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再一次来到机场,戎玉怡心情略显复杂,遥记几个月前怎么跑也跑不掉,如今却畅通无阻、轻轻松松进入候机楼。
康定脱离了他们的队伍,和钟凯瑜在不远处与其中一个航司交涉。
戎玉怡站在温铩羽身旁,双手环胸,冷着一张脸盯着航站楼,机场空调开得太猛,她实在招架不住,偏偏她今天穿的是吊带裙子。或许是小时候没穿过裙子,尤其是漂亮裙子、昂贵的裙子,长大后几乎成了她的执念,戎玉怡几乎不怎么穿长裤。她冷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转眼看立在身旁讲电话的人,短衣长裤,但穿着皮衣外套。
戎玉怡幽幽看了他好一会儿,后者对上她的眼神,做了个口型:怎么了?
戎玉怡摇摇头,表示没事。
康定那头很快便交涉完,隔着排队的人群朝她所在的方向点点头,招招手,表示可以走人,示意他们跟上来。
温铩羽背对他讲电话,没看到康定打手势。戎玉怡指指他背后,他回头张望一眼。
一行人往旁边的vip通道口挪步。
戎玉怡双手环胸僵着身体,听他冷不丁冒出几句话。
从他只言片语的回答中,戎玉怡猜测话筒另一头是温家人,大约是哪个住在海外的长辈。
温家家大业大,几十年前不少长辈移民世界各地,有的是养老,有的是做生意,温铩羽过去环游世界并不单纯只是旅游,更多是满世界周游探亲,住在各个亲戚家中,维系大家族和谐。
都是一些亲戚之间的寒暄,戎玉怡听了一会儿便不好奇,扭头张望四周。
机场很大,上次来没有这么多人,这回人来人往,每个人忙忙碌碌的步伐。让戎玉怡想起某人十几岁在日记里写过的话:在这个十字路口,大家有很多事要忙:小偷忙着躲藏;差人忙着追赶;钱,忙着跟穷人捉迷藏。
安检过得差不多,温铩羽这才对话筒那边告别,收线。
戎玉怡站在过检的这头,看他男模一般的身材,穿过金属探测门。
“嘀——”
不通过。
手拿扫描器的地勤站在门边,与他两两相望。
地勤卡壳一秒,旋即露出上班族的标配笑容:“先生,口袋里是不是有什么按规定不能过检的东西呢?这样需要取出重新过检哦。”
这头,康定几人皆愣了一下,面面相觑,心里一紧。
老大不会是好久没坐飞机,生疏了,带了不该带的东西了吧?
温铩羽也微微一怔,他诧异地摸了摸皮衣口袋,在众人眼里掏出了打火机、发夹……
戎玉怡认得那枚发夹,昨晚撬门也是这一枚。
“先生,请把皮衣脱下来,重新走一遍安检门,好吗?”地勤持续友好的笑容。
皮衣放进塑料箱子中独自过检。
这次再没有“嘀”一声,绿灯通行。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达vip室,机场的vip室与私人飞机候机室合为一体。
戎玉怡走在队伍中间,进去一眼见到一张熟面孔,不过是她熟悉人家,人家并不认识她。
这张脸经常出现在电视上,去年凭一部武侠剧拿了视帝,饭堂的大爷大娘们几乎都是他的粉丝,每次戎玉怡去饭堂堂食都能看到饭堂角落天花板的电视播放这位视帝的作品。
不过戎玉怡不大爱看电视剧,也不喜欢古代元素的武侠片,所以这位视帝在她刷脸更多的是一些代言,随处可见的地广。
“够钟吃药,老大,你想现在吃还是飞机起飞之后吃?”
身侧传来康定的声音,迅速把戎玉怡的注意力拉回来。
嗯?
“什么药?”戎玉怡看他。
钟凯瑜几人已经识趣地散落各处,有的看报,有的看窗外的飞机。
顶着一旁的死亡凝视,康定硬着头皮,含糊说:“治头痛的。”
“我去买水。”康定飞快溜了。
两人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戎玉怡刚想说话,他便把皮衣递了过来,“穿上吧,怎么冷了不知道说?”
戎玉怡默默把话咽回去,也不扭捏,接过皮衣便挂在两侧肩膀上。
“年头,是你跟机场航司说的,温家人不能出岛?”戎玉怡忽然想起这一茬。
“嗯。”
他应了一声走到角落沙发,随手挥挥,让刚躺下的钟凯瑜起身,另找别处去。
钟凯瑜好不容易刚从别的兄弟手里抢的位置,只能含泪告别。
“那三月,大巴车抢劫也是你指使的?”
“那不是。”
戎玉怡对他的回答存疑,不过他要否认,戎玉怡也没办法,这种事她已经懒得请私家侦探去查。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谜题,人生处处是谜题,生活放眼望去全是问号,戎玉怡不想浪费精力在这种事上。
康定很快回来,除了水还带了一些热食,隔壁便利店的关东煮和鱼蛋,因着很快就要登机起飞,不然对面有家煲仔饭可以选择。
温铩羽随便对付了两口关东煮,就着水喝药,兜里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而后离开角落沙发,去接电话。
戎玉怡端着关东煮纸杯,安静地进食,肩骨挂着皮衣,要掉不掉。
康定在另一角单人沙发坐下,似要跟她说悄悄话,凑了过来。
戎玉怡微微扭头看他,不明所以。
康定说:“昨天羽哥送你回去之后,一直头疼。”
戎玉怡微微一顿,“这么严重?”
不太像啊。戎玉怡惊讶地望着温铩羽离去的背影,虽然瞧着不像是心理健康的人,却也不像是身体不健康的人。转念一想,昨天上车之前,他撑着路灯站了一会儿,那时应该就有点不大舒服的样子。
康定“嗯”了一声,又说:“我们昨天在海边那套别墅留宿,我睡一楼沙发,半夜听到动静,起来一看他下来了,倒水。问他怎么没睡,他说醒了,做了个梦。我问他梦到什么,他说梦到被你捅了。”
“……啊?”戎玉怡睁大眼睛。
“还有这回事?”康定一脸‘我怎么不知道’地看她。
“跟他开玩笑的。”戎玉怡立马否认,又心虚。
的确有这么一回事,但不是昨晚,而是……在更早之前,戎玉怡不愿想起这些事,那是她曾经犯蠢的过往,不堪回首。
“他现在怎么样了?”戎玉怡放下插着萝卜的签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就那样呗,不愿意手术,拿自己的命玩笑都有……”康定撇了撇嘴角,“昨天没过多久还晕了一回,真他大爷的吓人,还好梁鹤骞就在楼上的客卧,急忙急忙就医,中午才出院。”
“什么?”戎玉怡又愣住了。
“要不是今天安排了行程,不能变,他现在该跟傻子住一个病房。”
“……”
“对了,玉怡,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戎玉怡尚未吸收完这一晚上的兵荒马乱,原来她这边实验失败,温铩羽那头也不顺利,大家各自有难处,见了面却谁都没说。
“什么问题?”戎玉怡低头喝了一口关东煮的汤,热乎乎的,恰好去一去机场的寒流。
“这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一直很想问,但之前怕时间太短,你听了不开心,现在过去好段时间了……”
戎玉怡已经猜到他想问什么了。
“之前……”康定顿了顿,决定还是索要这个答案,“你为什么要搬出撇雨街啊?”
因为,提前和温家割席,好为日后跑路做准备啊。反正其他温家人她不熟,温姨不在离岛,大哥也不在了,她无需考虑做出这件事,这些人会对她有什么意见。至于温铩羽?她有什么非要考虑他心情的必要吗?
最好和他本人大吵一架,吵到他心灰意冷,不再对她人生设限。
但谁又能想到最后是那样的结果?
那几天她确实怪自己冲动愚蠢且倒霉,太过相信血缘这回事,但如果人生从来一次,她还是会作出割席的选择,只是不再选择相信血缘。
至于李兆兴说的那些话,戎玉怡并未当过一回事,她从不把贞洁当回事,哪怕最后温铩羽没有救她,只要最后没病没灾,她也认了,为自己的愚蠢行为负责。
人生就像是在做一场场的实验,不断地给老鼠开脑壳做手术打病毒,现实就是失败率远超成功率,难道她每次失败都要气馁?不可能的嘛,至多是收尸的时候会叹一口气。
千几场实验下来,磨练出了她的性子,戎玉怡最不介意犯蠢,人生就是这样的,机会是给在行动的人,而不是原地等待的人。
没有机会她会选择做创造机会的人,哪怕这个机会只有一点成功的渺茫,剑走偏锋,戎玉怡也会去试,哪怕最后证明她错了需要付出极大代价也没关系,顶多夜晚埋头哭一哭,留一条命就已经是人间幸事,反正她从不缺乏重新再来的勇气。
机会,永远留给大胆的人。
一切是最好的安排。
而且,她现在不就是腹背受敌吗?要么是被前者奸,要么是被后者奸,她有得选吗?
顶多被温铩羽奸会好受一点,起码他长得好看,爽了就不算吃亏。
但这些心里话,她不想对康定说,不是因为丢脸和羞耻,而是康定真的会为她和温铩羽担心。
而且,她不喜欢将感情的事外扬。
四年前的一个夜晚,她捅了温铩羽一刀,那是她第一次对这人起杀心。
这件事连康定都不知道,大约温铩羽也觉得感情是私密的事,不大乐意传得到处都是。
这是他们之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