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手续不到位,墓园管理人员不让迁坟,何天玺想要找人强制拆,刨人坟墓这种事怎么说都缺德,没什么人敢接,他开始变得有些焦躁,在自己住的酒店房间里给很多人打电话,说话说了几句就开始骂人。
后来有个不是很熟的人跟他吵架,说让他有病赶紧去看病去,别他妈出来祸害别人。
何天玺砸了手机,捂着脸坐在床边的时候好像听见邢从璟嘲笑他的声音,那声音清晰又尖锐地充斥着他的大脑,像他很多年前做过的噩梦,梦里面的邢从璟龇牙咧嘴,容貌诡异,从光影的缝隙中走出来,像是个想要拖他下地狱的恶鬼。
邢从璟从来就是个这样的人,活着的时候不让他好过,死了竟然也不想让他好过。
何天玺不想让自己对于这个人的离开感到痛苦,也不想让自己对于这个人的离开感到伤心,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愚蠢的会为狼而哭的羊羔。
他在傍晚的时候打车到了墓园,蹲在邢从璟的墓碑前盯着邢从璟的遗照看了很久。
“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
“我怎么可能会为了你疯?我又不是犯贱。”
“……”
“你的目的达到了是不是,邢从璟,你让我恶心,让我想吐。”
照片不会说话,邢从璟再也不能从哪个地方突然走出来嘲笑他,这个人是真的没了。
是这个世界上,除了记忆,就再也不会有他存在的地方。
何天玺在昏暗的夕阳中盯着邢从璟的遗照,他伸手试图把墓碑上的那张照片给撕下来,像是想撕掉这个人这张一成不变的脸皮。
墓碑上的照片当然不可能撕下来,这种无用功让他的愤怒突然达到了顶峰,他站起身连踹了墓碑好几下,他在他滔天的愤怒中恨不得刨开这个死人的坟墓,他想鞭这个死人的尸体,砸了装这个死人的骨灰盒,还想一口气通向这个世界上可能并不存在的地狱,把这个人重新拽到人间来,再杀了他一次。
何天玺恨得十分坚决又露骨,恨得自己都快要觉得邢从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恨的人,恨得他自己都觉得邢从璟十恶不赦,倘若这个人能再睁开眼睛活过来一次也要再凌迟处死一回。
他恨得情真意切,觉得余生都可以抱着这种对待对方的恨意而活下去。
贺佳琳、杨尔屿、孙迹他们三个人天黑的时候在邢从璟的墓前找到何天玺。
何天玺已经站在墓前抽完了两包烟,烟抽得又多又急让他产生了点喝醉了般的晕眩,他把烟头按在邢从璟的墓碑顶上,把烟头按在碑前。
杨尔屿性子急,上前就问:“玺子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回去吧,你要么回家跟你爸妈住一段时间,要么去我家跟我住一段时间。”
何天玺抽着烟冷眼看他,半晌突然冷着嗓子问出了一声:“你们觉得邢从璟是个什么样的人?”
杨尔屿被他问得一愣。
孙迹沉着嗓子说:“天玺,我觉得你现在需要去看医生。”
何天玺眼睛斜了他一眼:“那你说吧,你在我们这几个里算是跟他关系最好的一个了,你说说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孙迹声音仍旧沉稳,他出声安抚活着的人:“你一直说你不喜欢老邢,你讨厌他,我觉得对待讨厌人最大的报复就是无视他,当做这个人并没有存在过,既然你讨厌老邢,你最应该做的不是整天想着怎么来让他死得不安宁,而是完全无视他的死亡。”
何天玺冷冷地看向他,冷声道:“我恨他就是要他活着的时候天天侮辱他打骂他,他死了如果有尸体我就鞭他尸,没有尸体我也要扬了他的骨灰盒,他入葬了我也要拆了他的墓地,他活着没亲人没家没归宿,他死了我也让他连一片瓦的容身之地都没有,我要让他妈的长记性,下辈子再他妈不要来招惹我,再他妈不要来招惹我们姓何的人。”
何天玺这一席话太过于尖酸刻薄,杨尔屿都没忍住蹙了蹙眉头,孙迹更是沉下了脸:“那算我求你,放过他好不好,他已经死了。”
何天玺冷笑了一声:“不可能,你以什么身份来求我让我放过他,你是凭什么又是以什么身份到我面前说出的这句话?”
贺佳琳更是已经红了眼睛,她有些无法接受地张嘴问道:“天玺,你跟邢从璟认识十三岁认识,到现在为止十六年快十七年的时间了,如果不是你,我们根本不会认识邢从璟这个人,现在他死了,你跟我们说你恨他,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让你恨得在他死了之后还要整天到他墓前来,恨得在他墓前说让他下辈子都不要来招惹你?”
何天玺收回自己的目光,冷冰冰的说:“他什么事情都没做也足够我恨他,他光是喜欢我这件事情就已经足够让我感到恶心,让我恨他了——”
他的话音才落下去,贺佳琳人已经走到他面前“啪”得给了他一巴掌,贺佳琳红着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何天玺,哑着嗓子说:“我之前只当你天生性格别扭,说话喜欢反着说,之前我可以当你是因为人死了你没法接受才会口不择言的说话,现在你在说什么,你自己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邢从璟这个人,再也不会有人因为你喝大了走楼梯弄伤脚,连夜坐几个小时的车到你住的地方去照顾你。”贺佳琳因为难以置信,声音都有些劈,“他妈的再也没有一个人会他妈的记得你喜欢吃酸,在外面带东西回家时候都会帮你多要一盒醋,他妈的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因为你不吃香菜,而让我们吃火锅的时候不准点香菜,你他妈的……能不能做个人何天玺!”
何天玺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挨过打,他活到二十九岁这辈子最大的委屈都是在邢从璟身上遭受到的,贺佳琳因为虚长他几岁,他小时天天跟在屁股后面喊“姐姐姐姐”,也很少对他恶言相向过,现在因为一个该死的、已经死了的邢从璟,而打了他一巴掌、而对他失望透顶。
何天玺手背在自己挨了巴掌的脸上贴了贴,他转头盯着贺佳琳,双目赤红,如同一个十天十夜未曾睡过觉的瘾君子:“我……不做个人?”
何天玺的声音猛然拔高,他带着这五十多天的委屈,带着自己近十年的委屈大声吼道:“你他妈说我不做个人?!你怎么不问问邢从璟为什么他妈的不做个人?!”
“……”
他擡手指向墓碑前那张再没有悲喜的遗照:“你怎么不问问他,在我十八岁生日差两天的当天晚上,推开我的房门,然后强奸我的时候怎么不去想要做个人?!!”
贺佳琳闻言很长时间都没有发声,她被自己所接收到的信息弄得思维迟缓,哑着嗓子勉勉强强地才说出一个词语:“什……什么?”
何天玺捂住自己的脸蹲在地上,他给自己建立起来的盔甲,给自己筑造起来的城墙在这样一个平常的夜晚轰然崩溃坍塌了下来。
这一天在何天玺的人生中怎么算都不是个有记忆点的一天,连天气都温和和煦得跟往前几十天天一模一样。
如果硬要跟把这个时间标记为一个特殊时间的话,那么这是他从新闻上看到邢从璟死亡新闻的第四十五天。
是他知道邢从璟死亡的第四十五天,他说出了一个自己埋在心里十多年的秘密。
作者有话说:
不要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