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地球是圆的,回旋镖终究会回到自己身上。这是他们该的现世报,戎玉怡丝毫不对此感到愧疚,倘若不是温铩羽深知这对表兄妹的尿性,早前让人盯着两人的小动作,那么那天染上艾滋的人就是她。
也是那天,戎玉怡才知道这对双胞胎精神不正常,童年起就爱虐杀猫,妹妹管杀哥哥管埋。
双胞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温铩羽也不无辜,这么多年他浑水淌得多了,‘回旋镖终究会回到自己身上’这句话,套在温铩羽身上同样适用。
所以,当她听闻三十人名单时,戎玉怡只质疑过一辆车到底能不能搞出三十种花样,而从来没怀疑过温铩羽的能力。
三十人是车的极限,不是他的极限。
冤冤相报何时了,戎玉怡无声叹气。她怀疑温家基因不好,袁家也是,大家在脑子这方面或多或少有点大病。
羽毛掉下来后,餐桌上持续了将近半分钟的寂静。
“现在可以安静一点了吗?”
居然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点真诚发问。戎玉怡头也没擡,支着羽毛玩弄桌边的流苏。她倒要看看温铩羽究竟想干嘛,而且,她也不是很想火烧到自己身上。
“温铩羽,你到底想干什么?”袁康曜愤怒地拍开停留在身上的羽毛,仿佛沾到身上的不是洁净的羽毛,而是什么肮脏的东西,他铁青着脸,声音硬邦邦的,犹如下一秒要炸开的爆米花机。
在座所有人,有的是他请来的,有的是他绑来的,但共同点都是没那么礼貌就是了。
沉得住气的人很多,坐不住的也有几个。
“你说我想干什么?”
袁康曜说:“你这是搞非法囚禁,我分分钟可以告你,知道不?”
“非法囚禁。”像听到什么笑话,温铩羽乐了一声,坐下主位,真诚地望向袁康曜,“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那不就是没有非法吗?”
“你!”
这句话说的好嚣张。戎玉怡都要发笑。她从没忘记过自己的立场,一致对外的时候,温铩羽毫无疑问是她的内人,她百分百无条件站在温铩羽这边——没有意外的话。
“谁说没有证据?遍地人证!”袁康曜目眦尽裂,一巴掌狠狠拍桌,看不得他这么嚣张。
“是吗。”温铩羽眉一挑,不再看他,而是环视一周。
有的人在他视线带到的瞬间,低下了头,而有的人则主动迎上来,试图锁定他的视线。
温浩涆。
两年前一场高烧,温浩涆高位截肢了,今后永远都只能依赖轮椅出行。
这件事戎玉怡也是去年才知道,她很怕被这对双胞胎报复,毕竟他们没人性的,连扒小猫小狗皮的事情都能干得出来,还能有什么是他们干不出来的?温铩羽死了,他们会迁怒到她身上也说不定,戎玉怡都怕出街一趟好好的结果被他们泼一身硫酸。
比起他们,温铩羽顶多算是人渣,居然考虑到轮椅比其他椅子要矮,为了照顾温浩涆想法,还给他垫了一层木台阶,做了轮椅固定。
可惜某些人不领情。
“那是当然,百德如今的话事人陈先生你都敢绑,温铩羽,等着坐牢吧你!”温浩涆歪嘴一笑,脸上满是亢奋的神色。
温铩羽扫他一眼,眼神无悲无喜。
温浩涆没坐轮椅之前,他就没把温浩涆当过人看待过,现在轮椅限制他作恶,挺好的,温浩涆曾公开说过,他见到好看的小美人就走不动道,因此还是龙勒公馆的常客,结果现在真走不动道了,何尝不是一种得偿所愿。
温铩羽没理他,他把温浩涆弄来不是为了吵架。这种挑牙料唇、唇枪舌剑、能动口绝不动手的场合,二十多年如一日般,他早已厌倦,无论是哪家的同辈,这帮人讲就凶狠,做就含撚,讲就天下无敌,打就无能为力,没一个能只抽的,挨到一根头发丝都要回家告状,废物,真是阎王殿大罢工,无鬼用!
他把视线落回到袁康曜身上,似乎对这样的情况有点儿疲敝,他不笑了,声线平平地说:“稍安勿躁啊袁生,既然请得你们上船,我定不会被你们捉到尾巴啦。”
袁康曜冷哼一声:“还挺自信。”
“做事不干不净,以为我像你们一样?”温铩羽低头笑笑,说,“想要把我告上法庭,充当人证、原告的角色,这件事等你们下船再议也不迟,总之我话落在这里,你们绝对拿不到我任何的非法证据。”
“那就等着瞧。”袁康曜冷眼瞧他。
“倒是你,堂兄,”温铩羽话锋一转,“虽然你没有我任何违法的证据,但我却有你龙勒公馆弄死人,再抛尸到我车里的证据。”
此话一出,满桌错愕。
如同平地里炸起的一声惊雷,三十多人不约而同擡起头,朝尽头的主位看过来。
袁康曜脸色一变,“你不要含血喷人啊!”
温铩羽“嗯”一声,点点头,浅浅笑说:“堂兄,这么多双眼睛盵着,你给这么大反应,他们会误会,我含血喷人,但是喷对人了。”
袁康曜心下一咯噔,这语气,这底气,难道是真有证据?他吓得望向斜对面的邵家平,后者面不改色地迎上他的视线,却没有任何表态。
袁康曜只觉得喉咙像是堵住了棉花,他哑哑开口:“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嗯,挺好。”
温铩羽还是那句,声音淡淡的,视线却落在桌上的牛排,仿佛根本没听进去,只是需要他的回应,他便回应了,回完后他笑了下。
像极影视剧里女友开开心心换衣服出去烛光晚餐,出门前问男友怎么样,男友的敷衍回答,“挺好。”
戎玉怡每次看到这种剧情都会生气,怒意瞬间升腾到颅顶。
他却显得漫不经心地,很性感,实在是……
很懂得如何引起群愤。
偏偏,无人敢愤。
简短的对话,起到一个讽一劝百的作用,即是在说袁康曜,亦是在暗指在座所有人。
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过去,那些看戏的、怒视的眼神,渐渐都变成了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谁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把柄落在此人手里。
除了温浩涆温盼柳两兄妹依然‘问心无愧’,其余人多少都面带心虚,看戏的好奇心削减,唯恐老猫烧须,烧到自己身上。
门口有人进来。现在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惊动戎玉怡的注意力。
她擡眼望去,是侍应生端着她的意粉走进来。
“……”
戎玉怡与面前这盘摆盘精致的奶油蘑菇意粉相瞪,忽然有点后悔点这么一餐,其他人被温铩羽这么一激,估计也没有胃口进食,这意味着这桌上只有她一个人用餐。
这太尴尬了,偏偏她还坐在风暴中心的旁边,但凡某人有一点动静,全桌人都会齐刷刷朝这个方向看过来……
就像现在。
顶着全桌人的视线,这面是不吃都不行,戎玉怡立马调整态度,熟练地挂上属于交际场合客套的笑容:“你们聊,你们聊,不用管我,畅所欲言。”
在这阵死一般的寂静中,戎玉怡忽然想到,其实现在无论她说什么、摆出什么态度都不重要,因为这些人不在乎,她也应该不在乎,对吧?因为现在该紧张、不安的人不是她,或者说,现在还不是她该紧张的时候,等什么时候死神镰刀悬在头上再担心也不迟。
温铩羽知她脸皮薄,轻易接过话茬:“其实今天请各位叔伯、兄长弟妹来,不为别的,事因敝人近排困惑实在想不明白,才请各位至此指点迷津。不过,我想在座心知肚明吧?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真的心里没点数吗?”
“温生这话说的,属实有点空手套白狼的嫌疑啊。”陈良骥笑了,他今年四十,新陈代谢不及年轻的时候,椅子两边扶手快要撑起他的肉,“我要不配合,你又能奈我何?还能把我们关一辈子不成?”
陈良骥是陈咏德的长孙子,今时今日陈家百德百货的话事人。值得一提的是,这位长孙子与陈咏德的私生子陈茂彦同年同月同日生,而陈咏德却把遗产大头都指给了陈茂彦的小孙子。
“陈生说话真好笑,我当然不可能关你们一辈子。”温铩羽拾起手边的叉子,灯下散发银光的叉子,漫不经心道,“但陈生你不会以为,我消失这三年多是去当植物人了吧。你们做过多少腌臜事自己清楚,我现在给你们留后路是希望你们领情知趣,如果你非要打开天窗说亮话,陈老爷子也不是没有可能——”恢复清醒,只要断了陈家私通医院注射的药。
“好,停。”陈良骥艰难地从满脸横肉中堆出笑容来,“闻名不如见面,温二少还真是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见谅。”温铩羽环视一周,“其他人还有疑问吗?”
“……”
“没有的话那我开始了?”
“……”
“放心,不会耽误大家太长时间,亦不会闹出人命——至好是不要闹出人命啦,也请各位长辈同辈多加配合,早日下船。”
自从前额像被什么东西糊住之后,他对这种无限绕圈子的场合感到十分厌倦,不知耐心为何物,只想速战速决。
视线擦过康定,后者点头,离开门边,在众目睽睽下推进一块白板。
戎玉怡对这种板子不陌生,她家里就有一块,以前温铩羽买来用作留言,后来戎玉怡也会往上面记一些想看想听的影片和音乐,又没时间去买带子,便会记起来,隔一段时间,这些东西便会出现在家中。
板子推到戎玉怡对面停下,处于主位与袁坤信的中间,那个没有椅子的位置。
在康定的操作下,白板旋转翻过另一面。
码得整整齐齐的白板黑字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一溜下来全是数字,带时间分隔符,精准到分钟。
13时6分,她对这个时间不陌生。
尽管心里有数,戎玉怡这一刹那依然屏气慑息。
或许,这一分钟,在座所有人都在认领那个属于自己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