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李哥,怎么办?”红毛打了个寒颤,“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李哥……说好的这一单只是绑个人,没风险的!怎么连这位爷都来了?”
“闭嘴!”李兆兴被他聒噪的头疼,加剧了心中的恐惧,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开车!”
“李哥——”
红毛怎么敢开车?对面可是温铩羽。
几米开外的黑车顶,温铩羽慢条斯理戴上白手袜,心不在焉做了个手势。
“开车!”李兆兴大吼道!
没人来得及动弹。
“叩叩——”
有人在轻敲他们这辆车的车窗。
李兆兴尚未从阴影出来,一激灵,抖了一下,他扭头看向窗。
钟凯瑜抱着公文包,站在外面,干咳两声,在李兆兴转过头来的瞬间,露出腼腆的微笑,标准八颗贝齿。
他手指尖戳了戳窗玻璃,指着车门下方的手摇,保持微笑,示意李兆兴降下车窗。
李兆兴狰狞着一张脸,扭头从后方的车玻璃看出去,后路已被堵死,一排黑车齐齐堵在乡郊路上,两边都是田地,种着庄稼,不久就可以收割。
前方是温铩羽的人和他的车,红毛看着就腿软,根本不敢冲出去。
从温铩羽出现的那一刹那起,李兆兴就已经悔得肠子发青。
他拔出备在车后夹层里的匕首,刀尖朝向手无缚鸡之力的戎玉怡。
“让他放我们走!不然我杀了她!”
隔着一层车壳窗玻璃,但李兆兴知道,外面这人一定能听到他的呐喊。
钟凯瑜依然保持微笑,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退了两步,扯着喉咙,朝几米开外的男人大吼:“老板!他说要杀了戎小姐!怎么办!?”
钟凯瑜的穿透力比李兆兴刚才那一嗓子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几乎穿遍田野,划破天际。
李兆兴眼底掠过几分惊恐,被他这一句吓得心肝胆颤。
“你个小杂碎,怎么传话的!”李兆兴降下车窗,怒瞪康定,刀尖依然指着戎玉怡的脖子。
女人仿佛真晕过去一样,浑身软绵绵地,动也不动弹。
李兆兴忍着腰椎尖锐的痛,呼吸急促,满脸豆大的汗往下流,心想大丈夫能屈能伸,他一咬牙,大喊:“温老板!别听这个小杂碎瞎说,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发誓!是这小杂碎胡说八道!温老板!今天是个误会!有话好好说,何必大费周章又是堵车又是撞车呢?对吧!你说什么,没人敢忤逆你的啊!你是想要这小妞对吧?为了个女人,咱真犯不着动粗!温老板,只要你放我走,只要放我走,我保证她绝对安然无恙,原璧归赵还给你!”
这下不用钟凯瑜当传话筒,他也听得一清二楚,温铩羽无声叹口气,拍了拍车顶。
车壳里立即钻出一个人,经过车头时看一眼掉出来的车头灯,又要送修,近来老大相当暴躁啊。乱牙腹诽着,打开后备箱,取出折叠铁梯展开放到车边,几乎与车顶等高。
“给这小子机会,他不中用啊。”乱牙扶梯,言语之间都是对钟凯瑜的不屑,不忘对老大拍马,“就李兆兴这种三寸丁,让老大你出马都是奖励他啊!下次由我来,都不用你鞋底沾地,小的一定都搞定。我办事,你放心。”
“我这世人,最憎人动我的东西。”温铩羽深呼吸一口气,一步一步踩着台阶落地,踩实了地面的沙尘。
“办事。”
“是。”
隔着几米远,乱牙朝钟凯瑜打了个手势。
钟凯瑜看懂了,叹一口气,朝李兆兴抛去怜悯一眼,一边朝后面几辆车打手势,一边说:“李生,你现在回头是岸还来得及,前方可是万丈深渊,水深,你淌不得。”
李兆兴一听就知温铩羽不可能善罢甘休,那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走手中救命筹码?
李兆兴清楚知道,这人是啖肉饮血的,筹码一没,他还能有说话的机会?李兆兴看着远处愈发靠近的身影,仿佛洞穴里探出蛇头来,越看越胆生寒。
再看这刀锋下的娇娇女,眼里一潭死水,脸上余震都无。
李兆兴被刺激到了,他恨小兽死到临头,却不瑟瑟发抖,被劫持的末日气氛全无。又恨猛兽来势汹汹,一点人质精神不讲,上来就不管死活先给劫匪一个下马威。这是救人该有的架势?
明明电影里根本不是这么演的,人质该恐慌万状的求饶,该痛哭流涕,只为求一线生机。他温铩羽也该纡尊降贵,屈高就下,让他这下九流在生命尽头最后这几分钟,也体会一番,什么叫作人上人。
然而李兆兴也没忘,有钱人最是慷慨,也最是吝啬。
“没事。”李兆兴安慰自己,脸上闪过一丝满足的狰狞,“死时有个美人垫背,我上天堂,下地狱,九泉之下还可以继续吹水。”
刀尖没入一毫。戎玉怡闷哼一声,随着颈项血珠冒出,脸上血色渐无。
“爸爸!”
一道熟悉的稚嫩嗓音撞进李兆兴的耳膜。
他手一顿,错愕擡头:“木仔?”
“爸爸!”
李兆兴眼跳心惊,登时脸无人色,失张失智四处张望寻找声音的来源,最终后视镜里框着一双儿女的身影。
他们站在十几米开外,旁边还有他上到八十的老父老母,穿戴围裙的黄脸婆。
他们全被黑纱布遮眼,大人们颤颤巍巍,缩手缩脚,清楚知道自己身处于厄运之中,即将大祸临头,而这杀身之祸是他们的好儿子、好丈夫引来的。
姐弟俩却以为父亲在和自己玩捉迷藏游戏,天真地两手扑着往前,嘴上喊着:“爸爸,你在哪里?是不是有惊喜要给我们啊?你快出来好不好?”
“木仔,你安静点啦!叔叔不是说还要等一会儿爸爸才会下来吗?”
“好啦!”木仔撅着嘴,却还是乖乖听姐姐话,乖乖站在原地,不再出声。
“啊李生,还满意吗,你所看到的画面,是不是很美?”温铩羽闲闲走来,白手袜摸摸被他撞裂的车灯,似抚慰一般,他再次看向李兆兴。
目光对上,李兆兴的瞳仁一瞬间惊恐瑟缩,浑身发抖,手中的刀滑着皮革掉在脚边。
他推开车门,连滚带爬跌跌撞撞下了车,一步步跪着靠向温铩羽,又被乱牙拦下来。
“祸不及妻儿啊祸不及妻儿,温老板,我错了!我知错了!”他边给温铩羽磕头,边打自己耳光,“温老板,我给你磕头认错,老人小孩是无辜的啊!求你放过他们,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老人老了,小孩还那么小,你大人有大量,放他们走,有什么冲着我来,温老板,都是我的错……”
车边上,红毛和白大褂见没人注意自己,悄悄钻入草丛中溜了。
小鱼小虾,迟点再算账也不迟。温铩羽丢给乱牙一个眼神,乱牙收到指令,坚定一点头,收拾残局。
另一边,钟凯瑜支使两个手下擡担架,打开车门,一动不动的可人儿安静躺在后座,刚想探身捞出来。
一把刀横在他脖颈间。
钟凯瑜睁大眼睛,惊呼一声,立马双手举过头作投降状:“哇哦,哇哦,becareful,是我,戎小姐,我是Feather的助理,钟凯瑜,你可以叫我阿钟,也可以叫我Kenny,我们可能没见过,但我是来救你的,你安全了,戎小姐。”
一长串哔哩吧啦的话,戎玉怡只听到两个关键词,费力睁眼瞅他一眼,加之确实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周围,这才卸力,刀尖插在皮革上,她从侧过的刀身看到自己脆弱纤细的颈项一抹鲜红。
钟凯瑜心下讶然,不知她什么时候拿到李兆兴掉落在座椅底下的刀,再看她甲缝通红,陷着血泞,手心皮开肉绽,钟凯瑜大吃一惊。
“还好吗?戎小姐,有没有伤到哪里?”
戎玉怡闭了闭眼,吐出一个虚弱的“不”字,痛觉使她大脑清醒,得以产生求生欲,却也只清醒了那么片刻,松懈下来后脑袋再次浑浑噩噩,仿佛一撇烂泥。
钟凯瑜叫人把她擡上担架,他站在旁边看着,交给专业人士来办,一边小声给戎玉怡吃定心丸,“戎小姐,你放心,他们的肌肉松弛剂纯度不高,你不会有事。”
戎玉怡嘴角轻轻嗫嚅。钟凯瑜没听清,凑近了一点,“你说什么?”
“耳环、耳环掉了。”
戎玉怡有气无力,曲起纤纤玉指,指座椅下方。刚才被红毛硬塞进车里时,被蹭掉落。钟凯瑜张了张嘴巴,心想不愧是老大的家人,这是何等魄力,都这样了还关心耳环。
钟凯瑜说:“我帮你找,我帮你找,你放心吧。”
戎玉怡被担架擡走后,钟凯瑜钻进车里找了找,果不其然在前座底下找到一枚安静躺着的袖珍小物什。
吊坠是一颗绿柠檬,坠着两枚绿叶,应该是哪个小众设计师的小清新设计。钟凯瑜放到耳边晃一晃,果不其然,里头是空心的,置放着跟踪定位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