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订婚宴结束没多久,婚庆公司的人上门来让二位选照片,几乎都是成片,只差晒出来装裱。
戎玉怡在一堆照片中看到了这一张,首先,她不喜欢这张照片。大哥却说照片里的她笑起来很可爱,好久没见她这么开心过,他想洗出来挂在墙上。
这是开心?还要挂墙上?戎玉怡觉得自己嘴角快要抽搐了。怕大哥多问,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打出来放在家里,戎玉怡一眼都不想多看。
身份上变了,活动也随之增多,周围人见到她,称呼发生了改变,从原来的戎小姐变成太太、大嫂,最初戎玉怡很不适应,发自内心的尴尬,觉得他们不像是在叫自己,偏偏自己还要应下这一句。
渐渐地,被大哥看出来她的无所适从,于是她的生活动线再次变回从前的三点一线,学校、撇雨街、温家。
那段时间,她一直等待着大哥什么时候传来好消息,她迫不及待要离开这里了。
以及,防备着二哥。
她不信温铩羽会这么简单就放她走,总是担心临阵出差错,那段时间她睡觉都是做相关的噩梦,比如她和大哥前脚刚上飞机,后脚就被温铩羽绑下飞机,再比如到了那边,刚下飞机便被‘绑架’。
但她搞不清楚温铩羽的想法,这人丝毫没有边界感,她都已经是‘大嫂’了,这人怎么还能隔三差五到她房间里来呢?
比如,现在。卫生间镜子里的自己被捂着口鼻,几乎站不稳,温铩羽从后紧紧搂着她的双臂腰肢,扪紧了她,没法动弹。
一门之隔,她的房间被敲响,房门没锁,大哥没有听到回应,拉下了把锁。
“玉怡?”
戎玉怡心里一个咯噔,身子猛一抖,身后传来倒嘶一气,头皮发麻。
他停下来,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她颈边汗湿的发,“应啊,你的未婚夫叫你呢。”
“……”
“玉怡?”门外再度传来叫唤,比方才紧张的语气。
“快啊,别让你的未婚夫担心。”他说着,慢慢抽动,亲了亲她的耳后。
没等戎玉怡出声,门外的脚步声愈发清晰,似乎在朝卫生间逼近,大约是发现房间里无人,而卫生间门缝底下亮着光。
“玉怡?”
“在,”嗓子卡了一下,她清了清喉咙,忍着颤抖的声线道,“我在这里,怎么了?大哥。”
“没事,你没事就好,待会来我书房一趟,有资料让你填。”
“好的,我,待会,就去。”她咬着牙应声大哥,竭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下一秒却压低了嗓音,“不……二哥”她咬着下唇,又不禁一阵恍惚,低声惊叫着,“啊啊,好……”
“好什么?”温铩羽与她脸贴着脸,镜子里她脸部红红的,发丝黏着脸蛋脖子,他感受着那阵夹击,掌心贴着的腹部几乎在抽搐,偏偏他还要蛊惑着诱导她说出来,“好舒服,好喜欢?”
戎玉怡欲哭无泪,她摇了摇头,低声道:“好讨厌……”
……
在卫生间里待了足足一个多小时,出来的时候她几乎要虚脱了,打开门的那一刻,与大哥四目相对,她一刹那明白什么叫吓到灵魂升天。
“你俩是不是太过分了?”大哥双手环胸,看看她,又看看她身后的温铩羽。
“大哥,”戎玉怡举手投降状,立马小跑到他身后把自己藏起来,“我是被迫的……”
“你被迫?”温折戟垂眸看她,扯了扯她皮薄的脸蛋,“我看你享受得很。”
温铩羽哧地一声。
“让你笑了?”温折戟擡眼,一记眼刀甩过去。
他摸了摸鼻子,说:“你怎么还在这儿?这么刺激,你心脏接受得了?”
温折戟深呼吸一口气,说:“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大哥,消消气,消消气。”戎玉怡探出头来,给他胸膛顺气。
最后,这件事以两人郑重地发誓再也不在家里勾大嫂、搞小叔而告终。
为了躲避某人的骚扰,戎玉怡几乎搬回了家住,虽然在校门口被劫走的次数也很频繁。
除却愈发频繁的骚扰她,温铩羽一直没有做出多余的动作,比如将她藏起来,囚禁,限制人身自由……
就在她以为这是对方放弃的信号,日子会这么一天一天过下去,直到她会远走高飞——
没过多久,她便被温铩羽虏上了船。
温铩羽有一艘船,名叫羽翼号,一艘豪华游轮,舰高十一层,舰长两百多米,舰宽近三十米,1993年首航,走远洋航线,主要是运货,其次才是运人,由于服务优秀,合作多,哪怕船老板死了,这艘船至今仍在运营中。
戎玉怡方向感较弱,如果没有太阳、影子,她会分不清东南西北,不知船往哪个方向驶去。
在房间里稀里糊涂待了半个月,看了半个月卡通片,不知第几次靠岸后,温铩羽拿来一套婚纱,让她穿上。
彼时她盘腿坐在床上,几乎被这套几十斤重的婚纱给压倒,她抱着婚纱,愣愣地看着兄长,惊呆了。
“玉怡,你和大哥背着我订婚,因为你是妹妹,他是大哥,所以我不怪你们。”
“但是,我可太委屈了,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
戎玉怡一时语塞,如鲠在喉地看他。
温铩羽俯下身来,理了理她脸颊凌乱的发丝,说:“你们订婚,我们结婚,一人一次,行不行?”
这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
“……你别发神经了。”戎玉怡有点害怕地看他,声音弱弱地,怕刺激到他发更大的疯。
“我发什么神经?”他咫尺之遥地望着她,轻声道,“这不是很公平吗?如果我想发神经,订婚宴就不会如期进行,以为结婚就能走?亏你想得出来。”
“你到底想怎样?”戎玉怡声音发颤,婚纱上的蕾丝快让她攥烂了。
“你说我想怎么样?”
“……”戎玉怡抿着唇,不说话。她当然知道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但她能说吗?戎玉怡钳口不言,保持怵然地望着他。
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以商量的语气问:“我可以让你走,但你不能走太久,行不行?”
“……”戎玉怡如鸡啄米一般飞快点头,管他的,能走就行,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不能走太久,这个太久是多久?戎玉怡没问,他也没说,见她答应,直起腰来,擡了擡下巴,“那换吧。”
她大脑凌乱地在一滩裙子里找到肩领,双手支起婚纱的上半截——
灰白婚纱的上半截,胸腔蜘蛛丝似的蕾丝下,腹部镂空,肋骨似的支架里塞满了玫瑰、蔷薇和鲜艳的红宝石,蔷薇虬枝盘曲延伸至手臂、腰臀,如羽翼一般的袖子包裹手臂,往下与其说是裙摆,更像是苍劲挺拔却又没有生命力的枯树,裙幅垂直打下去的褶子如同枝干的卷曲拐扭,密裥而盘根错节,坠了许多鲜艳金黄色钻石的链条……
戎玉怡错愕地擡起头,几乎忘记了呼吸。
“好看吗?”他站在身前,两人隔着婚纱,他笑着问。
戎玉怡轻轻地点了点头,方才几乎忘记呼吸,这下是不禁呼吸变粗,不敢想象到了夜晚这条婚纱该有多好看,尤其裙摆上的金黄色钻石。
“先化妆。”
他把裙子提到一旁,戎玉怡的视线也随着他移走而跟着移动。
化妆师不知在门外等了多久,温铩羽一打开门,便有两个人进来帮她化妆,做头发。
戎玉怡盯着镜子里的人,他就一直在后面的柜子边上倚着,一声不吭,偶尔抽烟,更多是看着她一动不动。
戎玉怡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所幸妆发师手脚麻利,很快做好了预设好的新娘妆,离开了房间。
“来,我帮你换。”他将手中的烟旋转着碾灭在水晶烟灰缸内,走到她的身后。
“我一个人可……”对上镜子里他的眼神,戎玉怡话音戛然而止。
不是很可以。
不是因为他的眼神,而是这套婚纱光从视觉上看起来就不轻便,刚才被甩到身上时,戎玉怡就感受到了它的重量。
“好漂亮。”戎玉怡由衷感叹着,太喜欢了,“你什么时候找人做的?”
他看她一眼,说:“你跟大哥说要订婚的时候。”
“……”
戎玉怡闭上嘴巴,在他解纽扣的时候乖乖地站在原地不动,在他的帮助下套上沉重的婚纱。
意料之外的,上身后没有第一眼繁复沉重,尤其手臂的羽翼很轻盈,胸腔的复古蕾丝在赶工时就已经考虑到她高耸的胸部,遮得很完全,没有一点走光的余地,裙摆倒不是很大,方便行走。
温铩羽没给她准备高跟鞋,穿得是运动鞋,戎玉怡起初不太理解,她又不是不会穿高跟鞋。
几分钟后,她明白了。
戎玉怡原以为婚礼是在游轮上举行,然而温铩羽却领着她在众目睽睽下,一路被祝福着“congratulations”地下了船,移步到港口码头的车上。
车子很宽敞,她进入的有点困难,因为裙摆版型的‘苍劲挺拔’,注定它的面料不是柔软的,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选择半跪起来,虚虚抱住副驾的椅子靠着,如此才舒服一些。
“喝水吗?”温铩羽坐到主驾驶,拿来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戎玉怡摇摇头,问:“婚礼之后,你真的会放我走吗?”
“当然,二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他把水放到一旁,系上安全带。
……你骗的多了,大骗子。
“我可以和大哥出国了?”戎玉怡不放心,继续问。
“嗯。”
“可以出国读书?”
“当然。”
戎玉怡忽然想起一件事,这件事她耿耿于怀,“那天的事情你还没给我道歉。”
“好,对不起。”他打着方向盘驶离停车位,右手忽然探过来,攥住她抱住副驾靠背的手指,“这件事是哥哥不对,我后来才知道那个人跟你不对付。”
戎玉怡任他牵着,又问:“你怎么忽然想通了?”
他回答地很快,“只要你答应学成能归来就行。”话落,他扭头看她一眼,问:“你会回来的吧,玉怡?”
戎玉怡有点心虚,垂下眼睫,“当然啦。”
“好。”他重重地握了一把戎玉怡的手,“那玉怡要记得今天的对话。”
“……嗯。”
她低下头来,看着他把自己攥实了的手,抿了抿唇,说不出话来。
后来,戎玉怡才知道在自己说谎的同时,这人也没几份真心,不得不说,这一刻两人同频了。
心中一直悬着的大石落下,戎玉怡这才放松身心,有心思欣赏窗外的风景,温铩羽在前面开车,她在后座安静张望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车外沿路经过的全是外国面孔。
“这里是哪里?”她靠近窗户,透过深色滤膜去看外面的景色,一路绿意盎然,不像离岛钢筋水泥森林,“别的城市吗?”她还没有去过别的城市,好遗憾。
“爱尔兰。”
“爱尔兰?”戎玉怡愣了一下,想起了一些传闻,五官瞬间耷拉下来。
他从后视镜看到,笑了笑,“放心,传闻是假的,能离婚。不过玉怡现在就想着要离婚吗?”
“是你说的,我可没有这么说。”戎玉怡嘟囔道,扭头看回窗外的景色。
这一刻,戎玉怡对自己即将结婚这件事没有实感,仿佛儿戏一般玩闹,得到短暂承诺的她心情放松,还不知道接下来迎接她的是什么。
再后来,无论是大哥承诺带她出国,还是二哥许诺放她离开,统统都没有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