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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羽毛/KillFeather 正文 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四章

    次日戎玉怡依然蔫了吧唧地,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坐没坐相,站没站姿。

    上午在房间里偎慵堕懒,下午泡六层图书馆,任世界纷纷扰扰,都与她毫无瓜葛。

    虽然身体偷懒,脑子却没闲着,满脑子脑细胞折腾,一时琢磨温铩羽为什么这么爱她,一时细思极恐近日频繁呕吐,月经推迟的背后原因……

    如果中招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小楼那次来得及吗?那也太快了,对不上,如果不是小楼那次,最起码要往前追溯到五月初……

    那岂不是已经一个多月两个月了?戎玉怡一脸惊骇坐起,感觉不可思议,但到底是不是,她也无从定夺,这种事情光靠自己琢磨很难推出个所以然,最好交给专业人士下结论,而现在,船上唯一的专业人士正忙得团团转。

    再是温铩羽为何这么爱她?先排除一见钟情。她能确定以及笃定,头两年温铩羽对她没有一点兴趣,甚至没有把她当成家中一员看待,顶多顶多由于朝夕相处,低头不见擡头见而比温家袁家的其他表堂兄妹的关系要好上那么一个台阶。

    是十六岁那一年吗?戎玉怡不太记得了,只模糊记得从这一年开始,温铩羽开始对她的生活管东管西,最开始没有那么变态,姑且维持在家人的尺度,譬如听闻她想走读,于是帮她在高中附近找好房子一类的关怀。

    那么让他转变的原因是什么?

    或者说,他爱上的那一刻,自己做了什么?

    ……

    思考过多,糖分跟不上,脑细胞抱团死亡,下午四点多钟,太阳跑到船的另一边,戎玉怡拖着什么都没做却依然疲惫的身躯来到七层甲板用下午茶。

    一路上遇到好些人,无一不是想要跟她谈谈,都在她的指示下被墨超赶走。

    闫梧桐亦然。

    闫梧桐前脚刚走,后脚书良朋来了,不提他倒还好,一提便来气,都不知道是自己看人眼光也太差了,还是人不可貌相。

    本就没有多好的心情叫这群人接二连三地破坏,戎玉怡丧丧地望天,她连自己的难题都没有解开,哪来心情应付这群人?

    戎玉怡懒散地挥挥手。

    墨超去赶人了。

    过了一会儿。

    墨超回来说:“陈良骥来了。”

    戎玉怡伏趴在桌子边,不假思索。

    “不和恶心人说话。”

    “好的。”墨超作势又要去请回。

    “慢住。”

    戎玉怡忽而坐直身身体来。

    海风轻抚她的脸,她乍然反应过来,这群人今天怎么一个接一个地来找她?

    “三小姐?”墨超站在她斜后方,等她指示。

    “我哥呢?”戎玉怡扭头看他。

    问出口的瞬间,戎玉怡有种非常不详的预感,脑子里忽然炸出很多可能性。

    她瞬也不瞬地直盯墨超,什么都没说,那阴晴不定的神情却和温铩羽如出一辙,像极了,无形的气场压得墨超心下一凛,说不出话。

    这么多年外面的人都传,这位突然出现的三小姐是温家唯一的小白兔。

    哪怕平日显得病弱温良的温折戟在他人眼中都是温文尔雅的老狐貍,更别说当家做主的温璇和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温二,三小姐和这几人站在一起,宛若进入狼穴的吉祥物。

    全家一起出席活动,记者狗仔拍到转卖的照片,她永远旗袍加身、冷脸焊死在杂志报纸上,只有和家人侧头交流时才会浅笑,清冷昳丽的眉眼微弯。

    墨超在老板身边做事这么多年,在他眼中,戎玉怡的形象自然比杂志报纸上的要鲜活许多,比如她压根不像表面这般柔弱。

    不过他谨记老板的交代,只能装傻回应戎玉怡。

    但他涉猎影视圈多年,充其量也只是个武指,演技实在拙劣。

    戎玉怡看着他,没有移开视线,慢慢眯起了眼睛。

    下一秒从椅子起来,离开甲板。

    走廊处,陈良骥正在等待,见她风风火火出来,以为她是要出来迎接自己,脸颊横肉刚要堆砌笑,却被无视地走过。

    陈良骥一怔:“温太太?”

    他作势追上来,被墨超拦下。

    戎玉怡浑然不觉此人是在叫她,不祥的预感覆盖的阴暗面扩散飞快,她心乱如麻地摁下电梯按钮。

    昨天的憔悴脸色,发烧,今天一天没听说他有动静,没可能啊,他从来不是低调的人。

    千思万虑涌上心头,在戎玉怡心底挂了个问号。

    进电梯前没人拦她,出电梯却遭到了阻碍。

    戎玉怡没为难他们,只摁着电梯打开按钮,说:“让康定过来。”

    不过片刻,康定从旁边闪现出来,“我听到了,找我?”

    她不确定温铩羽会不会见她,定在电梯里没动,只说:“梁鹤骞在吗?”

    “你不舒服?”康定愣了一下,刚在肚子里打好的草稿瞬间作废。

    她嗯了一声,点点头:“头晕。”

    “晕船?”康定脑子转得飞快,“那我先送你回房间休息吧,待会直接让梁鹤骞去找你。”

    戎玉怡杵在原地没动,“我直接去八零八等不更省事吗?”

    没想到刚才打好的草稿没有白费,这下依然能派上用场,康定心中一喜,说:“钟凯瑜临时接了个电话会,羽哥正在——”

    听得冷笑一声。

    康定合上嘴巴。

    “不好意思,想起好笑的事情,怎么不继续说?”戎玉怡问。

    “……玉怡。”他叹了口气。

    戎玉怡应了。

    康定却没了下文。

    戎玉怡与他对视几秒钟,旋即迈出电梯。

    这回不再有人拦她,电梯门在她身后缓缓重重地合上,漏出一线隙的光顷刻间后消失在八层。

    康定跟在她身后,保持了一段距离,没走太近。

    离八零八的门口越近,她步速越慢,心跳又重又响,来到门边,发现门是虚掩着的,里头有声音闷闷地漏出来。

    她顺手推开了门。

    房间与昨日没什么区别,他人坐在沙发那边的区域,身边环绕了几个人,皆是站着。

    旁边竖了一个输液架,遮了他大半边身体的梁鹤骞,正在调整他输液架管上的墨菲氏滴管,将输液速度调慢了些许,说:“你可不能再抽烟了啊,这话我说到嘴巴都要长茧,拜托你高擡贵耳,听一听吧,这回真得听我的,待会我让康定把你烟都给收走,你可别说他啊,就这么说定了啊,还有啊,切记,你不能再发火积郁了。”

    空气中比昨日多了一缕淡淡的消毒味,那几个陌生人穿着平常,清一色的白,从外形辨别不出身份,其中有个人笑着附和梁鹤骞:“就是啊,温先生,你这病最忌动怒。”

    戎玉怡站在门口,没听到他回话,虽也没见到他的脸,不过见人好端端坐着,刚才一路绷紧的神经,此刻终于得到舒缓。

    看来是昨天的发烧到现在都没好。

    梁鹤骞转过身来发现了她,顿了一下,刚要叫人。

    戎玉怡靠在门边,竖起食指比到嘴边,朝他轻轻颔首。

    梁鹤骞回以点头,示意其他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梁鹤骞让开的一瞬间,戎玉怡终于看到他的上半身,屋里光线不佳,全靠水族箱冷艳的蓝光照明,陆陆在里来回游动,穿透水体,鲨鱼的影子不时在他身上扫过,而他坐在沙发上,双眼蒙着白色的布条。

    戎玉怡搭着门把手的手指不知觉攥紧发白,一瞬间神色微滞,身体仿佛出不了气,血液都凝住了。

    梁鹤骞带着几人都到门边,戎玉怡脸色发白地与他对视几秒,两人欲言又止,终不是交流的时机,她让开了身体。

    康定有话要问梁鹤骞,回头看看门边一脸煞白的人,转身随梁鹤骞走了。

    戎玉怡回到门口,心沉下几寸,无论如何都没敢踏进一步。

    他就坐在那里,双眼梦着白色纱布,巍然不动,陆陆在他面前打转,影子局部重叠,他不为所动。

    不知过了多久,僵持着的身形终于微微一动。

    戎玉怡不自觉地屏气慑息。

    他缓慢地站起身来,顺着输液架抚摸上去,晃晃输液瓶,垫垫重量,尚有小半瓶没吊完。

    他移动输液架,不疾不徐绕过陆陆,往对面的房间前去,走到一半忽然听到轻微的呼吸声,不像哭,更像是颤抖的呼吸声。

    人在被剥夺视觉时,听觉总会比从前要敏感,温铩羽身形一顿,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有人在门口。

    “康定?”他喊着。

    没有人回应。

    他在原地顿了两秒,才往门口的方位走去。

    带着输液架,他走得不算快,路线却异常精准,没有初次失明的人会出现的那种慌张和害怕。

    到了门边,他咫尺之遥。

    戎玉怡大气不敢出一声。

    温铩羽的手擡了起来,戎玉怡本以为他是想通过摸自己的脸,辨认自己是谁,没想到他却蓦然把手放在了自己的头上,掌心贴合住她的头皮脑壳。

    “玉怡。”他认出来了。

    戎玉怡身形一颤。

    “嗯……”戎玉怡的声音也跟着身体颤抖,像一条敏感而短促的线。

    “那俩还真没鬼用。”

    他的声音平稳,挟笑的口吻,还有余兴开玩笑。

    “你怎么了……?”戎玉怡艰难忍着不受控制的声音。

    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

    她不知所措,头皮都在共振。

    温铩羽收起笑容,手慢慢移下来,额际眼尾脸颊,她站着一动不动,任他抚摸着自己的脸。

    还好,脸上没有泪水。

    “别紧张,只是短暂失明,不碍事。”

    “怎么,怎么可能不碍事?”戎玉怡拉下他摸自己脸的手。

    白色纱布缠绕了他的眼睛,底部被鼻梁顶起来,她凑近从下往上看,里面还有几层,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睛。

    “到底,怎么了?”她忍着激动的情绪,说话吭吭巴巴。

    “先别激动,好吗?调整一下呼吸。”他没回答问题,而是凑近了些许,低声的语气道。

    戎玉怡说话已经一抽一抽的,虽然没哭,呼吸却很急促,肩膀随着呼吸发抖,这是焦虑的症状,她的手也在抖。

    “好。”她深呼吸一口气,听话地调整着呼吸,一边牵着温铩羽往里走,感觉双手软绵绵的,皮肤发麻,绵薄无力。

    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将他搀扶到沙发旁边,已然止住哭欲和更深一步的焦虑,才想起来温铩羽刚才是要回房间,听到自己的动静被打了个岔,才走向了门口。

    “你要睡觉吗?”她蹲到温铩羽身前,执着地看着他的眼睛,左顾右眄,不像是被打的。

    “淤血压迫了神经。”温铩羽无奈地摁住了她不断乱动的脑袋,“别看了。”

    “那要怎么才能好?手术后淤血散了就好吗?”

    可能吧。他想,回答:“对啊。”

    戎玉怡心中大石落下来,能康复就好,她把下巴搁温铩羽腿上枕着,有点伤感,她不习惯温铩羽脆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