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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羽毛/KillFeather 正文 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

    到了开阔的草地,便成咯仔墨超二人对她形影不离,温铩羽又不见了。戎玉怡无心跳舞,在外围找了一片空地坐下,安静地赏着篝火与热闹的人群,人们围着篝火跳舞,火焰同样跳跃在每个人的脸庞上。

    戎玉怡有时很享受这种游离于热闹人群之外的孤独,不被人打扰,无需绞尽脑汁去应付人际关系,只需放松大脑,必要时记住这个场景,留到很久以后回忆,就像……很多年前仍在离岛的一个晚上。

    也是如此坐在郊野公园的草坪露营垫上,不远处过生的俊男靓女载歌载舞,温铩羽拿了一根刚烤好滋滋流油的烤肠过来给她,也不说话。戎玉怡很自然而然地接过烤肠,谢谢没有一句,在他擡脚离开的瞬间,自己的视线重新回到人群中,仿佛这是两个人的默契。那段时间,戎玉怡认为他们在冷战中,虽然现在回想起来,更像是她单方面冷暴力某人。

    渐渐地夜里有些冷了,戎玉怡解了腰间的开衫,没穿,披在肩颈上,低了低头,发现温铩羽站在她身后的不远处,他竖直昂扬地站在那里,犹如草原上落单的树,却没在看她,视线越过她,落在不远处的篝火上,眼底有无声沉寂的火焰,再跳回戎玉怡身上,戎玉怡一吓,觉得那团火要烧到自己身上。

    或许也不是错觉。

    “还以为你要把我丢在这里,自己走了。”戎玉怡走过去,玩笑道。

    “怎么这么想。”他略显意外地看她。

    “你看起来不大开心。”戎玉怡说。今天一天几乎都这样,因藏着掖着坏情绪从而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

    “这么明显。”他口吻敷衍,显然想说的话不是这句。

    “有点吧。”戎玉怡配合着他敷衍对话。

    温铩羽定定看她两眼,若有所思的样子,漾出点笑:“但我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戎玉怡愣了愣,居然真的反思几秒,得出结论是,好像,似乎……这个行为的而且确不符合他的性格,他不是那种不开心就一走了之的人。相反,自己才是。如果两个人中选择一个倾向使用冷暴力的人,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她。

    “好吧,你不是。”戎玉怡擡手看表,居然在这里发呆了一个多小时,“在这里多久了?”

    不太满意她敷衍的回答,不过温铩羽还是回答了问题。

    “几分钟。”

    “怎么不叫我?”

    “看你几时发现啊。”

    不想说在她回头之前自己还在被她吸引,温铩羽先是低头看了看草地,负在身后的手绕到身前来,两手都戴着皮手套,手背向上虚虚握拳。

    戎玉怡瞬间会意,手指轻点他的左手,“这个。”

    左手翻转过来,掌心摊开,一颗糖,瞧着像是巧克力。

    同时,她注意到——

    “怎么拿了这双手套?”

    这双手袜于初夏而言,有点热了,不透风。

    “不好看?”他手心翻转,手背在上,露出无名指尾指的皮质,不规则的设计,半遮半掩,性感极了。

    戎玉怡说不出“不好看”三个字,因为很好看,他的手本来就很好看,如此更让人想入非非了。

    戎玉怡有点移不开视线,多看了几眼,很想上手摸,又不想,最终借着拿走巧克力的举动,指尖擦过他的手套。

    “好看。”戎玉怡想不夹带任何私欲的说出这两个字,但开口就喉咙干涩,干巴巴地,她干咳一声,转移话题,“你刚才去哪里了?”

    “打个电话。”他回,又问,“累吗?”

    累。她不置可否。腿和手臂还酸疼着,筋抻长便获得一阵酸爽,同时这种感觉令人上瘾,除了酸疼那一刹那令人不适,后劲倒是不赖,戎玉怡不抗拒这种酸爽,所以没什么牢骚可发的。

    “你这一天天的,可真忙。”她拆开巧克力纸,打开,果然是一颗白巧,刚好补糖,瞧着像是夹心的,咬了一口,果不其然,她嚼巴嚼巴,真甜,甜得齁人。

    “跳舞吗?”黑夜中,温铩羽看着她嘴唇一闭一合。

    “什么舞?”她看了看远处的篝火与人群,把巧克力一把塞进嘴巴里,“我不会。”

    “没关系,就平时的。”他退后一步,伸出手,是邀请她的姿态。

    戎玉怡犹豫了一下,可她都已经吃掉人家给的糖了。

    戎玉怡把手放在他的手上,又逃离。手里多了个东西,温铩羽低头一看,是裹巧克力的糖纸。垃圾。他揣进口袋。戎玉怡两臂搭上他的肩颈,慢慢靠近,脸贴上他的锁骨。

    远处人群在唱歌,不同的声音,明亮的、低沉浑厚的、尖锐的、粗粗细细的嗓音中和交集在一块儿居然唱出悠扬婉转的腔调,时而低音,时而高亢地嘹亮,犹如自由灵魂在世界里不受管制的游荡。

    自由外有着同样游离浪荡的元素。他们在人群的外围没有篝火暖身照亮,静静就着这片歌声慢舞,说是舞,实则更像是拥抱转圈圈,除缓慢的脚步在挪动,再没有多余的动作。

    每个人的体味不太一样,却又大差不差,这种时候就要用化学反应来区别,温铩羽耳边有冷杉木头的香水味,衣服上混杂着川菜的香辣前调、香烟的薄荷蓝莓中调和洗衣液的淡淡清香后调,以及附近的篝火气息,大自然的草木,洁净的星空点点,搅拌搅拌在一起,闻起来有点儿让人上瘾,让人想要沉迷其中。

    戎玉怡微微仰着头眺望天上的月亮,脑子里只有一个念想,月色真美,风吹过来好舒服,这般重复无知无觉间地过去几分钟,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几乎放任身上所有重量架在他身上。

    这种放松,可以什么都不用想的翛然,是哪怕躺在家里的大床上都不会有的,因为只要还在那个环境里,她就会控制不住地去想白天的实验数据,忍不住担心老鼠死了怎么办,老鼠脑壳开线了怎么办,老鼠又把电线咬断了怎么办……三周后又到自己做汇报,选题怎么办?

    ……只有脱离熟悉的环境,离开固定地点,跳出惯性思考,甚至都不用多此一举告诉自己不用着急,她就已经获得当下全身心的放松。短暂的放松。这一刻,戎玉怡甚至快忘记自己之所以来到这里的原因是什么。

    没放松太久,温铩羽便又让人叫走了。

    再待下去也是在这里发呆,戎玉怡没往下逗留多久便往回走,还是咯仔墨超两人跟在身后。

    到吊脚楼门口,门前停了一辆车,康定几人正在搬运行李上车。

    戎玉怡愣了一下。

    这是?

    康定看到她,也感到意外:“不是去玩了吗?怎么这么早回来,我还打算待会去找你和羽哥,羽哥呢?”

    “他还在那边。”戎玉怡看了一眼越野车,眼珠子溜溜的,示意康定解释一下。

    “你不知道?”康定问。

    “我应该知道什么?”戎玉怡面无表情。她不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和温铩羽这种谜语人打交道实在是太累了。

    康定说:“羽哥没跟你说吗?我们待会就出发到附近的海域登船出海,羽翼号在来的路上。”

    “……”

    戎玉怡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眉头塌了一下,左眉扬起来,“羽翼号?”

    “你还真不知道啊。”康定左右张望一眼,手掌挡在嘴边,凑近道,“船上现在很热闹,那个可疑名单上的三十号人,除了一些不必要来的,现在都在船上,包括他们的家属。”

    “……啊?”

    “啊。”康定点点头,退回去,“羽哥说要一锅端了,玉怡,你得劝劝他,不要太冲动了。”

    戎玉怡嘴角动了动,她怎么劝?她也在那个名单上。

    游轮今天才拿到航线批文,从离岛出发,也不知何时才到最近的海域码头,康定几人装车完毕想要到篝火晚会凑凑热闹,临走前问她是想要在吊脚楼休息,还是跟他们过去。

    戎玉怡寻思自个儿待在吊脚楼也不是事,便随同康定几人回到篝火晚会。

    一到地点,几个人作鸟兽散。

    戎玉怡游游荡荡,又回到一开始发呆吹风的地方。

    温铩羽也在。

    那人在她走后,回到了原地,仿佛一动不动没走开过,身影融在夜色里,被火光描着。

    戎玉怡望着他消瘦的侧影,背脊微弯,右手指间一点橘色的火星忽明忽灭。

    黑气漫空,熊熊篝火照亮茫茫林海,划破四周的沉寂。

    犹如……灾难来临前的夜晚。

    一如……

    现在。

    豪华游轮里,偌大的餐厅空空如也,一条长桌却坐满了人。

    戎玉怡坐在次位上,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睖睁着,圆溜溜的眼珠子左顾右眄,与邵家平、书良朋、袁康曜夫妇,袁坤信、袁坤信的情妇邱荭,一堆温家人、一堆陈家人、一堆……面面面面面面面……相觑。

    现场一片混乱,座无虚席,唯独温铩羽本人不在。

    所幸他还存有一丝人性,命悬一线、身将就木的陈咏德也不在。

    长桌的主位倒是空着。

    这个位置留给谁,不言而喻。

    戎玉怡目瞪口呆,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筹划这一切,只能确定他在度假村酒店那天说“我快没有耐心了”的那一刻,是真的没有耐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