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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你,朕只剩天下江山了 正文 第22章

    梁河县。

    立春后天气依旧寒冷,过完了年,走亲戚的也少了,官道上几乎难见人影。

    路边的草庐顶上冒出阵阵炊烟,草编帘子门前的罐子里煮着茶水,裹着打补丁衣衫的汉子蹲在门边,盯着管道望眼欲穿,似乎在等候光顾的客人。

    灰蒙蒙的路尽头,逐渐出现几辆骡车,汉子眼睛一亮,起身迎上前,脸上堆满了笑,点头哈腰热情地道:“爷,过来坐着歇脚,吃碗热茶再走呗!”

    虞冯听到熟悉的声音,拉开车门探头出去,定睛一看是梁河县令向和,不由得乐了。

    向和武将出身,都是自己人,也不讲究那些繁文缛节,笑着擡手一礼,眼珠同时朝车里直瞄,只看到一大坨黑疙瘩冲他咧了咧嘴。

    虞冯了然道:“将军没来。不过将军身子已经无碍,你别担心。”

    虽说早已得知虞昉不会来,向和还是失望了下:“太久没能见到将军,要亲眼看到才能真正放心。”

    他边说边回头,向草庐门口立着的汉子打了个手势,抓住车门,轻松上了车。

    黑塔虞冯两人挤在一起,向和就势靠着车壁一蹲,道:“总算等着你们了。老钱呢,老钱也没来?上次他去方家村也不带我,真不仗义。”

    “老钱去了关口。”虞冯回了句,问道:“张达善他们可到了?”

    “昨日傍晚到了。”向和答道,旋即皱起了眉:“梁恂与将军的传闻,前天就传遍了梁河县。张达善他们应当也已经得知。”

    “我们在路上也听到了。”说话的同时,虞冯用右手按住了黑塔,“你别冲动!”

    黑塔手臂不受控制偾张鼓起,白了虞冯一眼:“我何时冲动了?”

    自从梁恂大张旗鼓求娶虞昉,虞冯便像是紧张的老母鸡一样,咯咯在他耳边唠叨不停,要他莫要生气,一切都是梁恂的奸计。

    “你我关系非同一般。”虞昉的温声软语在他脑中不断回荡。

    真是可笑!

    他是独一份,梁恂算个逑!

    虞冯放开了黑塔,对向和道:“张达善他们有何不对劲之处?”

    向和道:“我与李王八打交道多,他与以前一样,见到我歪着鼻子斜着嘴,跟中了风似的。其他两人,陶狗蛋心机深,阴沉歹毒,来之后一句话都没说过。张大恶挑剔住处不好,要我给他上黄羊,我给他上了一碗土,土上插了一炷香。吃吃吃,让他吃断头饭!”

    梁河县与陕州相邻,经常互骂互斗,李王八陶狗蛋张大恶都是向和给他们取的诨号。

    黑塔听得笑出声,虞冯也被逗乐了:“先别管,等见了再说。”

    向和下了骡车,蹲在车辕前面,看上去跟车夫无异,指挥着骡车往西边而去,在巷道中穿梭,从偏僻安静的后巷角门驶了进去。

    虞冯黑塔下车,按照商议分别前去忙碌。向和脱掉了身上的破衣衫,露出里面的半旧公服,随便将乱发往乌纱帽里一塞,脸动了动,负手在后,顿时添了几分斯文官威。

    虞冯早已见怪不怪,跟着向和从穿堂进到前院。一盏灯笼挂在廊檐下,院落中黑黝黝,张达善不悦的声音传了出来:“天都漆黑了,还不送酒菜来,你们梁河县,就是这般待客的?”

    守卫立在门外一声不吭,见到向和他们过来,赶忙见礼,推开了屋门。

    门内的叫嚷声一停,陶知府李县令坐着没动,张达善眼皮掀了掀,从鼻孔里喷了口重气,阴阳怪气道:“原来是虞长史,你们的虞将军呢?莫非是去会西梁情郎了?”

    向和从后面钻出头,淬了他一口:“张大恶,在老子的地盘上还敢这般嚣张,你不要命了?”

    张达善趾高气扬道:“呵呵,老子敢来你梁河县,就不怕你。你看守住我们有何用,有本事,就把我们都杀了!”

    虞冯神色微凛,照张达善他们的态度来看,应当是因为梁恂生出来的事,他们生了另外的心思。

    张达善大马金刀,抖着腿摊在椅子里,擡着下巴趾高气扬看着虞冯:“虞老残,你们跑到我们陕州来抓走的兵将呢?还不赶紧交出来!”

    虞冯不动声色道:“在外面捆着,你们有本事就带走。”

    “呵呵,雍州兵跑到陕州来烧杀抢掠,还劫走了我们的兵将。此事我已经回禀朝廷知晓,我们前来,是要劝你们,最好识相点,早些认罪,说不定还能留你们一道全尸。”

    虞冯神色冰冷,在张达善与陶知府几人身上扫过,不与他打口头机锋,径直道:“我要的东西带来没有?”

    张达善仰天大笑,道:“你要甚?可是朝廷将虞氏抄家灭族的旨意?”

    陶知府这时开了口,委婉道:“虞氏勾结西梁之事已传遍了天下,朝廷震怒,这件事,唉,于公于私,都是死罪。虞长史,我们不欲节外生枝,你们绑走的兵将交给我们,此事就当没发生过。”

    李县令道:“是啊,你们要布防图,要布防图作甚?难道是要造反?”

    虞冯脸色沉了下去,冷声道:“到了梁河县,你们还敢耍威风,真是找死!”

    张达善轻蔑道:“杀吧,杀了我们,你们也活不了,还有虞氏跟着陪葬。我们有亲朋家人,他们会给我们伸冤,朝廷会给我们报仇。”

    虞冯见几人敢这般嚣张,布防图这些肯定没带在身边。他克制住怒火,一言不发往外走去。

    向和在门外看到他出来,脸色很不好,顿时愣了下,问道:“可是遇到了麻烦?”

    虞冯点点头,向和领着他走到一处安静的院落,进屋后,虞冯道:“你去将黑塔叫来。”

    向和赶紧去找来黑塔,虞冯将张达善他们的反应大致说了。

    “那不如成全他们,都杀了!”黑塔很是干脆。

    向和看向虞冯,神色迟疑,道:“前来时,将军可有吩咐?”

    虞冯道:“将军的意思也是如此,若他们敢耍诈,便都杀了。眼下情形不同,张达善他们明显是以此为把柄,在威胁我们。他们既然来了梁河县,主要目的还是要接回这几人。毕竟这几人都是张达善的亲信,是朝廷的武官,不见了的话,兵部那边他们不好交代,且这几人的亲人,不比方家村的村民,他们能全部杀了,堵住他们的嘴。”

    向和犯愁道:“杀了容易,就是朝廷那边要借机对将军发难,西梁又蠢蠢欲动,难呐!”

    虞冯道:“我也是这般以为。此事棘手,我们要谨慎行事,先给将军送急信,告知其这边的情形,听将军的意思再行事。”

    毕竟布防图重要,几人都不敢贸然行事,黑塔道:“我骑马疾行回府城去,一天就能来回了。”

    虞冯道好,“你且快去快回,我留在这里。”

    黑塔用了些干粮,向和给他准备了马,他带着两个亲兵连夜赶去了府城。到半途中,与虞邵南相遇,忙折返回梁河县。

    天刚蒙蒙亮,虞冯几乎彻夜未眠,早已起了身,听到虞邵南来了,疾步迎了出去。

    虞邵南顾不得歇息,先将虞昉的信交给了他:“将军一切安好,府城也太平。关口那边又有人送粮食来,老钱已经赶去了。信送到了,我歇一口气就回去。”

    向和唤人来领虞邵南下去洗漱吃些饭食,虞忙拆开信看完,神色顿时一变,恶狠狠道:“弄死他们!”

    黑塔斜了眼虞冯,向和则惊了下,忙接过虞冯递来的信看完,跟着大笑不止。

    虞昉的指令简单明了:“不受任何威胁,不谈任何条件,若不从,先杀其威风,再逐一活剐。”

    “痛快啊!还得是将军!”向和将公服下摆往腰间一塞,信丢进炭盆烧掉,道:“干他祖宗八代,雍州兵什么时候受过威胁了!”

    虞冯交待了几句,向和大包大揽了,道:“这些我熟,老子文武双全!”

    张达善几人被关了整整一晚,虞冯一走,便无人再理会他们。

    直挨到天亮之后,几人彻夜未眠,又饿又不安,凑在一起压低声音商议起来。

    张达善道:“我看情形不对劲,虞冯他们好似铁了心。”

    李县令道:“他们肯定要造反!要是我们给了布防,那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陶知府断然道:“要布防图的用意,难道还不清楚?在梁恂闹这一出前,朝廷态度不明,我们还可以装作不知。眼下形势已经明朗,我们就是死,也绝不能给!”

    几人再嘀咕了几句,张达善扯着嗓子喊起来:“人呢?人都死到”

    话还没喊完,门哐当开了。一群凶神恶煞的汉子涌上来,将他们拳打脚踢揍了一顿,嘴里塞了臭布,身上的衣衫全部被脱掉,用打湿的麻绳将三人背靠背捆在了一起。

    几人嘴里呜呜,神色惊恐,屋内的人退了出去,门哐当又关上。

    屋外院子起了动静,似乎有人在搭灶架锅生火,还有人在磨刀,听架势,他们好似要宰年猪。

    没一会,门开了,虞冯单手扛着雪亮的长刀立在门边一指:“拖出来!”

    三人被拖死猪一样,拖到了烧着火,架起锅的灶边。

    “谁先来呢?”虞冯手上的刀尖,在几人身上点了点。

    骚臭味从几人身下蔓延开,虞冯嫌弃地擡手扇了扇,护卫从锅里舀了水,朝几人泼去。

    三人光着身,被冻得肌肤都青紫,再被烧得滚烫的水一泼,热是热了,只被烫得通红。嘴被塞住,叫也叫不出来,跟蛆一样扭曲。

    “这只最肥嫩。”虞冯端详了一阵,选中了细皮嫩肉的陶知府。

    护卫将陶知府身上的绳索砍断,把他按在了条案上。虞冯神色兴奋,手上的刀划过去,一道清晰的血线,绽开在陶知府的后背上。

    虞冯啧啧,惋惜不已:“这心肯定不能要了,忒黑,可惜喽!”

    陶知府起初还挣扎,很快,头便耷拉着,吓晕了过去。

    李县令张达善惊恐万分望着虞冯,他不似在吓唬他们,他真要跟杀猪一样,活剐陶知府!

    向和蹲在那里看热闹,手肘撞了下黑塔,小声道:“黑塔,我看老虞变了一个人。”

    黑塔嗯了声,“他以前看黄宗尚时也这般,眼神要吃人。虞老抠就是悍匪,以后我不惹他了。”

    向和犹豫了下,道:“可这是将军的吩咐啊,说当着他们的面,选一个活剐,杀鸡儆猴。在不听,去把他们在陕州的家人都弄来,一个个当着他们杀掉。”

    黑塔立刻道:“几人歹毒得很,坏事做绝,手上沾了不知多少条人命,就是灭他们九族都算轻,祖坟都该撅了。将军最最善良,没有下令要撅他们的祖坟。”

    向和眼角抽搐了下,讪讪没有做声。

    他觉着,虞昉没下令撅他们祖坟,是因为太远,找他们祖坟麻烦。

    虞冯划一刀,便对张达善李县令安抚一句:“你们别急,马上就到你们了。”

    陶知府后背开了花,护卫舀了一瓢水倒上去,地上血红一片。

    向和这才起身,抱着双臂踱步到目眦欲裂的两人身边,擡起脚,就近先蹭掉张达善嘴里的臭布。

    张达善张口欲喊,向和动作比他还快,鞋底糊了上去,把他的叫喊全部堵了回去。

    “喊什么喊,你不是不怕死吗?真巧啊,我们也不怕杀。”

    向和收回些脚,张达善喉咙呼哧作响,挤出了一句话:“你们要作甚?”

    “你瞎了狗眼啊,我们在杀人!”向和嗤笑回道。

    张达善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去看死活不知的陶知府,喃喃道:“你们果真要造反。”

    “我们不造反,我们只是在替天行道!朝廷不能威胁我们雍州兵,西梁不能威胁我们雍州兵,要是被你们这群脓包威胁住,那雍州兵在战场上就白厮杀了!”

    血水渐渐流开,张达善转动着眼珠,看到蜿蜒的红色,眼珠都快突出来。

    向和一脚踢过去,张达善痛得嗷嗷叫,他不禁骂道:“你看你这个脓包,就知道欺负手无寸铁的穷人。张大恶,李王八,就凭你们做的那些事,把你活剐了挂在陕州城墙上,百姓得放爆竹焰火,庆贺十天十夜。真要按照律法来判,抄家流放砍头一百遍都不够。你敢跟老子叫嚣,活腻了!”

    向和脚往李县令脸上移,蹭掉他嘴里的臭布:“李王八,你自诩读书人,不屑老子粗鲁。老子今天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叫粗鲁!”

    李县令喘着粗气,赤红着双目,一叠声求饶:“向爷,饶了我吧,求向爷饶命啊!布防图来往密信我们都交,都交,向爷饶命啊!”

    向和拿手指挖了挖耳朵,“你虞爷还没过瘾,招晚了!”

    虞冯极为专注,像是在庖丁解牛一样,刀尖在陶知府背上雕花。

    陶知府养尊处优多年,哪受过这等罪,只恨不得一刀干脆了结,远胜过一刀刀的可怖。

    张达善与李县令两人更是吓破了胆,毛骨悚然听着陶知府不时小声哼一声,每一声,他们都感到像是坠入了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虞冯终于收起了刀,道:“没用的东西!真是脏了老子的刀。”

    护卫将几人弄进屋,将他们的衣衫扔过去,挑开了绳索。虞冯下刀浅,陶知府只伤了些皮毛,劫后余生,趴在那里嚎啕大哭,张达善李县令哪顾得上他,哆嗦着将衣衫往身上套。

    虞冯提刀杵在门口,问道:“我要的东西呢?”

    这下再也没人敢嘴硬了,张达善颤声道:“在驿馆,在驿馆,那边有人守着,我这就叫人去取。”

    李县令跟着回了句,见陶知府还在嚎丧,赶紧戳了下他:“陶知府,虞爷问你话。”

    陶知府哭着点头,“去取,去取!”

    向和又裹上了破旧衣袍,带着护卫亲自跟着几人的心腹,前去驿馆取了装着密信与布防图的匣子。

    回到梁河县,仔细检查过来往密信,查看过布防图。

    黑塔擅长打仗布防,向和对陕州的地形熟悉,两人都认为是真。不过,虞冯仍用刀架在张达善的脖子上,逼着他再画了一次布防图,核对无误后,放他们离开。

    虞冯都不稀得与几人说话,向和穿着公服,斯斯文文威胁道:“休以为活着了回去,就能报复了。记住了,要是有点我们听着不舒服的消息出来,你们家族亲人的名册,都在我们手上,到时候,我们一个个抓来活剐。”

    雍州兵的厉害,几人都清楚不过。更让他们害怕的是,雍州兵绝不是君子,比他们还要狠戾!

    虞冯仔细收好了匣子,很是惆怅跟向和道别回府城。

    唉,可惜这几个软蛋太没骨气,一点都不尽兴。

    不知老钱那边情形如何了,梁悯更细皮嫩肉,把他抓来活剐,那才有意思。

    此时,牛凹关关口,简直比过年村头唱大戏还要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