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翌日中午,心照不宣的两个人下了山。温铩羽说今日是当地的龙船节,来都来了,不如顺便把节过了,参观当地好山好景转换心情,因此特地请了一位导游。
为显珍重这个节日,戎玉怡打开行李箱,将那条压箱底好多天的长裙拿出来。绸缎似的黑色吊带长裙上身,裙子本身就有束腰设计,不过以防万一晚上降温,戎玉怡还是在腰间系一条金色的针织开衫。
艄公早早在江边上等着。郁郁葱葱的山林或蜿蜒的河流,船越往前开,两岸的群山越排挤而来,这一带房屋以黑瓦房、木屋、挂脚小楼、黄土墙等为主,以吊脚房为最突出的特征,导游一大家子便住在依山傍水的吊脚楼里。
路上,艄公说吊脚楼木材主要是冷杉,盖房子时不需要铆接,框架完全是用木头的尖头来搭起来的。戎玉怡感到很受冲击,这些房屋……就像是挂在山壁上,层次清晰,高低错落,有的按照山体地形的走向悬空半截在河岸之上。
这与她在江州、离岛所看到的一幢幢、一排排独立于环境背景的房屋结构完全不一样,这里的房屋,就像是依附山体而生的。楼的屋顶以飞檐为主,通常由瓦片覆盖,在建筑形式中表现出一种刚劲之美,呈现出一种自然的色彩,仿佛身临世外桃源。
唯独一点,戎玉怡感到很担忧,这些房屋从外表看来岌岌可危,随时会被大风倾倒。
艄公笑着说放心,地基是石头打的,这种建筑构造十分稳定,土生土长在这里半辈子了也没见哪户人家塌过。又说了一些往年洪涝水漫的例子,戎玉怡这才放下心来,感觉很有趣,又问了许多问题,靠边上岸时仍不尽兴。
导游家是吊脚半边楼,在一个坡度较大的斜坡上,上下两级屋基,上面住人,下面是家畜的圈舍或堆砌物品的地方。
一行人在角楼会面,导游名叫福郭,妻子名叫芸珠。
吊脚楼的内部空间很大,戎玉怡自走进来便有一种被震慑的感觉,就像她第一次走进学校图书馆时的心情,难以呼吸,感觉像是被未知的力量威压。
在回廊旁等待午饭的间隙,戎玉怡望着外面缓缓的河水,手边是万字格的浮雕美人靠,基座上的柱子底部,有绣球、锯齿状的花纹。
“喜欢吗?”温铩羽凑近了一点问。
戎玉怡点点头,“感觉在这种地方待着,心灵会受到净化。”
“这么夸张?”他眉眼弯了一下,“看来是很喜欢了。”
戎玉怡不置一词。
她喜欢美丽的事物、人,如果说人一定要为一件东西而活,说为自己而活这种话是虚的,落不到实处,应该说取悦自己,有的人恋丑,喜欢所谓的‘啤酒肚’,还要美名其曰将军肚,大部分人是看破不说破。
可她中学时代追星时没少被人指着骂肤浅,戎玉怡不明白凭什么恋美就能被人理直气壮的骂。
现在回头再看,确实那个男明星除了脸一无是处,演戏一般,唱歌一般,人倒是很善良,经常参加赈灾活动,做公益活动帮助老人小孩,长得好看还善良,还要什么自行车?简直是天使啊,喜欢天使有什么错吗?
不过自从……天使人到中年,发福之后,她的爱愈发举步维艰,最后才深切意识到什么叫做,有一种爱,叫放手。
那是戎玉怡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外貌主义至上,就像有的人大脑机制设定了打游戏、看漫画、刷题、沉迷学术不可自拔,等,会心情变好一样,她看到漂亮的风景和人会心旷神怡,心旌荡漾,这种设定根植大脑,想要根治是很难的。
角楼尽头走出一大一下两个小孩,手里抱着笸箩,上面有茶壶茶碗。这两个小孩导游方才介绍过是兄长家里的孩子,大的叫阿贵,小的叫芳妮。
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两小孩在桌子那边扭扭捏捏推搡,又不敢让客人们察觉,因此幅度很小,又仗着客人听不懂家乡语言,嘴里嘀嘀咕咕着什么。
戎玉怡看得好笑,这一幕像极自己小时候被家里长辈要求招呼来家里作客的陌生人,那时候的自己也是如此胆小,不敢和陌生人说话。
最终是哥哥阿贵胜出,妹妹芳妮来到这两位陌生大人面前,小脸蛋都快憋红了,才憋出一个“gil”?
有茶壶茶碗出现在前,这个音不难理解。戎玉怡本想说好啊,一想可能语言不互通,头几乎要点下来,坐在一旁久不出声的男人忽然说了一句:“nangbgil(什么茶)?”
“ginb!”芳妮回答。
“什么意思?”戎玉怡听得云里雾里,望向温铩羽。
他说:“这是虫茶。”
“?”
戎玉怡憋了一下,艰难发声:“什么意思,这茶是虫泡的?”
“不是。”温铩羽想了想,想出个接近两人现实生活的形容,类似……“猫屎咖啡?”
言下之意,是粪便泡出来的茶。
“我不喝。”戎玉怡干脆利落地表达。
温铩羽看了她一眼,忽然说:“这茶很有意思,据说是取自幼虫取食三叶海棠后产生的排泄物,全名叫三叶海棠虫茶,听上去是不是很美?”
戎玉怡摇头:“就算这么说,我也不会喝。”
他还要再劝:“当地特色,对人体有益,有清热解毒、消食健胃、提神顺气、消肿解渴等作用。笑什么?”
戎玉怡忍着笑意,说:“你现在有点像我太奶奶,说什么苦瓜芥菜下火,这不就跟凉茶差不多吗?我回去喝癍痧也是一样的。”
“没癍痧苦。”
“你喝过?”戎玉怡后知后觉地,捕捉到一个重点,“你会当地话?”
“一点点。”温铩羽对小朋友一笑,比了个一。
那头阿贵立即倒茶。
茶碗端过来,温铩羽接过让她看:“你闻闻。”
色泽金黄明亮的汤色像茶一样,戎玉怡带着可信度存疑的眼神靠近,茶碗香气四溢。
倘若不说这是虫茶,戎玉怡能吨吨吨大喝特喝。
“试试?”
戎玉怡擡眼看了他一下。
“抿一口?”温铩羽又说。
戎玉怡有点挣扎,过了一会儿又想,反正平时动物内脏也没少吃,加之温铩羽说这是当地特色,既然是当地特色,戎玉怡鼓起勇气一咬牙点了点头,就着他的手,低头贴着碗边小心翼翼抿了一口,仿佛碗里有虫。
浅尝一口,顺着喉管滑下去,心口漫开一阵温热,她微微砸吧砸吧嘴巴,入口和平常喝过的茶没大差别,没有预料中的怪味,咽下肚子后味蕾留香,醇香甘甜,胸腔宽舒。
见她不是很抵触的样子,温铩羽笑:“还不错吧?”
是不错。
戎玉怡觉得有点儿别扭,幅度很小的点点头,“好喝。”
两小孩做完长辈交代的工作,逃也是的离开回廊。温铩羽把手中那碗茶给戎玉怡,自行重新倒了一碗新的。
戎玉怡拿出相机来拍了几张照片留作纪念,遗憾的是相机里的相片无论是画质还是色彩都与现实大相径庭,拍了几张后戎玉怡的热情便渐渐消退,无不叹惋,这种美景一生估计也就只能见到这么一次,太可惜了。
午饭亦在角楼用餐,跟了一路的墨超和咯仔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福郭常年做导游,精通汉语,招呼着老板们敞开了吃。
满桌佳肴,戎玉怡却不知怎么地没有胃口,倒是偏爱边上香甜松软的白糍粑,就着鸡汤勉强果腹。
一个白糍粑一碗汤下肚,戎玉怡拿着相机离席,借口自己想拍点相片。
咯仔被使了个眼色,遗憾地放下碗,跟了过去。
戎玉怡内疚道:“不好意思啊。”她没想到温铩羽这么谨慎小心。
咯仔摸了摸脑袋:“说什么啊阿嫂,还是托你跟老大的福,我才能见世面,能吃这么好的东西。没跟老大之前,我连路边牛杂都不敢多看一眼,怕成为世界上第一个流口水流到死的人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廊处,戎玉怡抱着相机绕到另一头,发现这一面是陆地,人声鼓噪,熙熙攘攘,戎玉怡眼尖,看到不远处有一户卖糕点的。
戎玉怡回头,两人对视一眼。
戎玉怡嘿嘿一笑,不约而同地往楼下走去。
店里有饭有糕点,戎玉怡不太想吃饭,于是看着菜牌点了一份不知道是何物的丝娃娃、冲冲糕,再来一碗玫瑰冰粉消暑。
咯仔不敢点,怕待会老大下来看到,坐实了消极怠工。结果阿嫂却分了他一份丝娃娃——戎玉怡在里闻到不好的味道,本想除了冰粉外的两份小食一人一半,现在只能一人一份。
“阿嫂,你真不吃?”
“不吃。”
戎玉怡坚决不吃,埋头吃冲冲糕,质柔软香甜,是她喜欢的口感。
咯仔尝试吃了一块,觉得没什么问题,这不就是素春卷么?顶多里头的丝儿味道冲了些许。
他夹起一块将薄饼展开,想看里头都有什么,萝卜丝、海带丝、黄瓜丝、腌萝卜丝儿、炸黄豆、脆哨……还有个丝儿状的东西,但又好像不是丝儿,更像葱花似的空心状,不过是黄白黄白的颜色,咯仔辨认不出是什么,便问了老板。
老板说这是好东西,鱼腥草。
两人是下来偷吃的。导游一家这么热情做了一桌好吃的,结果她却下来偷吃,怎么想都不太礼貌,于是赶紧光盘,回到角楼。
午饭已到尾声,桌上撤了大部分菜,为水果糕点腾位置。依然很热闹。戎玉怡不热衷于这种场合,非必要不交际,拿着相机在一边躲闲。
河边美人靠有几个爷爷奶奶辈的在聊天,她不好意思过去,逛一圈累了,回到温铩羽身边看方才胡乱拍的相片。
“拍了什么?”温铩羽凑过头来。
“瞎拍的。”戎玉怡都不好意思说,躲了一下。
“饿不饿?”温铩羽不知道她和咯仔去了哪里。
戎玉怡见这一桌没几个晓得汉话的,更别说离岛话,于是放宽心了跟他说,自己刚才又添了一点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温铩羽也很放松,拿来她刚才用过的碗,续了鸡汤。
“够了。”戎玉怡连忙打断他的动作,就算有他在,很安全,她也不想在外面频繁上厕所,又说,“冲冲糕,糯米做的好像,有红糖和竹筒的香味,在离岛没见过。冰粉倒是有,但还没吃过玫瑰酱味的。”
“这个简单,捎个当地的厨师到家里去,嘴馋了就回家。”
戎玉怡眼角斜他一眼,不把这话当真,又说:“还点了一份丝娃娃,但不太合我胃口。”
“丝娃娃?”
“就是……”
在一旁吃饭后水果的咯仔,闻言竖起耳朵,见阿嫂卡壳,犹豫要不要代替戎玉怡解释,又担心这是二位的小情趣。
“咯仔,你说。”戎玉怡实在形容不出来这个食物的特点,只是本能地想抵触。
“好。”咯仔忙点头,给老大讲解了一番丝娃娃里有什么。
他把戎玉怡不喜欢吃的归咎在老板说的鱼腥草上。
“说的,是这个?”温铩羽支起公筷往中间支去,夹了一根桌子中央的凉拌鱼腥草到碗中。
桌上撤了大部分菜,只剩几道凉拌下酒菜,这盘鱼腥草最受欢迎,上来满满一大盘,现在只剩见底一小撮。他刚才尝过两根,从味道上来讲确实有那么点生物多样性的意思。
虽然瞧着颜色不一样,做法不一样,但原材料……咯仔笃定道:“是这个没错。”
“试试?”温铩羽扭头问。
“……不要。”
戎玉怡拒绝得犹犹豫豫,没有之前拒绝虫茶那么干脆,因为虫乍一听是真的可怕,是具象化直给的恐惧,而鱼腥草顶多是味道不那么好闻,或许就像榴莲、臭豆腐似的东西?闻起来臭,吃起来香。
其实戎玉怡自己也知道,多尝尝没有坏处,世界那么大,美食那么多,如果每一样都害怕去尝试,那岂不是白来一趟,来都来了,不好吃可以吐出来,万一好吃呢?世界上又多一种取悦自己的美食,岂不美哉?
于是加上导游夫妻双管齐下,戎玉怡还是硬着头皮夹起了一根被淹入味的凉拌鱼腥草,醋酸和辣椒油特调的灵魂酱料给掩盖过去,似乎没有刚才那么难以接受了,戎玉怡紧绷的神经当即放松,一把扔进嘴里。
转变发生在,从中咬断的那一瞬间,刚要嚼吧嚼吧,味道在口腔里滂沱而泄,戎玉怡陡然脸色微变。
胃里有什么东西翻上来。
戎玉怡一把抓住温铩羽的袖子,脸色着急环视一周寻找垃圾桶的踪影,无果。又看了看身后的河……
“怎么了?”温铩羽咫尺之遥目击她的变脸,愣了一下。
“呜呜(我想吐)。”
戎玉怡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指指嘴巴。
起初,温铩羽没太理解她的意思,以为是她尝试过,发自内心地接受不了,想把嘴里的鱼腥草吐出来,碍于桌上骨碟都撤下去了,找不到垃圾桶,又不太好意思吐到桌上地上……
于是,他很从容地把手递了过去,示意她吐他手上。
戎玉怡紧攥他的袖子,摇头的频率却更快了,她脸蛋鼓起两个包。
那一瞬间,温铩羽在她眼底品到了那么一点,对世界视死如归的淡淡的绝望。
……
……
两分钟后,福郭家的卫生间。
水龙头“哗啦啦”地往下留着水柱,浇在一双漂亮的手上,另一边,戎玉怡扶着墙,对着蹲坑吐了个彻底。
太恶心了。胃里心里,眼里……戎玉怡几乎把肚子里的存货都清空倒了出来,连黄色的胆汁也不剩,越看越恶心。
她刚要扭头找水瓢。这里不比离岛家中,不是自动冲水马桶,只能装水冲水。
她还没转过身,温铩羽便攥着一个红色的塑料水舀子过来,一瓢水将秽浊冲走。
顺着红色塑料水舀子,戎玉怡的视线落到他手腕的鹦鹉螺,默了默,没话说,绕过他去洗手台,洗手。
“还好吗?”他问,“有没有哪里难受?”
戎玉怡摇了摇头,吐出来舒服多了,感觉人被净化了似的,只有心理上感到恶心。
她捧着水洗脸,要漱口的时候被温铩羽拦了她一下,说水不干不净,他让咯仔去买水了,等他把水拿来再漱口。
戎玉怡没有意见,听劝的点了点头,温铩羽比她要有生活常识,听他的没错,除非他想害她,不过……
会吗?
她不知道。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这人除了在性.事上比较变态之外,似乎确实没有虐待她的性癖。
正愣神间,温铩羽的手机响了,他离开卫生间去接电话。
戎玉怡留在镜子前,盯着镜子里的脸,脸红红的,嘴唇却发白,实在难看。
几分钟后,温铩羽回来不见人,问墨超人呢,墨超没出声,指了指角楼尽头的楼梯。
楼梯口没有人,空空如也,墙壁上倒是有薄薄的影子,近乎于无。
戎玉怡抱着膝盖坐在楼梯中段的台阶,听到声音扭过头来,看到是他,仍然提不起劲,蔫头耷脑的样子。
这是抑郁了。
温铩羽在她身旁坐下。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温铩羽没忍住笑了,说:“干嘛啊?又不是什么大事。”
戎玉怡怨怼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
“好无辜,我怎么了?”
“你干嘛用手来接啊?”
如果能重来,戎玉怡发誓绝对不碰世界上任何一根鱼腥草,她自己也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么大反应,居然能反胃到吐出来。
要知道她给老鼠开脑壳都没曾吐过,居然败给了一根鱼腥草。
吐出来也就罢了,呕吐本来就是一种无法抑制的生理反应,偏偏她环顾一周也找不到垃圾桶,任何能装垃圾的地方,没有,没有卫生间的指示牌和踪影,她也说不出话来询问洗手间的位置。
再看眼下,是木地板,再看栏杆外,是通往大江大河的水面。哪怕戎玉怡多么不想弄脏别人家的地板,可如果取而代之的是让他用手来接呕吐物的话,戎玉怡宁愿弄脏别人家的地板,起码这样看起来比较正常,比较符合人类行为逻辑,只要事后做好清洁工作就好。
甚至她最后都已经作出选择,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吐在地板上了……
这人居然在顿悟到她要开吐的瞬间,另一只手也递了过来!
“那不是怕你弄脏别人家的地板。”
真是语言的艺术。戎玉怡不信他怕这个,估计是看到她束手无策的样子,怕弄脏了会不好意思,这倒让戎玉怡不好跟他置气了。
“反正……你不该。”她齿间含糊,恼羞成怒,又夹杂一点崩溃。
“行行,我下次绝对不用手接。”
“没有下次,绝对!”
“好好。”
吊脚楼两面是廊,楼道很宽,风灌进来,他与自己坐在同一级,胳膊肘搭在上一级台阶,长腿一条收着,一条支在下面几层台阶,整个人相当放松倜傥。
戎玉怡抱着膝盖紧挨墙壁把头埋进膝盖里,她小腿长,过臀不少,跪坐着时屁股能坐在脚踝处,大部分人都只能坐在脚心处。
静了好一会儿,戎玉怡依然打蔫儿的样子。
“你不觉得很恶心吗?”她自己都觉得恶心,早上没消化完的咖啡、三明治,刚才的糕点和糍粑……
“不觉得。”
“真的?”戎玉怡头都没擡,不太相信。
温铩羽看她一副想找个洞钻进去的样儿,不解:“你看我有说谎的必要?”
也是,这件事他没有说谎的必要。
戎玉怡微微侧过头,她依然保持着枕在手臂上的姿势,发型在出门前做了个贴头皮的发髻,两个小时过去不见凌乱。
“为什么啊?”戎玉怡从手肘里露出一只眼来,瞟他,嘀咕道。
将心比心,如果是她的话,估计在意识到旁人要吐的瞬间,就会恨不得瞬间离百八十丈远,怕自己沾到一丁半点。
可温铩羽居然躲都没躲,戎玉怡实在看不透他了,这也太不符合人体反应结构的逻辑了。
不合时宜的,戎玉怡想起五月多那时,书良朋执意送她回家,被温铩羽尾随那天,她被逮住拐上车,找了很多中途停车逃跑的理由,最后一个垂死挣扎的理由是‘晕车,想吐’,结果前几次他都停了,这次却停都没停,且面不改色说了一句:“吐吧,直接吐车里,吐我身上都行。”
那天她半个字都不信,觉得照他这个比她还要洁癖的性格,反应应该会跟她一模一样,恨不得瞬间离百八十丈远,只怕自己沾到一丁半点。
但是,现在……
戎玉怡默了默,抱紧了过肩的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
以前她确实是不相信这个人爱她,或许主人爱宠物也是一种爱吧,但她又不是宠物,她可不会对方说什么,自己就做什么,但哪怕是主人的爱,看到宠物吐自己一身,也会生气吧?可他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
他可是洁癖吔,为什么不生气啊?戎玉怡不理解,也找不到其他理由解释这个行为。
如果要把这个行为称之为爱的话,那么戎玉怡觉得他的爱有点过于反人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