粱恂一行悉数被活捉,被五花大绑,头上套上麻袋,带到了营地。
“咚”地一声,梁恂被扔到地上,后背不知砸到了什么,痛得他痛苦地蜷缩起身子,在地上打了个滚。
有道不高不低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五皇子,自小长大,没吃过这样的苦,遭受过这样的罪吧?”
“老实些!”有人呵斥一声,套在头上的麻袋被扯开,嘴里的破布也拿了下来。
梁恂喘着粗气,循声看去,一个年轻娘子坐在他面前的小杌子上,双手撑着膝盖,俯身对着他,看上去轻松适意,像是与他在话家常。
“是你!”梁恂脑中闪过一个人影,突然激动地道。
他见过她!
西梁与大楚的榷场重开时,有人自称是商人,在路上卖黄羊给他们,她与卖黄羊的人在一起!
虽说当时的她与现在模样差别大,那时的她畏畏缩缩,头脸几乎都被蒙住,且极为消瘦。只那双眼睛,梁恂一下就认了出来。
眼前的虞昉,面容依旧清瘦,五官明朗偏英气,一双黑黝黝沉静的双眸,令人印象着实太过深刻。
“是你!”梁恂激动起来,神色都扭曲狰狞了,几乎后悔得吐血。
当时他竟然没在意,竟然放过了她!
“你与我打仗,你竟然不认识我?”虞昉真正诧异了,“知己知彼你都做不到,你还敢领兵打仗?你那个皇帝阿爹,把你们两兄弟都派来了,看来,你们西梁真是没了人用,废物至此。”
梁恂闭了闭眼,努力平缓着心里的恐惧与愤怒,屈辱。
“你故弄玄虚,在这里扎营,是你的铁骑兵不过尔尔,损伤过重,不敢再与我西梁的兵一战,更不敢攻墙。只能耍些小心机,捉住我又有何用!待我西梁兵打来,看你们往哪里逃!”
虞昉笑了声,道:“你说得对,也不对。铁骑兵损伤是有一些,不能多用。攻墙呢,没那个必要,我雍州兵,与我雍州的百姓一样,每个命都值钱得很,哪能拿命去攻你那个破城。你看你,说聪明吧,算得聪明,却又不太够。输给雍州军这么多次,还没学乖,一点长进都没有,沉不住气,心下不甘,肯定要亲自来看,自动送上门来。我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定州,直下凉州,到你们西梁的国都宣化城,不,以后将是我的国都。”
“你想得美!”梁恂声色俱厉道,仰头哈哈大笑,“我五万西梁兵在此,定州城就在那里,有本事你去拿啊!”
“哦,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你大哥了。”虞昉笑笑道。
梁恂一顿,神色大变。
他与牟其善被擒,余下大皇子梁恪,还有几个副将。几个副将没甚本事,梁恂对他这个好大哥最了解不过,他贪婪歹毒,刚愎自用,还胆小怕死,做买卖也是仗着皇子的身份欺行霸市,更别说带兵打仗了。
他们之间本就不和,要是虞昉让梁恪出卖自己,以他的愚蠢与恶毒,他肯定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无耻!你想作甚,你究竟想作甚?”梁恂色厉内荏,狰狞挣扎。
“我总不会请你来,跟你说话聊天吧。”虞昉撑着膝盖站起来,道:“你别吵了,吵得我烦,我将你一刀刀活剐了。”
轻描淡写的话,让梁恂不由得浑身冰凉。
她做得到,她根本就是个不按照规矩来的厉鬼!
想到他提出他们之间有私情时,她对他的百般羞辱,连梁氏祖宗都没放过。
庆文帝得知后大怒,其他兄弟们对他百般嘲讽,更是趁机污蔑,下黑手。
要不是有明氏一族撑着,他早就被庆文帝废了。
想到明氏,梁恂脸色愈发苍白,大喊道:“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杀了我!”
虞昉朝帐外走去,这时停下了脚步,回头惊讶地看着他:“我当然要杀了你啊,你以为你呢?”
“有本事现在就杀,现在就杀!”梁恂嘶声力竭吼道。
虞昉哦了一声,“你以为我要拿你去威胁你阿爹,还是你阿娘,亦或是明氏?”
梁恂呆住,他的想法,心思,她都了若指掌,只他却猜不透她的想法,做法。
“他们都会死,你们一家子,齐齐整整。”虞昉好言好语道。
似乎想到了什么,虞昉又补充了句:“你们其实千刀万剐都不为过。你与你大哥不和,你认为他笨,贪婪。你们其实都一样,你那个外家明氏一族,与你大哥的贪婪比起来,孰高孰低?”
梁恂脸上的激动,渐渐退去,变成了一片死寂。
明氏一族根深繁茂,钟鸣鼎食之家,吃穿无不精细,富可敌国。
他骂梁恪筹措不来粮草兵器,大皇子府的地都铺的金砖,富得流油。
明氏一族,甚至他的五皇子府,不遑多让。
他们其实,皆为蠹虫。
虞昉离开了,韩大虎走了进来,蹲在他面前,咧嘴朝他笑,擡手摸了把梁恂的脸。
梁恂偏开头,咬牙切齿骂:“混账东西,你要作甚!”
韩大虎嘿嘿,“还真是细皮嫩肉。你个龟孙子,不知我们将军的厉害,上次还敢出言不逊,称我们将军与你有私情。呸,你也不瞧瞧你的德行,我们将军记仇,特意给你准备了上路大礼,老子亲自动手,嘿嘿。”
梁恂不明白韩大虎的意思,他想说什么,嘴里被韩大虎重新塞上了臭布,拿麻袋套在了头上。
梁恂的亲卫高小甲,被丢到了城门前。城墙上的兵卒见了,忙告诉了上峰:“那里好像有人被丢了下来。”
上峰也看到有马骑来,从马上扔下什么东西,打转马头就离开了。
“去瞧瞧。”上峰吩咐道。
兵卒马上下了城墙,因着雍州军到来,定州城门只有东门每天开一个时辰,守卫极严,除了运送粮食柴禾等熟悉面孔,其余陌生人一律不许进出。
高小甲是梁恂亲卫,城门卒对他还算眼熟,见他灰头土脸,惊恐万分跑来,不禁惊疑不定问道:“出什么事了,可是雍州兵打来了?”
“滚开!”
出了天大的事,高小甲哪有心情回答,随手抢了城门卒首领栓在一旁的马,骑上就往梁恪居住的宅子跑。
城门卒想拦,又不敢。兵卒跑下来,只看到了高小甲骑在马上离开的背影。
“出什么事了?那是谁?”兵卒问道。
城门卒道:“是五皇子身边的亲卫,我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他一言不发,将我们头儿的马骑走就跑了。”
兵卒喃喃道:“五皇子的亲卫,是与五皇子在一起,莫非五皇子出了事?”
城门卒道:“五皇子可是西梁兵的统帅,能出什么事?”
兵卒挠挠头,说了声也是,上去回话了。
高小甲奔到梁恪住的宅子前,门房上前正要拦着,他将手上的腰牌一晃,道:“我要见大皇子!”
五皇子梁恂亲自来,门房可能还会客气些。只他的亲卫而已,门房双手袖在身前,昂着下巴,眼睛像是长在了头顶,傲慢至极道:“大皇子忙着呢,可要见你,得看大皇子可有空。候着去吧。”
说罢,门房转身就回了值房,理都不理高小甲。
高小甲又怕又怒,上前揪住门房的衣襟就要打。
其他门房见高小甲打人,嗷地就冲上来帮忙,三人对一人,勉强占了些上风。
高小甲脑子嗡嗡响,手脚颤抖着,好半晌,才囫囵说出一句话:“你们这群狗东西,出大事了,要是你们再拦着,你们都得死!”
门房喘着气,彼此看了眼,最先的门房朝同伴使了个眼色,同伴走了出去,撒开脚丫子去传话了。
梁恪住的宅子,是定州城富绅的别业,宅子修得精美,正是春暖花开时,梁恪正搂着两个美娇娘,在水阁里赏花吃酒。
小厮上前躬身道:“大皇子,五皇子的亲卫来了,说是要见大皇子。”
梁恪白胖满是笑容的脸,立刻拉了下来,“好不容易吃酒歇息一会,真是晦气!你去回话,告诉老五,没粮草兵器,他有本事,自己去找!”
小厮立刻退下了,前去趾高气扬朝高小甲挥手,“走走走,大皇子忙着呢,没空见你。”
高小甲气急,撞开小厮朝水阁跑去,小厮被撞得转了个圈,幞头都歪了,头晕脑胀停下来,回过神,赶紧按住幞头去追:“别跑,站住,你给我站住!”
梁恪听到吵闹,顿时不悦训斥:“大胆,大声吵闹成何体统,拖下去打板子!”
护卫随从立刻上前,拦住了跑到面前的高小甲,架住他的胳膊就往外拖。
高小甲挣扎着大喊:“大皇子,出大事了,出大事了,我有大事禀报!”
梁恪皱眉,道:“带过来,我倒要看看,出了什么大事。”
高小甲过五关斩六将,总算见到了梁恪,他四下看了眼,道:“大皇子,此事甚是重要,还请大皇子让他们退下,我只说给大皇子听。”
“老五成日装腔作势,他的走狗也学了去,喜欢故弄玄虚。罢了,”梁恪挥手,让人都退了下去,端起酒盏品了口,眼皮都不擡,“说吧。”
高小甲深吸一口气,道:“大皇子,五皇子与牟先生,西川,一众亲卫,都落到了雍州军虞昉手中。”
梁恪以为自己听错了,失声道:“什么?”
高小甲将他们如何落入圈套之事说了,“大皇子,虞昉放了我回来,让我来找大皇子,说是给大皇子两个选择,一是大皇子自己领兵,等着虞昉攻城。二是大皇子弃城投降,虞昉留大皇子一命。”
梁恪肿泡眼,难得瞪大了,脸色变换不停,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许久都没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