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我迷迷糊糊见宁聪坐在床上像是在玩着手机,我问了声后宁聪说他在玩游戏,我翻身便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宁聪靠在床头看书,屋外的阳光零星地洒在他的头发上,在我睁眼的一瞬间骤然就生出了一种白头偕老了的错觉。
然后我便醒了,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自私。
让宁聪自己做决定,再也不要被我所左右。
宁聪像是感受到我醒了,他斜了我两眼:“醒了?”
他声音有些哑、并且眼睛也有些肿,所以对于他说的废话我十分有诚意地告诉他:“嗯,醒了。”
宁聪翻身去床头柜处拿了几个东西出来,他把东西丢在床上,一张银行卡一份文件。
我伸手捡起了银行卡,端详了片刻。
宁聪放下书告诉我说:“那边拆迁的拆迁款,全打进了这张卡里,密码是你生日。”
我嗯了声,好一会儿,萌生了点笑意:“这种感觉像是你在给我分手费?”我停了停,换了个措辞,“断绝兄弟关系费?”
宁聪丝毫没理我的调侃,他把文件翻开告诉我:“你现在睡的这房是你大学的时候我给你买的,户主是你。”
我嗯了一声,开始想他是不是接下来要说让我以后住在这屋里以后有空会来看我?
宁聪倒是没这么说,他丝毫没解释他把这些东西给我的意义是什么,转头继续道:“宁明生了个女儿,名字叫宁纯曦。”
我啧了一声,宁明这名字取的。
宁聪说:“满月的时候我给她包了两个红包。”他顿了顿继续道,“有一个是我替你给的。”
我看向宁聪,不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
宁聪对我的不解没有给出任何解释,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前段时间金秋霞给我打电话。”
我伸手把宁聪给我的银行卡丢在一旁,有些生气:“她联系你干嘛?”
身患癌症没钱治疗了?车祸残疾下半生不能自理了?
宁聪说:“也没什么事吧,说着对不起我什么的。”
我啧了一声。
宁聪继续道:“好像是说嫁了个男人,生了个女儿,现在也不怎么赌了。”
我问他:“给了她多少钱?”
宁聪丝毫没理我的尖酸刻薄,他问我:“你要给她打电话吗?”
我当然说不要。
宁聪应了一声,又拿起书开始看了起来。
我等了半天没见宁聪要说什么,又看了他一会儿没忍住问他:“都说完了?”
宁聪皱着眉头看了半响,那副样子好像真的在想自己还有什么没有说的事情,半响后他点了点头:“你埠县的房子现在空着那里,几个户外协会的人总问怎么很久没见你了。”
我简直莫名其妙,看了他半响。
他继续在那里跟我聊着这么多天发生的事情:“隔壁阿姨这么久还是没回来过,我没联系过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我默然。
宁聪说:“小阳。”他顿了顿,“就是那只猫,我放在李老师那叫让他先帮忙养着了,过段时间我看我开车去把猫带过来吧?”
他顿了顿,带着询问的语气问我:“还是说我们要回去那边住?”他说着说着点了点头,“不过那里环境确实也不错,挺适合生活的,就是很多事情都不太方便。”
我想我没听错,刚刚宁聪跟我说的是我们。
我顿了许久,还是没忍住问出声:“你当初去找我抱的是什么心思。”
宁聪看了我一眼,他叹了口气,然后告诉我说:“小芒,你没有我在身边真的糟糕透了。”
他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他从来都不说我想听的话。
我十分固执:“那你让萧则骗我来找你又是为什么?”
宁聪说:“我养了你这么久,不能把你丢下。”
宁聪真坏,他知道我讨厌听什么,他便说什么。
我把银行卡丢在他面前:“给我钱做什么?”
宁聪楞了楞,好像全然不知道我问出这个是个什么意思:“钱用来做什么就给你做什么。”
我看他:“我拿着钱就可以天涯海角地跑了。”
宁聪蹙了蹙眉头,质疑我说的话:“你没钱也能跑。”
我点头对此表示认同。
接着便听见宁聪缓着嗓子说:“那我比较希望你跑的时候不要这么捉襟见肘,小芒。”
我楞了楞。
听见宁聪笑了声:“当然你最好别再跑了。”他说,“再跑我真的受不了了。”
十一月份的时候宁聪还是把猫给接到了这个他买给我个房子里,我许久未见这只猫,它已经胖的我快认不出它了。
它还是一如既往地十分胆小,它跟宁聪很熟,对我则全然陌生的样子。
我蹲在地上哄了它半响,它还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不过我知道它不久就会适应下来的。
即使是个幼小、脆弱的生命也会全力以赴地去适应新的环境。
到十二月中旬的时候,天愈来愈冷,某个我迷迷糊糊从床上醒来的时候,身侧宁聪已经不在身边了。
我当时还有些茫然,带着刚睡醒的昏沉,恍然觉得这么多日子好像过得像梦一样,或许宁聪根本没来找我,又或许这个世界上其实根本就没有宁聪这个人。
这一切都是我的臆想。
我在这穷苦人间游荡间给自己杜撰出来的一个臆想。
他是我睁眼世界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场落日、是我人生中的第一片落叶、我人生中的第一场雪,是我的春天、我的冬天、我温暖的午后、我寂静的夜晚,是月亮、是太阳,是我千千万万场的求生战争。
这人世间的千千种种皆是他,这人间皆是他。
我从床上起来了,带着一种冬日沁入人心的萧条走出了家门。
屋外车鸣声不绝于耳,冷风夹杂着沙子打在人的脸上。
我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听见宁聪叫我,他的声音隔着大马路又隔着来往的车流显得有些失真,我在一片恍然失真的环境中分明地听见了在大街上吼我的名字,听见他在好像很远的地方吼了声:“宁阳老子他妈的爱你,你给我过来!”
声音到了尾处都有些破音。
我站在路中间看他,看见他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手里拎了一大袋子东西都洒在路边。
马路上车来车往的喇叭按得震天响。
宁聪三步做两步过来径直抱住了我,出声吼我:“你他妈要吓死我!”
我就突然在宁聪的声音中神魂归位,见这幅样子反倒是把我吓住了,我在我在震天的喇叭声中责问他:“你跑的那么快做什么,车来了怎么办?”
我听见宁聪吼道:“你他妈死了,老子还活什么?”
我脑子分外冷静地告诉他:“我只是在等车过去而已。”
宁聪好似在我的声音中平静下来了,他拉着我的手慢腾腾地往家的方向走,手抓的极紧偏偏嘴里还讽刺我:“站在马路中间等什么车,等车撞?”
我没说话。
宁聪既然说爱我他便不再是来度我的佛,他该在这人间爱恨痴缠中沉沦。
他把命牵在我手上,我便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