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比如,坐在斜对面的那对温家龙凤胎,温铩羽的表弟妹,一个叫温浩涆,一个叫温盼柳,今年二十五,比戎玉怡大两岁。
温浩涆长相斯斯文文,身体文弱书生的形象,当年圈子里出了名的妹控。温盼柳则像那种日式漫画里的女主角,齐刘海,个子一米五几,长相可可爱爱,很能激发人的保护欲,无论男女老少。
在戎玉怡十五六岁那段期间,她和温盼柳关系还可以,虽不到无话不谈的程度,却也胜过一大批人。
两人出去玩,戎玉怡都会护着她,尽管在实际年龄上,她才是那个妹妹。但如果她不说,温盼柳不提,外人基本都会以为她是姐姐,因为她比温盼柳要高大半个头,骨架子也大一圈。
戎玉怡不介意当姐姐,在家里她总是充当妹妹的角色,被宠被呵护,偶尔当姐姐也别有一番滋味。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在戎玉怡十六岁那年戛然而止。
戎玉怡永远忘不掉那天发生的事情。
那天放学,温盼柳刚拿驾照不久,在校门口等她,说要带她去兜风,戎玉怡没什么所谓,她身上还穿着高中的旗袍校服,书包扔到后座,便上了温盼柳的跑车。
敞篷的,戎玉怡趴在车边,两支木簪挽的发髻很牢固,环岛一周,她的发型只乱了额前少许。
夜幕降临,跑车在岛西的一家酒吧门口徐徐停下。
戎玉怡扭头问她怎么停在这里。
温盼柳脸上隐隐显着兴奋,说温浩涆总是管着她,她还从来没进过酒吧,择日不如撞日,趁着温浩涆不在,她想进去一探究竟。
戎玉怡长这么大从没去过酒吧,她对酒吧的好奇心远远小于门禁倒计时带来的焦急,于是当温铩羽发来问号的时候,她立马招了。
一边,温盼柳还在试图说服她,她们进去订一个包厢唱唱歌,待一个小时就走。
见她面色为难,犹豫不决,温盼柳以退为进,“那我叫辆的士送你回家?”
听上去是非要进去不可的决心。
戎玉怡问:“那你呢?”
温盼柳说:“我一个人进去看看。”
戎玉怡皱了皱眉,“那怎么行?”
温盼柳很激动,“哎呀没事的,温浩涆不在,多难得的自由,我只是想进去看看嘛,我太好奇了,就一小时,陪陪我吧,陪陪我嘛,好不好,玉怡!”
那时戎玉怡耳根子稍软,心里的天秤左右摇摆。
陪温盼柳进去看看也不是不行,总不能放任她一个人出入这种危险地方,温盼柳长得瘦瘦小小的,万一被流氓盯上怎么办?她手无缚鸡之力,双臂藕断似的纤细,遇到流氓该怎么脱身?她都没发现自己想的竟全是为温盼柳好。
内心一挣扎,最后一颗砝码是,反正兄长回了消息,他现在过来,就算有危险,那也有兄长兜底。
天秤彻底沉底到了点头的那一边,戎玉怡无奈点了点头。
傍晚的酒吧人不多,温盼柳待了一会儿便觉得没意思,听说楼上有包厢,便拉着戎玉怡上楼唱歌。
包厢不大,没有室内卫生间的配置。
唱了两首歌,温盼柳已经连续喝了几杯酒,一曲毕,她要出去上厕所。
戎玉怡提议陪她去,被温盼柳否了,“你要看着酒水啊,万一有臭男人路过看到包厢里没人,给酒下药怎么办?”
戎玉怡一想也是,便待在包厢里等待。
两分钟后,戎玉怡收到温铩羽发来的信息,非常简短的两个字。
——出来。
终于可以走了。温盼柳却没回来。她只能在包厢里等待,百无聊赖地给温铩羽发信息。她不喜欢唱歌,没意思,不如跳舞。
温铩羽要了门号。走廊堪比迷宫,戎玉怡怕他找不到路,便到门口去等他。
温铩羽上来的很快,脸色却不怎么好,问她温盼柳人呢?
“卫生间。”戎玉怡回答。还想说她喝酒了,不能酒驾,待会送她回家吧。
温铩羽却冷笑出声,扣着她的手腕离开包厢。
“怎么了?”戎玉怡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出于对兄长的信任,没急着挣扎。
温铩羽一直不大喜欢这对表兄妹,她是知道的,却也仅仅只是知道而已,更具体的她不知内情,问也不说,戎玉怡只当他是不想干涉自己交友,从来没说过温盼柳的坏话。
戎玉怡以为他会把自己拉离酒吧,于是打算到电梯前再辩论,没想到径直被他带到了对面的包厢。
包厢门上有个长方形玻璃板,窥探一番空无一人,温铩羽便推门而入。
门关上后,逼仄的小包厢里昏黑一片,全靠走廊暗暗的灯光支撑起微弱的视野。
戎玉怡杵在门板后,抻长了脖子可以看到对面包厢的门。
一模一样的门,一模一样的长方形玻璃板,穿过玻璃板,可以窥得里头花花绿绿的灯光在变幻,那是包厢打在墙上的氛围灯。
“到底怎么了?”戎玉怡又问了一遍,有点儿茫然地扭头看他,温铩羽的反应让她依稀感觉到哪里不对,却又不知具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二十二岁的温铩羽还是一个会被自己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年纪,连吐烟都要吐烟圈的年纪,不知从哪个宴会来,一身正装,白手套、金胸针挂链,没系扣子,或许路上解了,腰腹缠着皮质束腰,质地和皮带差不多,看起来相当涩情,不敢侵犯,很像平时看的漫画里的男模身材,戎玉怡偶尔会对着漫画人物发春,但是对哥哥……好看是好看,对视时似笑非笑时眼睛像开魅惑,但眯起眼睛,也有可能开的是嘲讽。
他说:“真聪明,什么朋友都敢交,你还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这句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在夸她,而且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那叫文盲,绝对和聪明不搭噶。戎玉怡刚想还嘴,高她眼位几厘米的玻璃板外,忽然扑过来一片黑。
她跐起脚尖,怕被人发现,不敢太放肆,只敢在玻璃板的边角处露出半只眼睛。
一群人堵在门口,乌泱泱的,都是男人,有胖有瘦,有高有矮,甚至不同肤色,黑白黄都有,但都有一个共同点:不好看。
他们打开了对面包厢的门,那是她和温盼柳订的包厢。
戎玉怡顿时傻眼,回头望了一眼温铩羽,没出声,做了口型:“他们是谁?”
她其实不指望温铩羽知道,他也才来不久,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人是谁?
没想到温铩羽居然回答了她:“可能是鸭吧。”
戎玉怡愣了一下,不明所以:“你叫来的?”
温铩羽不置可否:“大晚上的,人多热闹啊。”
“?”戎玉怡不敢相信,再确认一遍,“真是你叫的?”
温铩羽黑下脸庞,一把将她掎在门板上,盯着她:“你真信啊,我是这样的人?”
戎玉怡犹豫了。
头顶传来啧的一声。
戎玉怡连忙摇头如拨浪鼓,纠正:“你不是这样的人。”
温铩羽冷嗤一声,不再理她,撑着门板望向玻璃板外边,这群突然出现的男人鱼贯而入对面的包厢,关上门,走廊很快恢复半分钟前没有人来过的样子。
对面包厢的氛围灯也被熄灭了,宛若一个空包厢,没有客人的迹象,玻璃板后漆黑一片。
“他们怎么……”戎玉怡扭头,想问温铩羽对此有什么头绪,可刚扭了个头,话音便堵在嗓子眼里。
兄妹俩离得很近,温铩羽不爱往自己身上喷香水,他的衣服却香香的,丝丝缕缕地散逸四周。
戎玉怡默默别开脸,眼神发散,思维也跟着发散,温盼柳该回来了吧?她只说自己喝多了想上厕所,没说是要开大,万一在厕所遇到色狼怎么办?
她刚想开口,温铩羽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他默不作声地竖起食指,轻轻贴了下她的嘴唇,示意她别出声,保持安静。
戎玉怡摸摸自己的嘴唇,觉得他这个举动多少有点不礼貌。
温铩羽却在这时拉开了包厢门,戎玉怡随着他的动作被带出去,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腕仍被他扣着,猝不及防地被曳出门外。
出了门,久不回来的温盼柳,竟腾空出现在走廊里,瘦小的身板背对着他们,浑然没发现身后的她和温铩羽。
温盼柳扒在门板的玻璃板上,似乎想透过玻璃板窥探里头的画面。
戎玉怡刚想开口叫人,想起温铩羽方才莫名其妙的举动,只好保持静默。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的很快,快到戎玉怡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
温铩羽松开她的手,戎玉怡还站在原地,因他松开扣住自己手腕的动作而扭头看他。
不过转头的瞬间,温铩羽已到温盼柳身后,却一声不吭,掌心轻松越过温盼柳的头顶推开面前的门板,同时另一只手触上温盼柳的后背,手腕轻轻一推,没给温盼柳任何反应的时间,他利落关上包厢门,回来扣住戎玉怡的手腕,离开这条昏黑的走廊。
温盼柳猝不及防被推进这黑魆魆的包厢,她愣愣站在原地,背后的门却在这时严丝合缝地关上,带走了走廊的光。
也更加凸显了面前这十几双,齐刷刷集中在她身上的眼睛。
温盼柳张了张樱桃小嘴,等她反应过来,转身要夺门而出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坠入深渊也不过如此。
一切发生的很快。戎玉怡回过头来看那扇门时,已被温铩羽拖曳出十几米,脚下踉踉跄跄。
那一刻,她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没有反抗。
几分钟后平复好心情,酒吧门口上了温铩羽的迈巴赫。
那天晚上,温铩羽找了条巷子带她吃避风塘虾蟹,戎玉怡人生中第一次尝试了啤酒,真难喝,她对温铩羽说。
“那就不要喝。”温铩羽掀开螃蟹肚子,他的手很好看,充满了力量。
戎玉怡借着醉意抢走他手里的螃蟹,说谢谢哥哥。
“行。”温铩羽知她面子薄。
好像一切都发生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期间接到温姨来电,家里现在只有她有门禁,两位兄长都成年了,戎玉怡拜托他帮自己说说话,又将自己剥了一碗的虾肉,双手地呈到他面前。
温铩羽瞧她狗腿子的样子,嗤了一声,就着她干净的手听母亲催促的声音,再三保证十二点前一定将妹妹送到家,那边才可能挂断电话。
后来,戎玉怡从温姨口中得知,这对龙凤胎兄妹染上艾滋。
温姨让她别再跟温盼柳来往。
信息量太大,戎玉怡一时处理不过来,扭头问温铩羽怎么回事。
从他口中,戎玉怡得知,原来那群人是温盼柳让温浩涆找来的,全部都是艾滋病毒携带者。
那天,温铩羽回到家洗了个澡,出来想想这么多人,温盼柳一个人该应付不过来,他便找人把温浩涆给打包送了过去。
不是妹控么?替妹妹分担一下怎么了?人都是温浩涆自己亲自物色的,应该很合他新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