整齐的延伸过去,像是堆叠好的没有尽头的多米诺骨牌,他身处其中,随时都可能会跟着某一个墓碑一起倒下去。
他像是被烫到了般地立刻从邢从璟的墓前跳开了,他站在一旁,墨镜后面视线看得整个墓园都带着一层灰黑色。
何天玺抖着手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烟盒,他低着头给自己点了支烟,沉默地抽了半根烟。
邢从璟旁边一个墓碑上是个离世时年龄没超过十岁的小孩,已经过世有三四年时间了,黑白照上小孩笑得还挺开心,何天玺抽着烟一直盯着这个小孩的照片。
直到手上一根烟彻底抽完,火星都快烧到烟屁股,何天玺才把烟从手上甩下去。
“不是说我哪天真走了要敲锣打鼓欢天喜地还要在我坟头蹦迪的吗,你看看你现在什么逼样。”邢从璟嘲讽的声音又十分突兀地响在他的脑子里。
何天玺紧了紧腮,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面前小孩子的照片:“你闭上你的逼嘴吧。”
邢从璟笑了声,没一会儿笑声就像是在这硕大的陵园里散开了,何天玺擡起自己的遮阳伞,转头四顾。
这个点里墓园一个人都没有,空落落让人目之所及之处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何天玺喉结滚动了数圈,才像是鼓起勇气,他把头擡起来,视线直愣愣地盯着邢从璟墓碑上的照片。
墓碑上的照片还是他那张放在新闻里的证件照,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拍的照片,何天玺不是很关心邢从璟的工作情况,邢从璟也懒得跟他说自己的工作情况。
邢从璟帮他哥做事,又从他哥身边离职这些事情他一概都不知道,邢从璟考公的时候他还在读大四,平时没什么事,整天招猫逗狗的到处窜。
他在学校附近有套小公寓,邢从璟离职后人直接住到他公寓里,在他公寓里看书学习,平时他快下课了会打电话问他想吃什么,问什么时候回家,有的时候也会让他帮忙买东西带回家。
何天玺二十出头那段时间有些怕邢从璟,邢从璟住到他房里之后他想回家又有些不太敢回家,经常一个人在家楼底椅子上坐坐站站。
后来邢从璟发现了,毫不留情地直接戳穿他:“怕我呢?不敢回家?”
何天玺坐在椅子上外强中干地冲他翻白眼,邢从璟一点不客气地上手拉他,嘴里还阴阳怪气的讽刺说:“怕什么,受着。”
也是因为大四那年跟邢从璟两个人同住了一整年的时间,他不怕邢从璟了,说话方式也开始渐渐往邢从璟私下跟人说话的样子靠拢了。
甚至或许可以说是青出于蓝,何天玺觉得邢从璟在这方面应该算他的老师,他师承邢从璟,也十分尊师重道的用邢从璟的方法跟自己身边熟悉的朋友聊天,直到被所有人埋怨说他嘴欠。
“你可真他妈的不干好事。”何天玺恶狠狠地盯着邢从璟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回以他沉默。
何天玺的鼻子猛然酸了一下,他伸手擦了擦自己的鼻子。
“你想哭啊,你可千万别哭。”邢从璟的声音又猛地出现在他耳边,带着嘲讽的语调。
何天玺的眼睛在墨镜后面瞪起来,他在脑海中咬牙切齿地回嘴说:“我他妈为你哭,你配吗?”
邢从璟笑他:“那你别哭,一滴眼泪都不要流,谁哭谁是狗。”
何天玺就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的眼睛:“你知道我有多恨你,为狗哭都不会为你哭。”
邢从璟在照片里看着他,没有任何温度的表情。
何天玺深呼吸了一口,干哑的嗓子黏了好一会儿,他才呛到般地大咳出了几声。
他咳得动静很大,像是喉咙里梗了巨大又恶心的异物,他咳到胸口发闷,心脏都要从喉咙里给蹦出来。
他伸手擦掉因为咳嗽而滚落的生理性盐水,涨红着一张脸抖着手拿烟盒。
直到深吸了一口烟后,他才像是压住了喉咙间的恶心感,声音又重新正常起来:“你放心,我肯定欢天喜地敲锣打鼓的来欢庆你的离开。看见我衣服没,知道你死后特意买的,讨厌我穿得花里胡哨的是吗,以后我一天一个颜色天天都不重样。”
“……”照片里的人冷漠地看着他。
“不让我喝酒是吗,我今天晚上就去杨尔屿酒吧喝酒,不喝到断片都不算完事。”
“……”照片里的人似乎在嘲讽他。
何天玺声音一顿,他擡手猛地在自己脸颊上擦了一下,然后他的语气更加恶狠狠起来:“我恨你,邢从璟,你活着不让我好过,你死了我能让你好过吗?”
何天玺喉咙梗了一下,像是被一口痰卡在喉咙间不上不下,他哑着嗓子补充说:“我不会让你好过的,我让你死也死得不安生。”
他声音小得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两个人的人设都会越来越糟糕越来越糟糕
然后评论我都不看了嗷
跟你们保持距离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