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戎明杰摸牌,又摸到一只“西”,这回他牢牢把牌握在手里,环顾一周,牌也不打了,“全清?”
“喂喂,”李兆兴一副‘你不如去抢’的表情,“想得美啊,顶多抹两千,红街那边一百块随便睡,你要八千?龟公都没你这么敢想。”
张通天也不乐意了,戎明杰才欠他五千,这会儿张口就是八千,那岂不是还要他倒贴三千?
“八千八千,你躺着就赚一万六。”张通天摇头说,“真羡慕啊,有个摇钱树女儿,谁有你好命啊?我家那个米虫,不偷我钱都算乖了。”
戎明杰说:“谁说我赚一万六?她上学不用钱啊?吃饭不用钱啊?住在这里不用钱啊?”
“这么说,她学费还是我们交的咯?”李兆兴捋一把额头微秃的脑袋,“你早这么说,我就愿意了,学生妹,还是温家睡过不要的,给学生妹交学费,听上去还不错,行,这八千我抹了,老张你怎么看?”
张通天反问:“你想三明治还是一个一个来?”
“废话!”李兆兴骂他恶心,“当然一个一个来。”
“那谁先谁后啊?”张通天嚷嚷道,“你先睡,那是温家睡过不要的,你是温家的契家佬。我后睡,那就是你睡过的,我是你老契?怎么想都是我吃亏啊,八千不行,三千三千,三千我就拿下了。”
“你个小喇叭,”戎明杰瓮声瓮气:“八千变三千,你不如去抢?”
突然间,楼下传来‘咚’地一声巨响!
许是什么东西掉在空调外机上。
这一桌四人,多多少少都有过逃命的经历,早几年踩空调外机是家常便饭,瞬间警惕,面面相觑。
李兆兴粗着嗓子低声问:“老戎,你这屋子,隔音怎么样啊?”
张通天皱着眉头,“老屋能隔什么音?”
戎明杰起身,不到两米就到杂物间门口。
“玉怡?”他喊着屋里人。
摇摇床停止摇晃,男婴嗷嗷哭了起来。
“哦哦,不要哭。”张通天离得近,伸手摇床。
杂物间无人应声。
戎明杰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仿佛八千块在面前长着翅膀飞走了。
他拍着门。
“戎玉怡?睡了?”
李兆兴暗道不好,连忙跑去阳台,越过窗边几个纸箱子往下看。
果不其然,阴沉月色下一抹伶俜的身影在飞奔。
“让她听到了。”戎明杰脸色沉沉。
“老戎,这咋整啊?”李兆兴一拍栏杆,哐当作响,“货跑了。”
煮熟的鸭子飞了。换谁都高兴不起来。
“追!”戎明杰咬牙道,脸上闪过一抹凶狠的狰狞,“捉到任你们玩!”
另外三人对视,兴奋在脸上蠢蠢欲动。
尤其是李兆兴,眼底闪过精光。
“走!摇人!”
***
风声灌耳,右耳进左耳不出,愈发沉重。双腿也像灌铅,沉重,却一下都不敢停下来,脑袋里嗡嗡作响,只能听到自己呼吸、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她竭尽全力地奔跑。月亮渐渐藏在乌云后,天雾蒙蒙,影子淡到不清晰。
不知跑了多久,街道两旁人突然变多,她跌跌撞撞躲避,一张张脸辨别不清,糊成一团,喉咙快冒烟,干到铁锈腥甜的味道反上味蕾,肺部在生生炸疼。
突然间,路边一个平平无奇的人,一只手横过来,捂上她的嘴巴!
毛巾折了又折,掩在她下半张脸,一旁有个白大褂迎面走来。戎玉怡瞪圆双眼,癫狂摇头试图挣脱,“救命,绑架……”最后一点声音淹没在严丝合缝的毛巾中。
毛巾被喷了什么东西,戎玉怡感到肌肉逐渐乏力,没有晕过去,身体却倏然软下来,根本站不稳。
猎物到手,李兆兴哂笑,向周围停下来的路人解释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各位,这两位是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员,我女儿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身上还带刀,别离那么近,小心伤到你们。”
街上的人听完李兆兴说的,得知她刚从精神病院跑出,身上带刀,面面相觑,一个个弹开一米远,纷纷不敢靠近,却又想看热闹。
“不……”摇头的速度渐缓,戎玉怡绝望看着路边的人,两行泪落下来,嘴上嚅嗫着救命,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李兆兴转过身,指着擡她的人,发号施令:“还不快让小姐上车?”
两个‘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员’训练有素,迅速打开车门,或许是周围几十双眼睛齐齐盯着,有些紧张,塞了好一会儿才把她整个人塞进去,紧接着李兆兴也上了后座。
车门关上,其中一人摘下帽子,竟是一头红毛。
他油门一踩,车子疾驰而去。
李兆兴感叹佞笑道:“终于捉到你了乖乖。”
戎玉怡侧头倒在一边,身体软绵绵地,提不起力气,几绺头发垂落在眼前,挡着半张脸,姿态像被扼杀的鸟,死了一样,皮革椅子底下,她攥紧了手心,指甲深陷进皮下。
李兆兴也不急,反正人已捉到,死尸有什么好玩的?当然要捉回去绑起来,等她恢复力气张牙舞爪的时候最好看。
李兆兴知道她听得见,鄙夷道:“莫怪我,要怪,就怪你长得好看,却生在穷人家,摊上一个烂赌老爸,是老天注定要你经这么一遭的。”
李兆兴让前面把空调开大点,拿出车上备着的啤酒庆祝,开瓶器撬开酒瓶,他灌了一大口,又说:“你老爸有了儿子,有了传宗接代的男丁,你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可以资源置换的东西,懂?我只是买下这个资源的人,所以你也别恨我,要恨,就恨你那死鬼老爸,是他先把你架在橱窗里,让我们看到!”
都说虎毒不食子,戎明杰这人,连李兆兴都觉得他是个人渣,对着自己的女儿都可以下毒手,不过他李兆兴是无所谓的,谁叫戎玉怡不是他的女儿?什么?别人家的女儿?又关他什么事儿?
但他李兆兴也不是什么赶尽杀绝的人,只要戎玉怡听话,他不介意给她一点好处。
“回家的日子,不好受吧?在温家荣华富贵这么多年,再回来那点儿小地方,你受得了?啧啧,还不如温家那别墅的厨房大吧?”李兆兴又喝了一大口酒,“你要是把我伺候好了,我可以带你见几个人,保你日后吃穿不愁,身光颈靓,开大奔,住豪宅,虽说没有温家那地宽广,但好过跟你死鬼老爸同住一个出租屋啊,一张硬床板,时不时接几个客……”
说着,他淫.笑起来,前头的红毛和白大褂亦发出了大笑。
“这药效能持续多久?”他问前面的白大褂。
“十五分钟,还有十分钟就差不多失效了。”白大褂说。
“足够了。”李兆兴满意地点点头,神色染上兴奋。
红毛把着方向盘,成功干了一票让他肾上腺素飙升,想要狠踩一脚油门,视线刚瞟过后视镜,他忽然意识到一点不对劲。
“李哥,”红毛看着正前方,又瞟一眼后视镜,“后头有几辆车跟着我们,跟了一路了,像是冲着我们来的。”
“什么?”
……怎么会?
李兆兴猛地擡头,撑着靠背回头看。
这条道的直线上,有几辆黑车匀速跟在他们身后,瞧着架势很大,实则车与车之间隔着好几米的距离,跟得倒是不紧,也没有提速的迹象,说是跟着他们这辆车,有点牵强,不太像。
不过他们已经开到偏僻道路上,突如其来出现这么多车,不警惕亦说不过去,既然红毛说跟了他们一路……
李兆兴回过头,想叫红毛甩开他们。
“提速——”
话音未落,前方撞出来一辆车。
车头‘砰’地巨响!
车身猛地一震,轮胎‘吱嘎’一声打滑,连带着方向盘疯狂打转,车头歪向一边,狠狠撞在路边树上。
“李哥!”
红毛吃痛爬起,皮革方向盘上有他的血,他咬咬牙,拉开安全带,打开扶手箱,拿出里面的大砍刀,又叫着白大褂的名字,“操,醒醒。”
车是从右边冲出来的,撞上车头,李兆兴就坐在右边,和副驾的白大褂一样,被撞的不轻,加上突生变故时,他正回头看,头和腰在转回来的瞬间——“我腰闪了,他妈的!”李兆兴骂了声娘,脸上染上凶狠狰狞,“是——谁!”他大吼道。
伴随着李兆兴发威,几发尖锐急促的声响穿透射到车门边。
前座白大褂刚从晕眩中恢复,听见这声音,当即吓得尿出来,“李,李哥,这,这怎么还有……”
红毛也惊呆了,他看见十字路口处,路灯下,撞他们的那辆车,毫发无损,驾驶座走下来一个人。
那人一身黑西装革履,绕到车头长腿一支,踩着车头上了车顶,然后弛懈坐下,也不说话,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的车。
夜色寂静,月色黯淡,微风都停止了流动,隐隐约约让人感到不安。
“李哥,是温,是温铩羽。”红毛眯着眼看清了人,脱口而出。
李兆兴还没看到人,光是听到名字就已不寒而栗。
“谁?”
他不敢置信,疼得龇牙咧嘴,扶着前排座位,透过车前玻璃,望出去,居然真的是温铩羽。
怎么可能?李兆兴瞳仁骤然瑟缩,温家的人怎么会来?来干什么?李兆兴看了一眼倒在一旁的戎玉怡,仍不省人事,不是说人已经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