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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船暴富,但下不了船 正文 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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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层套房的门口,门铃被按响。

    乌冬打开门,管家正领着那个被拍下的小牛郎站在外面。

    见到开门的是乌冬,管家一怔。

    他的目光穿过玄关往里面看,却没见到午夜的身影。

    脚步声响起,出现的是楚来,她朝那个小牛郎招手。

    “你就是少爷吧?来。”

    楚来没有叫他的花名,而是用了那个戏称,小牛郎不自在地皱眉,却被管家推搡了一把,不得不往里面走去。

    乌冬回头,楚来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和他对上了一瞬。

    楚来领着牛郎离开,乌冬却仍站在玄关处,管家在对他使眼色,示意他留下。

    管家屏息,侧耳听着。

    直到两人的脚步声远去,某扇房间门随之关闭,他才重新看向乌冬。

    他压低声音,语气却有些急迫:“你怎么搞的?不好好招待午夜,她拍下别人,你也不拦着?”

    乌冬面无表情,他不但不道歉认错,反而冷笑一声:“反正都是上面招来执行计划的,多一个人在她身边监视,不好么?”

    管家的脸色更差了:“大家都有分工,这小子根本不在伺候午夜的备选名单里,谁知道怎么就被午夜选中了,你进去等会进去以后好好提醒他,千万别出纰漏。”

    章兆没有把楚来告诉她的消息扩散出去,管家仍以为他在执行杜伟森那个绑架丁一的任务。

    乌冬胡乱点头,擡手去关门。

    管家已经转身离开了,因此并没有注意到,乌冬手上佩戴着的通讯手环正闪着光。

    大门关上,想要的答案也从管家那里套了出来,乌冬结束手环的通话,他呼出一口气,往书房走去。

    尽管白鲸号是一艘度假用的游轮,却还是为贵宾在书房里周到地准备了从纸笔到打印机电脑等一系列设备。

    此刻,白昼正坐在桌前,握着笔在白纸上涂涂画画。

    而与书房一墙之隔的卧室内,楚来刚刚关上通讯手环。

    就在半分钟前,上面还闪烁着代表实时通话的光点,乌冬与管家的对话被一字不落地转播了进来。

    被称为少爷的牛郎尽管板着脸,转动的眼珠却出卖了他的慌乱。

    一方面是因为通讯手环里的话,一方面是因为,戴着头盔的宋凌羽刚才正对他进行严格的搜身。

    随着通话结束,宋凌羽也直起身,对楚来摊手。

    少爷身上仅有的几件零碎物品都装在他那个外套的内兜里,没有通讯设备,没有武器,连窃听仪器都没有。

    楚来将通讯手环收好。

    看来少爷会被白昼拍下,真的是一个意外。

    但既然是个意外,身上也什么都没带,作为一个杜伟森雇佣来的边缘人物,他为什么会这样紧张?

    楚来直接问少爷:“你紧张什么?”

    “谁紧张了?”少爷那双惊疑不定的眼睛终于瞪向楚来,很快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我……我以为没人拍我,突然被大人物拍了,所以有点紧张。”

    少爷但凡说谎的技术熟练些,都能编出诸如“你们一上来就关禁闭搜身我当然紧张”的借口。

    楚来在话里挖坑:“你知道午夜是大人物?她什么背景,说来听听。”

    按常理来说,下层的执行人员无从得知午夜就是“丁一”,少爷完全可以坦然地解释,他觉得午夜很有钱,有钱人在他眼里就是大人物。

    但少爷在听到楚来的质问时,却明显地眨了眨眼睛,选择沉默。

    他绝对知道白昼的身世。

    一阵令人烦躁的寂静。

    宋凌羽几步走上前,语气生硬:“你知道你今晚会一直留在这里吧?”

    白昼拍下了少爷的共度一夜权,她们就算把他在这里关一整夜,船上其余的人都无权质疑。

    如果他真的是丁寻理的人,宋凌羽不介意对他使用审讯手段。

    少爷见她这样,反而冷哼一声:“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们。”

    这句话基本等同于“我真的藏着秘密”。

    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宋凌羽先后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

    第一件是手铐——是楚来从谢北河那里借来的——宋凌羽将它铐在少爷的手上。

    第二件是她的折叠刀。

    宋凌羽的话落到楚来耳中,有些熟悉。

    “你知道人可以经受住一整晚的折磨还不会断气吗?”

    在意识到眼前的两人也知道白昼的身世、甚至发现他来历可疑以后,少爷却不再像刚进门时那样慌乱了。

    既然已经瞒不住,他索性破罐子破摔。

    少爷昂起头,迎着刀刃的寒光,原本乱转的眼珠定住,瞪视楚来。

    他依旧不开口,表情却传达了他的决心——他不怕,也绝不说。

    楚来与宋凌羽对视一眼。

    举止如此反常,看来她们真的抓对了人。

    现在的问题是,怎样让他开口。

    此外,楚来还有些疑惑,收钱办事的人,为什么能有这样的骨气?

    屋子里陷入僵局,敲门声却在此刻响起。

    楚来去开门,宋凌羽站在少爷面前,挡住他的身影——她懒得对白昼解释,为什么要铐住她拍下的牛郎。

    没想到来的人是乌冬。

    他看上去有些失落:“午夜让我来问你们,是不是那个牛郎不愿意见她,如果不愿意,她就不出面了,让你们把他送回去。”

    这边的少爷还没问出个头绪,那边的白昼却快要安抚不住了。

    楚来往外走:“我去和她说。”

    身后传来宋凌羽的脚步声。

    她来到门口,对乌冬偏头,示意他进来。

    “你盯着那个人,我和她一起过去。”

    楚来没好气地侧头瞪她,即便有头盔挡着宋凌羽的脸,楚来也能猜出她的想法。

    不久前两人还在包厢里因为“要不要告诉白昼真相”产生了争议,宋凌羽是怕自己对白昼心软,把行动的内情告诉她。

    乌冬一怔,却没有反对。

    他目光落在里面那个牛郎身上,脸上依然是那副失魂落魄的表情。

    宋凌羽上船后对他说的话仿佛在今晚印证了,即便白昼遇见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落难的人,她依旧会伸出援手。

    那么他和她之间的关系又算什么呢?

    没人回答他,楚来和宋凌羽已经一前一后地离开-

    刚推开书房的门,就看到白昼正将一张纸片收进兜里,又盖好钢笔。

    楚来打招呼:“在写什么?”

    白昼却摇头:“不给你们看。”

    你们有秘密瞒着我,我也有秘密瞒着你们——身为仿生人,她竟然准确传达出了“赌气”这个情绪。

    宋凌羽就在身侧盯着,楚来没办法对白昼吐露实情,更何况,她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总不能直接告诉白昼:你误打误撞拍下的那个人,可能是你父亲派来的内应。

    从宋凌羽对白昼隐瞒身份开始,像是滚雪球一般,这个谎越变越大,坦诚也变得越发困难,丁寻理即将登船,她们已经没有时间坐下来和白昼慢慢说了。

    白昼的善举帮助她们找到了丁寻理安插的内应,但眼下,她们却需要将白昼的注意力从那个心怀叵测的牛郎身上转移开。

    楚来压下心底的一丝愧疚,开口。

    “那个人不想见你,他的身世也只是骗钱的幌子。”为了断绝白昼的念头,她的话甚至有些重,“你不是打算和乌冬私奔吗,造景棚之外的生活需要很多钱,手里的钱不存着,怎么还拿出来参加拍卖?这艘船上缺钱的人很多,他们看到你出手大方,会绞尽脑汁编出更多故事从你手中骗钱。不是谁都值得你付出善良,白昼,你应该学会做选择。”

    白昼的眼睛随着楚来的话停止眨动,她又一次陷入了宕机——之前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些,她也很少有做选择的权力。

    周围安静下来,楚来出了口气,后知后觉意识到,她的话早已经超出了“转移注意”的范围。

    楚来的手环闪烁,她低头瞥了一眼。

    【看到了吗?如果不删除她的记忆,我们根本不可能按时到达Q14。】

    一路上要遇到那么多意外,路边随处可见需要帮助的人,真让白昼一个个帮过去,哪里顾得过来?

    楚来下意识反驳宋凌羽,当她输入文字发送后,回想那句话,也找到了自己刚才“失言”的原因。

    【因为你根本没给她学习的机会,今晚这些话早就该告诉她了。】

    被安排的人生、无法握在手中的选择权、没有感受伤害与挫败的机会。

    在这种情况下,白昼就算走得再远,也获得不了她想要的自由。

    虽然这么想着,楚来却还是有些忐忑。

    即便是对人类来说,认识世界也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课题,白昼的经历堪称贫瘠,想理解她的话更是难上加难,今晚并不是学习的好时候。

    宋凌羽催促楚来。

    【带她去休眠,不要浪费时间。】

    楚来叹气,走到白昼面前,挥手打断她的运算:“今晚需要乌冬陪着你休息吗?你拍下那个牛郎,他会有危机感。”

    白昼擡起头,随着运算结束,重新开始眨动眼睛,她的视线落在楚来身上,又去看宋凌羽。

    “不一样。乌冬和那个人不一样,你们也和别人不一样。”

    楚来这才意识到,白昼在回答她的上一个问题。

    “我和你们一起度过了更多的时间,有着更多的共同回忆。这些数据独一无二,拥有了它们,我才是独一无二的白昼。”

    白昼越说越快,运算有了结果,思考得出答案,仿生人的眼睛映着灯光闪闪发亮,她脸上浮现出笑容。

    “虽然这一次我的善心没有回报,但我收获了独特的记忆,还有你教给我的道理——我没有完全理解,却已经将它记录在数据库里了,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实践。楚来,宋凌羽,我喜欢你们这样和我聊天。就算不温柔,却也因为它的真实而可贵。”

    这趟旅途中每个人都有心事,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着,即便已经是凌晨时分,她们依然毫无睡意,也不敢放松地睡去。

    当所有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危险担忧时,只有白昼毫无察觉,仍在自顾自地因为和朋友们的关系更近一步而高兴——哪怕楚来最开始说这些,只是为了打发她。

    在白昼澄澈而热烈的眼神望过来的时间里,楚来原本有很多圆场的漂亮话可以说。

    但她脑海中回忆起的,却是那些之前循环时只有她一人记得的瞬间。

    一起冲出黑市的时候、白昼在楚来后座迎着风擡起手的时候、在狭小的内舱房里夜聊的时候……

    楚来用力地眨眼,哪怕她知道此刻转头的动作很刻意,说不定还会被宋凌羽在心里嘲笑,却依旧看向旁边,避开白昼的眼神。

    然而宋凌羽却没有动,她原本抱着的胳膊放下了,没有人知道她的目光落在何处。

    楚来忽然想到,宋凌羽能删除白昼芯片里的记忆,却无法删除自己的回忆。

    她们这一路走来又经历过什么呢?那些逃亡与战斗发生的时候,白昼是站在她身旁与她共同面对的吗?当删除那些数据时,宋凌羽有过一瞬的犹豫吗?

    或许在两人不约而同选择沉默的时间里,宋凌羽也曾想起过那些只有她记得的时刻。

    直到这场漫长的寂静被楚来手环的提示音打断。

    白昼仍不明所以地注视她们,期盼得到她们的回应,但楚来和宋凌羽却一个比一个反应快,一起低头去看那个手环。

    “戴姐来了。”楚来朝门外指去,宋凌羽迈步的动作比她还要迅速,两人几乎是并排走到门口,险些在穿过房门时撞到肩膀。

    楚来还记得安抚白昼,在关门前,至少说了一句:“你先去休眠吧,我们稍后回来。”

    宋凌羽却在离开书房后直接大步走向了套房的门口。

    大门打开,戴营将那份手写名单的复印件递了过来,上面用笔圈出了几个名字。

    这是她今晚跟在3001身后打探来的成果。

    戴营依旧板着脸,说出的话却令人安心:“章兆说会帮我们留意整艘船上所有船员的动向,但我们这边也要做好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今晚我和谢北河小胡会在附近轮流盯梢,你们在套房里也注意观察情况。”

    宋凌羽收好那份名单。

    “谢谢。”

    戴营原本已经准备转身走了,当听到那个自始至终把脸藏在头盔下、少言寡语的女人开口道谢时,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没忍住回头看去,却只看到关上的门。

    动静有些大,可见关门者动作仓促。

    戴营一怔,随即笑起来。

    连道谢都觉得不自在,这人到底是内敛到了什么程度。

    她扬声喊:“不客气。”-

    楚来捏着名单,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和宋凌羽来到关押少爷的房间。

    那份名单让她产生了新的疑惑。

    和她们假设的人选不同,所有被圈出来的名字,竟然都是同茂实验室污染事件的受害者家属。

    这下策略全都要随之改变了。

    丁寻理找到他们时,究竟撒了多么圆满的谎,给了多么丰厚的报酬,才让这群人放下了对同茂的仇恨,认为他是无辜的局外人,答应帮他做事?

    而现在的楚来,又该在什么时机,用什么方式,才能让他们接受“丁寻理雇你们是为了安放炸弹,你们会死在爆炸中”的事实?

    当拧动把手后,门被推开一条缝,里面传来的声音却打断了她的思绪。

    开口的居然是少爷,他的声音甚至带着怒意。

    “你就是个没骨气的懦夫,同茂吸我们的血供养她,你还上赶着给她当狗!”

    门被猛地推开,少爷的声音戛然而止,头却扭到一边。

    乌冬局促地站起来。

    就在刚才看守少爷时,他忍不住说了些让少爷远离白昼的冷言冷语。

    没想到一直沉默的少爷却忽然开口回击了他,连回击的角度都让他意外。

    楚来的目光锁定在少爷身上,他的话让楚来有了新的猜想。

    宋凌羽则招手让乌冬离开这里,只叮嘱了一句,好好守在白昼身边。

    门重新关上,楚来在少爷面前俯身,不管他抵触的表情,语速飞快地背诵起了那份名单上与他有关的资料。

    真名、年龄、在哪所孤儿院长大、之前在Q14哪片区域生活……

    在楚来的声音中,少爷的脸色越发难看,他转开头,甚至闭上眼。

    刚才他在面对乌冬时失去了理智,眼前这个女人更难缠,他决心不做任何回应。

    楚来在结束了背诵后,却忽然话锋一转。

    “说来也巧,我和你在同一年出生,进孤儿院的时间也差不多。只不过我去的是下城区最西边的那一家。”

    不光是少爷怔住了,一旁的宋凌羽同样侧头看过来。

    谁都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楚来继续道:“还有更巧的,从进孤儿院的时间来看,我们的父母应该死于同一年。你上台的时候提到过那家导致你父母死亡的大集团,但它入驻Q14的时候,你父母已经去世好几年了。如果我没猜错,你在台上说了谎。和我父母一样,你的父母也死于同茂在Q14制造的那场污染。”

    少爷的表情在她不容置疑的语气中逐渐露出裂痕。

    楚来却在此时直起身,她去取宋凌羽刚才搜身少爷时放在一旁的外套。

    杂物被在内兜里,其中有一个很小的透明包装袋,里面是几粒小药片。

    没有标签,没有说明,楚来看了一眼它的形状和上面刻着的字母,准确说出它的用途。

    楚来:“SP1型的止疼片,多用于缓解大脑疼痛,前几年在黑市上价格炒得很高。看来你和我一样,从父母那里遗传到了DBV2型的基因病。这种病成年之前很难察觉,成年以后,大脑内部疼痛的频率会越来越高,疼痛强度也逐渐上升,这个阶段吃这种药还能缓解,再之后如果得不到有效治疗,用不了多少年,就会死亡。我是同茂那场事故的受害者,你也是吗?”

    少爷终于忍不住看向面前的女人。

    整个Q14下城区,只在黑市里有一家诊所,能诊断出这个病。

    而那个黑市医生在下诊断的时候,曾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这个病并不常见,网上也搜不到详细资料,少爷甚至从未对外人提起过他的病,他的过去。

    除非亲自去过那家诊所,开过相同的药,被下了相同的诊断,否则楚来不可能了解得那么清楚。

    少爷迎着楚来锐利的目光,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他的声音充满迟疑:“可我之前不认识你。”

    楚来捕捉到他的言外之意:“你不认识我,但是你认识别人?”

    她不等少爷回答,报出那份名单上圈出的名字。

    少爷的眼角在楚来念出第一个名字时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但他很快压抑下情绪。

    他的视线落在远处的窗户上,外面一片漆黑,少爷眼神逐渐放空。

    直到楚来背完最后一个名字,房间里陷入沉默,少爷才缓缓开口:“我今晚一个字都不会再透露了。”

    楚来直起身,打量少爷。

    所以这个意外抓到的可疑分子,也是那群人中的一个。

    从他的态度来看,他没有原谅同茂所做的一切。

    他所了解到的计划是怎样的,这群人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线索就在眼前,但从少爷的神情来看,他已经暗自下了某种决定,要坚守着他的秘密。

    时间已经很晚了,楚来的大脑缺乏睡眠,在转动时感到艰涩。

    一股烦躁涌上心头,她甚至想把丁寻理那堆破事劈头盖脸地砸给面前这个人,不顾他的反应,抓住他惊愕的时机从他嘴里撬出有用的情报。

    可是,谁也不知道这艘船今晚会发生什么,哪一方势力会试探着接近套房。少爷会不会被他的同伴带走,或是他自己找到传信出去的机会。

    丁寻理还没有登船,引/爆/装/置的下落毫无头绪,在确认丁寻理登船的原因、把丁寻理的性命和整艘船其余人的性命绑在一起之前,楚来不想节外生枝。

    楚来擡手去按自己的额头,让自己保持冷静。

    眼前闪过亮光,是手环收到了新消息。

    【我问李子明天什么时候能到,她一直没回复,疑似失联。】

    楚来扫了那句话一眼,擡头看向宋凌羽。

    她正撑着一旁的桌子,指尖在桌沿点着。

    按照楚来第三次循环的经历,李研究员会和丁寻理一起坐上直升机,来到白鲸号上。

    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楚来知道,还有四个小时,丁寻理就会登船。

    今晚的变故太多,李子的疑似失联在宋凌羽本就紧绷的神经上拉扯了一下。

    楚来不打算直接告诉宋凌羽丁寻理的登船时间,她需要休息,宋凌羽也同样需要放松,而不是瞪着楚来思考她为什么料事如神。

    楚来默算着时间,回复宋凌羽。

    【既然没有回复,也只能等。我们需要恢复精力,也需要有人放哨,不如一人睡两个小时,我先去睡。】

    楚来睡到四点,这样她就能在众人沉睡的时候,熬到六点,再以放哨的名义,宣布她察觉到天空中的异常,发现了丁寻理一行乘坐的直升机。

    宋凌羽没有异议,回得很快。

    【好。】

    楚来离开卧室,来到客厅,刚要躺下,却听到手环里传来宋凌羽的语音申请。

    头盔有隔音效果,手环却只能调小音量,放到耳朵边听。

    困意让人格外暴躁,楚来没好气地接通:“你最好真的有急事找我。”

    “按照计划,我应该在白昼睡前删除她记忆芯片里的数据。”

    宋凌羽的语气很自然,听不出迟疑。

    楚来的哈欠打到一半,却停了。

    她知道,如果宋凌羽真的准备动手,绝不会先打这么一通突兀的语音电话。

    楚来试探着劝了一句:“今天太晚了,你真的要洗,不如等明天把丁寻理做掉以后再考虑?”

    宋凌羽回答得很快:“看来只能这样了。”

    说得好像楚来用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放弃似的。

    楚来身子往后倒去,躺在沙发上,用这个动静掩饰她的笑声。

    “其实你也没必要销毁白昼,同茂有钱有技术,她又把你当朋友,到时候劝她换张脸重新做人,她只会觉得高兴。就算你想让她忘记之前的事,也可以删掉她的记忆。”

    那边传来一阵沉默,楚来却能从呼吸声听出,宋凌羽没有挂断电话的意思。

    她真的在考虑楚来的提议。

    楚来突然说:“宋凌羽,其实你人不坏嘛。”

    “挂了。”

    楚来连忙哎了一声。

    她开口夸人,可不只是为了打趣,重点是引出她接下来的话题。

    “你刚才也听见了,我有基因病,还是同茂实验事故的受害者。等你在同茂当上老大了,我也算有一份功劳。到时候,你能不能想办法帮我治病?我都想过了,这件事做好了,会是一个很好的公关案例……”

    真到了开口求人的时候,楚来反而收起她那副散漫的语气。

    她已经做好被宋凌羽拒绝的准备了,甚至为此想出了一大段说辞,但还没来得及发挥,就听到了宋凌羽的回答。

    “可以。”

    楚来甚至沉默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宋凌羽说的不是“不行”。

    楚来说:“你再说一遍,我开录音了。”

    这句是玩笑话,宋凌羽听出来了,却仍重复了一次。

    “明天我们各自有任务,你负责阻止爆炸,我负责刺杀丁寻理。如果这两个目标都能达成,最后我们活着下了船,我会兑现承诺,帮你治病。”

    楚来郑重地按下停止键,保存好这段宝贵的录音,却忽然意识到什么。

    “你是在给我画饼吧?为了让我明天卖力行动,什么要求都说好。喂,我真的录音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听到宋凌羽在那边很轻地笑了一声。

    楚来嘟囔着骂了一句,却看到手环的光点亮起,提示她通讯中止。

    卧室里,宋凌羽正坐在少爷对面,手里转着她的刀。

    她很少给自己的计划做备选项,那会干扰她的注意力,让她分心。

    在决定上船的时候,她就只剩下一个目标——杀了丁寻理。

    无论这艘船会不会因此爆炸,无论她会不会死在战斗中。

    可在今晚,她心里那份计划清单终于被加上带有假设性质的词汇。

    如果。

    如果有着足够好的运气,如果她的同伴没有辜负她的信赖,如果她自己的刀足够快。

    或许。

    或许在结束这场漫长的复仇以后,她的未来不会是燃烧殆尽的荒芜,她还有机会认真感受那些过去未曾得到过的温暖。

    宋凌羽看向窗外。

    天色仍是沉沉的黑,她等这场日出已经等了二十年-

    楚来是被关门声吵醒的。

    锁芯合上的声音十分微弱,如果不是楚来觉浅,又睡在客厅,甚至不会发现门口的动静。

    她猛地坐起来,手已经伸到怀里去摸枪。

    门口空无一人,证明刚才的声响是有人出去了。

    楚来站起身,往其余人所在的两间卧室走去。

    她心里涌出各种可能,但没等她走到第一扇卧室的门口,手环就传来讯息。

    是宋凌羽。

    【我去七楼会议室了,你负责联系其余人行动。】

    楚来皱眉,原本仅存的那点睡意也随着这句话急速褪去。

    什么意思?

    手环上的时间显示,现在才凌晨三点出头,离原定的直升机抵达时间还差得远。

    宋凌羽直接给楚来发来了图片。

    这下楚来彻底清醒了,甚至连心脏也狂跳起来。

    这是宋凌羽用头盔拍下的夜空,一个不起眼的光点在其中闪烁,光点周围的轮廓有些模糊。

    是那架直升机,它提前抵达了。

    【李子已经和我恢复联络,我去会议室蹲伏,她会接应我,如果出了意外,我会想办法撤离。】

    楚来甚至顾不上打字,她直接给宋凌羽发去语音:“你疯了?里面有屏蔽仪,等他们一进去,屏蔽仪一开,你怎么联系我们!”

    【屏蔽仪同样能让探测器失灵,他将无法发现我的存在,这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楚来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宋凌羽昨晚为什么那么轻易地答应了她的要求。

    所有人都在为安全下船这个目标而努力,她却自始至终把手刃丁寻理放在第一位。

    大家的目标在直升机抵达之前仍保持着一致,但现在丁寻理已经上船,李子也和她恢复了通讯,宋凌羽的选择虽然风险大,收益也高——最好的结果是她干脆利落地杀了丁寻理,顺利下船,最坏的结果是她杀了丁寻理以后,爆炸发生。

    不管她死不死,丁寻理必须死。

    至于其余人——在计划完成之前,宋凌羽不会考虑。

    楚来甚至放弃了再发几句话过去叱骂宋凌羽,她已经可以想象到对方的回答。

    要么你运气好,没遇到爆炸,要么你有本事,摧毁了装置。我的确答应你帮忙治病,前提是大家活着离开,能不能找到装置,接下来全靠你自己了。

    楚来一拳锤在旁边的墙上。

    手环又在此时闪动了起来。

    正当楚来以为是宋凌羽送上门找骂时,上面显示,发讯息的人是戴营。

    她在外面放哨,同样察觉到甲板上的异常,此外,她还带来了新的情报。

    【丁寻理即将登船,有两个名单上的人正在靠近你们的套房。】

    楚来皱眉,这个信息飞快地熄灭了她的怒火,迫使她冷静下来。

    先是直升机提前抵达,后是丁寻理雇佣的人提前行动。

    不对,这次循环不能再套用之前的经验。

    是什么地方出了什么变数,被丁寻理察觉,让一切都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