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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羽毛/KillFeather 正文 第七十五章

    第七十五章

    温铩羽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堆不好用的刀子,切牛排钝钝的不好使,搞人心态他有一手。

    咯吱咯吱切了一小半,戎玉怡耐心荡然无存,朝门边的侍应生招手,示意自己再来一份意粉。

    侍应生立马拿出小本子登记,问她想要什么意粉,戎玉怡一时决意不了,看着这条长桌上清一色的和牛牛排,料想应该没有多少选择。

    侍应生相当有眼力见,说:“我们有肉酱意粉,芝士焗意粉,白汁,奶油蘑菇,千层Pasta,还有海鲜鱼子酱,野菌磨菇黑松露……”

    戎玉怡听他一气呵成地报菜名,实在是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选择,“奶油蘑菇,别做太腻了。”她望向闫梧桐,“你要吗?”

    闫梧桐却是脸上出现诧异,旋即微微摇头,婉拒:“不了。我最近吃什么吐什么,在家也就算了,在外面吐,多失礼。”

    说到吐……戎玉怡点点头,同意,确实失礼。她没说话,权当脱敏。

    侍应生就站在两位女士的身后,和旁边聊天的袁康曜听完她们之间的对话,转过身来说:“多少吃点吧,你早上都没吃什么东西,你不吃,肚子里的宝宝也要吃啊,吃点吧,好不好,乖。”

    闫梧桐犹豫了一下,说:“那我要个水果沙律。”

    袁康曜不赞同:“医生说你血糖高,不宜吃太多生果,换蔬菜沙律吧,不要配酱。”

    闫梧桐没说话。

    “好的,两位女士请稍等。”侍应生动着圆珠笔,等了好半晌,没等来这位女士的反驳,只好在本子上记下她先生的吩咐。

    坐在袁康曜对面的邱荭,同样吃不下这复制粘贴不讲究口感的牛排,忙叫住侍应生。

    “麻烦给我也来一份沙律,蔬菜搭,牛油果。”

    侍应生顿住脚步,歉仄地微微鞠躬,将早前就说过的话大意再复述一遍:“抱歉,女士,我们老板吩咐了,这几天不提供点餐服务……”

    这几天?戎玉怡微微偏过头,依然盯着桌子。

    “……所有客人的餐点已提前交代过后厨,今天中午这一餐是牛排,如果牛排实在不合心意的话,那很抱歉,没有第二道餐品了。”

    邱荭就是知道这个不人性的规定才会开口,如果她不可以,那戎玉怡为什么可以?

    “那她怎么能点?”邱荭下巴擡了擡。

    侍应生保持微笑面对,礼貌温声回答:“老板吩咐过了,玉怡小姐想吃什么都可以。”

    一旁的袁坤信笑了,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玉怡和Feather的感情还是这么好。”

    戎玉怡皮笑肉不笑地弯弯眉眼,“二哥对我的好,我记一辈子。”

    “行,玉怡姑且不计,那她呢?”

    邱荭将矛头指向闫梧桐,忽视掉一旁的袁康曜金丝框眼镜后眯起的眼缝,仿佛有人侵犯了他的权威,像极了护犊子的家长,不容许有人侵犯自己的东西,也没什么可需要放在眼里的,袁康曜怎么说也只是袁家的一个小辈,有袁坤信在,她还不至于怕一个‘小辈’。

    侍应生依然一副刀枪不入的礼貌样,回答:“理论上袁太也不可以点餐,但玉怡小姐开金口,也不是不行。”

    “行了,别为难人。”戎玉怡朝侍应生一笑,“意面,沙律,就这么多。”

    侍应生感激地回视戎玉怡,再鞠躬,立马掉头走人。

    “玉怡还真是愈发有小姐样了。”邱荭被落了面,也不生气,顺势找个台阶下。她双手环胸,佩戴着红鸽子蛋的左手搭在外面,如她一头红发般张扬。

    阴阳怪气。偏偏戎玉怡找不到适合的话去驳回去,说差了没威力,说难听了吧,爽是爽了,却容易让自己下不来台。

    倘若温铩羽在就好了,甭说没人敢轻易踩他场子,但凡踩了的人,通常都铩羽而归,此人真是长了一把好嘴,能把人打得落花流水。

    想想上天真是不公平,居然让一个没素质的人对生活游刃有余,她这么努力认真的人却时常被生活打得猝不及防。

    好几次夜里复盘白天说过的话,蒙着被子哭泣被他发现,也不掀被子,只严严实实抱着她问她怎么了,她想说生活对她真是好不公平,如果能重来,她绝对要好好发挥,绝不说出那句话,结果被对方抓住辫子摁着打。但是想想到底是谁在抱自己,更气了。

    原来是在外面吵架,回来复盘觉得发挥不好,气哭了。温铩羽听完忍不住笑,安慰她:“虽然你不擅长在第一次机会里表现出色,但你很擅长给自己创造第二次机会啊。下次带老公去,老公给你撑场子。”

    那时她说什么来着?

    “滚开,你也不是好货。”

    “怎么发起火来还无差别攻击人,”他无辜道,“你在外面要是也能像对我一样这么窝里横,也不至于半夜躲被子里偷偷哭,哭得一抽一抽的,累不累?没力气了吧,老公给你煮点吃的。”

    温铩羽说得对,她确实是窝里横。因为什么?因为在外面横很可能会死。但窝里横哪怕骂得再凶,打起来,最后也会在四肢纠缠中变成抚摸,最后做.爱收场。顶多这人发疯染上恶习,像狗标记地盘一样。

    温铩羽便是在她皱起眉头的瞬间从走廊拐进来,他边走边交代康定几句话,与戎玉怡对视上。

    没人知道他身光颈靓,私底下竟玩得这么脏。戎玉怡莫名来气,双手环胸,冷冷地注视他。

    戎玉怡一直觉得他的脚踝很性感,小腿长,跟腱有力。说来可发一噱,戎玉怡喜欢走路好看的人,好看建立在稳健的基础上,就像大树扎根在大地上稳稳当当的生命力,那般的肆意生长,这人走路就很有杀死比赛的架势。

    一条长桌,好几个人站了起来,仿佛一棵树冒出几根不好看的枝桠。

    百十只眼睛看过来,别人也就算了,但戎玉怡挂劲真让他觉得有点无辜了,温铩羽回头对钟凯瑜淡淡说了句去做吧。

    话音结束的瞬间,钟凯瑜顿住脚步回答“收到”,脱离温铩羽的路径,转身离开餐厅,去执行老板下的命令。

    感觉对面站着的几个人挡住自己的视野,戎玉怡收回视线,默默低头玩弄桌边的流苏。

    闫梧桐则默默把椅子挪回去。

    船外风平浪静,今日晴空万里,盛夏的阳光过于明媚刺眼。温铩羽每路过一个人,影子都会扇在她身上,薄薄一片阴影一瞬而过,下一道又很快来临,直到他来到主位。

    这一路上好多人在说话,戎玉怡听清了,又没听清,句句涌进脑子里过一遍,不留一点痕迹就飞走了,戎玉怡什么都没记住。

    实际上第一道影子与自己重叠时,戎玉怡便反应慢半拍,呼吸都慢了许多。

    来了,审判。

    “安静。”康定的声音被隐没于七嘴八舌中。

    长桌的主位,他左手戴了一只手套,另一只手空空如也,单手撑在桌边,手白皙透出皮下青筋,手指修长匀称,指骨微弯轻点桌边两下,便充满力量感。不规则的皮质手套,设计好看且奢华,指骨处缀有几颗钻石。戎玉怡不敢想象,这几颗钻石和他的手表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周遭还是很吵,如身临菜市场,戎玉怡勉强捡回几分神智,去听他们说话,结果余光扫到一米外的温铩羽忽然掏出一把袖珍的小物什给天花板的吊灯来了一发。

    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吊灯,由无数晶莹剔透的水晶组成,当光线穿过这些水晶时,它们散发出五彩斑斓的光芒,折射在四周的墙壁、罗马柱上,整个空间因它的光芒而明亮,如同梦幻般的仙境。

    当它被击中,所有人想到的画面应该是碎裂的水晶碎片如同繁星般、爆裂飞溅四周,发出清脆炸裂的声响,这些声音和人类的尖叫声一样此起彼伏,不过比人类的嗓子要悦耳、动听,如钢琴的音符般随机跳落在人类身上,下雨一样,每一片碎片都会折射出光芒的闪烁,如同一场水晶的烟花。

    然而仿佛时间凝固,众人抱头缩脑等待的痛楚,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亦没有想象中会存在发生的惨叫声,而是……不知什么东西搔动着皮肤,痒痒的。

    戎玉怡心中一股恶寒,松开抱头的手臂,摸了摸被搔过的肌肤,第一眼是仰头看头顶的天花板吊灯,连接不知多少根水晶柱的吊灯完好无损,依然悬挂在那里,光芒四射。

    第二眼是温铩羽,餐厅空调开得很足,他两件西装叠穿,没系扣子,里白外黑,里面的白色戗驳领压着外面的黑西装,里头却只穿了一件短袖,或是无袖?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仔细看……也看不出来。戎玉怡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在温铩羽的衣帽间里见过类似的衣服,领子开得宽大且深,他的胸肌很美,一点都不夸张,戎玉怡不知道他是怎么练的,薄薄一片肌肉,脱了衣服却有种无法被忽略的侵略美感。

    第三眼是……裙子上的羽毛。

    她撚起这根白色羽毛,第四眼落回到吊灯上,不知是什么装置曾经固定在吊灯上?而这个装置里装着几百根纯白的羽毛,炸开后,羽毛就像天堂落下的知音,空中飞舞,最终落在每个人的发顶,肩膀,身上,还有……餐盘上。

    这下牛排是彻底废了。

    “Surprise。”温铩羽挟笑的口吻,扫视众人。

    戎玉怡旋转着羽毛,不由得苦笑,又好笑,这么多年了,她还没习惯丈夫热衷于装逼的狗性。

    他很像生活中的反派,对她,对这桌上每个人都是。

    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