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若弦知道自己这醋吃得很离谱。
人家第一次见面,江虞的身份又是那样瞩目,加上闺蜜的关系,很难不热情。
她可以把情绪闷在心里,但有话不说的苦果已经尝够了,即使是一件小事。她很在意清萝,比自己想象中在意得多。
“因为我对江虞太热情了吗?”宋清萝放下手机。
闻若弦迟疑着点头:“也许是吧……”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你们之间明明是正常交流,但我总会控制不住去在意。这是占有欲吗?如果是的话,我不想自己变成这个样子。”
她眼神中透出无助。
宋清萝沉默看了她一会儿。
就像在品尝一杯味道丰富又复杂的鸡尾酒,有惊喜,有自责,有迷茫,还有更为浓烈的爱意。
“不是占有欲,是爱。”
“可书上说,爱情应该是包容与自由的,而不是控制、占有、计较。”闻若弦一本正经地说,那纠结的表情好像在跟自己较劲。
宋清萝抱住她:“书是书,你是你,写书的人不懂你,我懂,我说是爱那就是爱。你在意我还是在意书?在意我这个活人的感受,还是书里死气沉沉的文字?”
“你。”
闻若弦毫不犹豫说。
“我一点也没感觉到控制、占有和计较,相反,从我们认识到在一起,你总是很克制,讲分寸讲原则,有时候我会恶趣味地想,能不能有一天看到你因为我而无法克制,失去分寸,我甚至……好奇你发疯的样子。”
“那我这样算不算龌龊呢?”
宋清萝嘴唇衔着她的耳垂,暧昧地揉了揉。
闻若弦敏感到发抖,喉咙忍不住挤出一声闷哼。听到“发疯”两个字,她就知道自己又被小狐貍引诱了,勾得人心痒。
“你再不安分,我真的要发疯了。”她艰难吐字。
“怎么疯?”
“……”
“啊?”宋清萝装傻看着她。
闻若弦不敢擡眼直视,推开宋清萝,“还有几页稿件没看完,我先去书房了。”
说完快步逃开。
“什么?今天可是周末,喂!闻若弦!”宋清萝在后面嚷嚷。
……
书房经过宋清萝的精心布置改造,完全复原以前闻若弦惯用的模样,她坐下来,给自己定了半小时闹钟,看完剩下的稿件——虽然工作忙,但也要挤出时间陪女朋友。
闹钟响的时候,最后一页她刚看了一半。
外面传来敲门声。
门开了,宋清萝先是探头进来,再一只脚往里神,身体慢慢倾斜,最后整个人踏进了书房。
“若弦,忙完了呀?”
她穿着分体式小吊带,腰线扭出曼妙的弧度。
闻若弦双目发直:“嗯……不,快了。”
宋清萝绕过办公桌来到她身边,就看着她的目光随自己脚步转动,头越擡越高,像被无形丝线牵引着的木偶。
“那我在这里等你。”
她拉起闻若弦的胳膊环住自己腰,顺势坐在她腿上,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脖子。
凑在耳边低语:“这样会影响你么?”
闻若弦鼻梁上架着眼镜,如此近的距离看宋清萝让她有些头晕,不得不往后仰,手臂却搂得更紧了些,“不影响。”
宋清萝笑了,弯腰趴在她肩上,“你继续看吧。”
“嗯……”
闻若弦嘴上淡淡应着,拿稿件的手不自觉抖了一下,她屏住呼吸,把目光移回纸上,断掉的字母在大脑中重新连起来。
才看进去没两行,怀里人动了动,调整着坐姿。
薄薄的蚕丝布料无法隔绝温度与触感,越是想要忽视那细微的摩擦感,就越被放大。
她在吻她的头发。
热烘烘的气息沿着头皮到耳侧,旋进耳孔里,唇瓣紧随其后落在鬓角,下颚……
闻若弦极力忍住颤意,不动如山。
知道这家伙想干什么了。
看完余下几行,她正要摘掉眼镜,宋清萝的手已经攀上了她的脸,“我来。”
她擡起的手又放下。
“我一直觉得你戴眼镜的样子很诱惑,好像在对我说:‘快来’,那么摘掉眼镜的动作就更像脱……”宋清萝喃喃低语,指尖捏着镜框缓缓往外抽。
最后两个字是衣服。
她没有说出来,用行动代替嘴巴。
“衣服?”闻若弦接上话。
宋清萝凑在她唇边吻了吻:“这可是你说的。”
“你想听到它从我嘴里说出来。”
被拆穿了。
宋清萝藏着坏笑,将眼镜放在桌上,“楚楚是江虞的狂热骨灰粉,三天两头在我耳边夸,所以,看到江虞我只是有种替她追星成功的感觉,就像崇拜偶像。”
闻若弦一怔。
怎么还惦记着给她解释呢?
“我见明星见多了,娱乐圈十个有八个是烂人,浮夸造作得要命,但是江虞挺低调踏实的,她爱她的事业就像我爱我的事业,遇到这种人我当然高看一眼。”
“而且,就怪你,都到门口了还不肯告诉我,我猜对了也不说,蔫儿坏的,吃醋就是给你的小惩罚。”
她轻哼一声,满不在乎。
闻若弦不想拆穿她,可是看着她那股傲娇劲,又实在想捉弄,便笑着说:“我只是吃点小醋,某人就解释了这么多,看来心里很慌。”
宋清萝果然软下来:“以后我再也不对别的女人过分热情了。”
闻若弦欣然接受:“好。”
她打开电脑,伸手就要去拿眼镜,“我发一下邮件。后天要去首都开会,有些流程……”
宋清萝抓起眼镜丢到沙发上。
“?”
“明天发不行嘛。”
“今日事今日毕。两分钟,很快就好。”闻若弦哄她。
知道眼镜是拿不回来了,她将电脑显示屏往前挪了挪,身体微微前倾。幸而近视度数不高,这样能够看清。
宋清萝又拿起鼠标往沙发上扔去。
“……”
“就惹你,怎么着?”
闻若弦刻意板起脸,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闻总,你现在看起来好凶啊,”宋清萝扯了扯肩带,任由它滑落下去,然后捧起闻若弦的脸,“好像能把我……嗯,的样子。”
“把你什么?”
有个字眼没听清楚。
宋清萝贴在她耳边小声说:“最近新学的单词,supermarket。”
“超市?”
“嗯。”
“我看起来凶,和超市有关系吗?”
“你多念几遍。”
闻若弦试着默念了两遍,再结合刚才她说的话——
超市?
把她“超市”?
看起来很凶,好像能把她“超市”?
猛然间,闻若弦回味了过来,这是个谐音词,此刻,翻译后的中文谐音才是它的真正含义。
这家伙……
粗鲁至极。
今天非得好好收拾一下。
“学坏不学好。”闻若弦嗔瞪了她一眼。
宋清萝媚眼如丝,小吊带又往下滑了半截,她扭着腰站起来,转了个圈,一只手“唰”地拉开书桌抽屉。
里面多了几个花花绿绿的纸盒。
不用问都知道是谁放的。
闻若弦收回视线,沉默着起身,逼得宋清萝往后退了一步,坐在书桌上。她握住她的两边膝盖卡在自己腰侧,捧着她的脸吻下去。
“我不妨凶给你看,把名头坐实。”
“唔……”
今晚以后,宋清萝彻底记住了,不能在闻若弦工作的时候去招惹她。
否则会被收拾得很惨。
旧年最后一天,江城下雪了。
小小的雪籽漫天飞扬,落在地上、屋顶上、灌木丛上,堆积着薄薄一层,来不及铺开大片雪色就已经融化。
雪花在这里罕见而珍贵。
最终闻若弦决定今年回家过春节。她和宋清萝在高铁站分别,谁也舍不得谁,几次她想要下车,都被宋清萝拉了回去,要一个亲亲才肯放她走。
“这里也要。”宋清萝指着自己额头说。
“亲过了。”
“我不管,就要。”
闻若弦无奈笑了笑,侧身亲吻她额头,然后看手表,“还有半小时发车,我合理怀疑你在故意拖延时间,好让我错过这趟车,留下来。”
“也不是不可以。”宋清萝哼道。
尽管她有万般不舍,也还是送闻若弦进了站,在闸机口看着她飞奔上扶梯。
时间流速从这一刻开始慢下来。
闻若弦老家在隔壁省,城市之间坐高铁不到两小时。也许是太久没有回来的缘故,再次踏足故土,熟悉感勾起了她深深的怀念。
父亲开车来接她,一见面就笑呵呵的,可那探向她身后的目光难以掩饰。
他没问,她也就不提。
一路上聊着家里的事情,譬如二姑的女儿下半年就要去藤校,小舅的儿子硕士毕业准备接着读博,还有母亲的某某学生拿了个小有含金量的文学奖,他的某某学生发表了什么论文被学术界看好……
在念书这方面,她们家基因强悍。
到了家,空气中飘着炖肉香。除夕的年夜饭往往是从上午就开始准备了,餐厅摆上了大圆桌,厨房灶台上整整齐齐堆放着配菜盘,荤素均匀,只等厨师掌勺。
凡重大节日在家吃饭,一直都是请厨师上门备菜、炒菜,过后再请人收拾打扫。
夫妻俩谁也不用在厨房忙活。
大客厅连着开放式书房,母亲正在写对联,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稳稳捏着毛笔,浓黑的墨色在赤红纸上舞出漂亮的正楷字。
中文系老教授书法向来一绝。
她写字的时候,旁人千万打扰不得,闻若弦没出声,就站在一旁看着她写完整副对联。边看边思索,一会儿父母会不会询问她些什么,或是劝说什么。
意料之外,写完对联的母亲擡头看见她,只是笑眯眯地说了声“回来啦”。
与父亲一样探向她身后的目光毫不掩饰。
她不问,她也就不提。
五点钟厨师准时上门炒菜,闻若弦和父亲去门口贴对联,院门一副,大门一副,煮得浓稠的浆糊黏性最好,年年如此。
六道菜一个汤,三口之家的年夜饭。父母没有说教,饭桌上其乐融融,但闻若弦始终有股紧绷感,提也好,不提也罢,她与父母之间好像都再也回不去大学毕业前的状态。
住了十几年的房间,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家”,整洁又熟悉的摆设并没有增添亲切感,反而她觉得太小,容不下自己。
她长大了。
成鸟怎会恋巢。
闻若弦在家住了两个晚上。新年头两天拜访了各位亲戚,家族里人少,她这一辈多为独生子女,且不追求早婚,小辈唯有三岁的表侄女,是全家族的心肝宝贝。
热闹像往年一样。
手机很难放下。
十分钟没看微信就有好多条。
清萝给她发照片,分享日常。今年因为高层内斗风波,她们没有出去度假,与闺蜜母女在一起过节。
[我好想你啊……]
[才两天,我就感觉已经过去了两年。时间怎么变慢了呢?]
[我身边有妈妈,有闺蜜,有干妈,为什么还会觉得孤独,好像再多人都不够,总是少了一个。]
[我想和你一起放烟花。]
闻若弦原定初四上午回江城,看到宋清萝发来这些消息,动了提前走的念头。
她也好想好想她。
有爸妈,有表姐妹堂兄弟,有一大家子,也仍然感到孤独。
再多人都不够,总是少了一个。
这算不算恋爱脑?
自从去英国找清萝之后,她们还从来没分开超过两天。
现在就肆意纵容激情,以后怎么办?清萝会在世界各地演出,飞来飞去,她不可能次次跟随,早些习惯才好。
这么想着,她又把念头压了下去。夜晚躺在床上,她打开视频哄了宋清萝好一会儿,两人聊到半夜才睡。
第二天,闻若弦迷迷糊糊被震动声吵醒。九点半了,是宋清萝的电话。
“清萝?”
“我下高速了,把你家地址给我。”
电话那头传来导航语音播报声,是宋清萝平常很喜欢的卡通人物腔调——她在开车。
闻若弦猛然坐起来:“你在哪儿?”
“在奔向你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