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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羽毛/KillFeather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包间不大,称得上是狭窄,进门对面是电视机,左手是焊死的排椅,呈U型绕一圈回来便是电视机,戎玉怡坐在里头那一排,梁鹤骞和傻子坐在进门的这边,傻子被画面里的猫和老鼠吸引,全神贯注,完全将世界隔绝在外。温铩羽早已习惯,不在乎,等服务员上完餐才进来。他人高马大,进来衬得本来就不大的空间显得更小了。

    “这么快?还以为你起码要半小时才到。”梁鹤骞说。

    “刚好在楼上。”

    他对戎玉怡出现在这里没有露出丝毫意外的神情,似乎应了梁鹤骞所说的,他知道戎玉怡在这里。

    这一集《猫和老鼠》结束,服务员上完菜,傻子意犹未尽地回头,才发现包间里多了一个大活人。

    戎玉怡吃着海鲜饭,心不在焉地听温铩羽告诉傻子,傍晚五点钟他需去送个外卖。

    短短一餐饭,验证完两个‘有人说’,戎玉怡感到很意外,看来袁康曜找的那个私家侦探真的有点东西,那么剩下那个劝架猫和老鼠大约也不是假的了。

    “老板是谁?”傻子问。

    “放心,这次是熟人。”温铩羽回答。

    戎玉怡听得一头雾水,后来才从康定那里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情是这样,傻子不知从哪里耳濡目染,认定钱很重要这件事。也确实重要。总之他对梁鹤骞说他想要工作存钱。梁鹤骞觉得不大稳妥,扭头问温铩羽怎么办。温铩羽认为问题不大。戎玉怡就没见过他有觉得问题大的时候。而后他把这件事交给乱牙仔去办。

    乱牙仔见傻子个头不小,适合送外卖,街上两眼发绿光的流浪汉想要打劫都要掂量掂量他的个头,便提议让傻子去送外卖。

    傻子在学龄前曾被一对异国夫妻领养到在美国长大,虽是文盲,意外的口语却很不错,乱牙便特地给他找了个麦当劳的活计,负责老外窗口。但老外来得离岛,遍地美食,就不会顿顿想吃汉堡,因此傻子一开始是在店里打杂,有梁鹤骞盯着,一切莫得问题。

    直到几周前的一个中午,快线接到一笔大订单,一个老外订三十个汉堡,碰巧那天梁鹤骞去医院看新鲜出炉的体检报告,正纠结怎么劝二少做手术。

    这头温铩羽便接到傻子的来电,傻子说他迷路了。他刚好从海古过去,把傻子捎上,开着玛莎拉蒂带傻子去送外卖。

    到地点后,温铩羽让他去送,自个儿在车里抽烟。咬着烟,刚打开一盘俄罗斯方块没多久,傻子灰溜溜地出来了,眼睛被揍了一拳。

    外卖没送出去,外卖钱也没收到,自己人还被打了。温铩羽火气上来,退出俄罗斯方块,立即班人马。

    结果自己人还没到,对方先被抄家了。十分钟后,对面换了个老大。换了个会说本地话的。温铩羽让傻子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重来一次送外卖,这次有他陪同,在门口点烟等待。

    新换的老大倒是好说话,权当是庆祝拿下这块地盘,二话不说便掏钱了。

    结果傻子还没走出那扇门,左眼又被中了一拳。

    原因是……

    “这次是什么?”傻子积极起来。

    “汉堡。”温铩羽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你在汉堡店工作,你还能送什么?红烧肉吗?”

    “哦……”傻子泄气。

    服务员进来加个人头,温铩羽也不客气,支起筷子夹起一片熏三文鱼,叮嘱傻子说:“你不能再像上次那样每个汉堡都咬一口了,这样没有店敢收你。上次那个老大很生气,要不是我帮你兜着,让他们再换一次老大,你现在已经死了,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

    “死字怎么写。”

    傻子点点头,又摇摇头:“怎么写?”

    梁鹤骞在一旁憋笑。

    “你好意思笑。”温铩羽死亡凝视他。

    梁鹤骞正色道:“离岛人压力大,大家默认钱难挣,屎难吃,你想要自食其力就要有自食其力的态度,你钱挣了,把人家饭吃了是怎么回事?”

    温铩羽没他这么好脾气,“我直白跟你说,再下次,炒你鱿鱼。”

    傻子两眼泪汪汪,委屈地摇摇头。

    ……

    简单吃过下午茶,梁鹤骞便带着蔫了吧唧的傻子走了,回去上班。

    戎玉怡也要回学校。

    “还没消气?”温铩羽的声音从背后来。

    她一整个席间几乎没说过话。

    戎玉怡避开他的目光,摇摇头。他们太熟悉了,哪怕是过去关系没变质之前,戎玉怡对他生气也不会气太久,而且比起生气,她更擅长冷战。

    何况她最近确有听闻,袁康曜忙得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码头几个属于袁家的仓库被查封,疑似有违法物品,袁康曜隔三差五被请去喝茶。所谓篆香的诅咒,大约早被抛却脑后。

    然而在听完梁鹤骞那些话后,戎玉怡现在心里不免乱糟糟的,一团乱麻,实在不知该怎么和眼前人交流了。

    要回到从前被掌控、被管三管四的日子吗?

    不。

    要回到身体不由自主的时候吗?

    不。

    所以要劝对方做手术吗?并帮助对方恢复记忆吗?

    绝不。

    戎玉怡将脑筋一根根地搭上线,从众多杂乱的思绪当中撚出一根,想通了,这是老天赐予她的逃跑机会。

    于是她说:“我跟你生什么气,论亲的,你是我哥,对外,你是我小叔,怎么都是一家人。”

    ……

    温铩羽脸色不大好。戎玉怡上车时瞟了一眼,没敢多看,赶紧打方向盘离开。回程的路上依然塞车,戎玉怡指尖有频率地敲击着皮革方向盘,回想着方才温铩羽站在马路牙子边,微微低头面无表情的样子。

    最初不是这样的,两人曾经也有比较好的时候,虽不及亲兄妹那么亲,但到底是同一屋檐下天天见面的人,这么朝夕相处对着,哪怕是条狗都能处出感情来。

    年龄差距在这里摆着,不是现在的二十九和二十三、尚且可以当同龄人看待,而是十九与十三,一个成年人,一个刚结束儿童阶段、开始青春期的少女,戎玉怡和两位哥哥平日里几乎没有共同语言,除非是与学习、家人、生活相关,类似今天家里来了什么水果,玛丽莎做了什么沙律,厨房今日有什么下午茶,预约了哪家店的工作人员周末来更新尺寸……一些日常必要性的交流。

    有那么一点不同的是,她十三岁初来离岛那年,没有朋友,大门不出,温姨授意两兄弟带玉怡出门玩,多与同龄人接触。

    温折戟会看场合选择性带她,譬如有女性朋友、同学、表姐妹在的时候,至少要保证有人能跟她聊天,倘若发现她兴味索然就会离场回家,相当贴心。

    而温铩羽和她出去玩就只会带她一个,有时候会去潜水、打球,一些户外水上运动,有时候会去室内参观,譬如水族馆、博物馆。这些地方他不是第一次来,熟门熟路,能充当导游角色,讲解背景。

    有一点她没同温铩羽说过,相比温折戟,她更乐意和温铩羽出去玩,虽然她也或多或少察觉到,这人只是当完成任务一样在陪她,但至少比前者自在。

    温铩羽不是个话少的人,相反他很有分享欲和倾诉欲,戎玉怡认识这么多人,跟他社交最没有压力,这是很难得的一件事。

    戎玉怡初来乍到温家时,怎么也想不到后来第一个迅速跟她拉近关系的人竟是第一天让她感到难堪的人。

    温姨身份地位让她受益,却也让她害怕,害怕某天温璇会改变主意,她从而过上流浪街头、风餐露宿的日子,这让戎玉怡不得不在她面前保持乖巧聪明的一面,暗暗地讨好卖乖。温折戟举止言谈优雅自然、风度翩翩,戎玉怡回答他的问题时常担心自己会不会表现的太过粗鲁、愚蠢,会不会被他讨厌。

    唯有和温铩羽相处没有压力。起初是戎玉怡认为自己不必要去讨好这个人,后来是单独接触过几次以后,戎玉怡渐渐觉得其实他人并不那么讨厌,这个时候在扮乖也迟了。

    尽管戎玉怡能感觉出来其实那会儿他并不那么待见自己,只是出于听母亲的话而带她出来玩,出来玩后出于礼貌,他把整个行程安排得很妥当。

    至于,温铩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改观的,戎玉怡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