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实际上戎玉怡在想了,她翻了好几天字典,想给宝宝取个好听的名字,只是尚未进入决赛圈,不知道选哪个好而已,她想和温铩羽商量,可大哥说他还没出复查期,短期内不能回去。
听起来就像是在哄自己一样。
就算没出复查期,打个电话总不费什么力气。
归根结底……
他放弃她了。
屏幕里的女孩儿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变成若有所思的样子,很快又将那些思绪从脑海中抖出去,看回屏幕里的大哥。
他在书房里,背后斜侧窗户拉开一角窗帘,今日旧金山天气不错,碧空如洗,阳光金灿灿地淌进来。
大哥坐在窗帘后,适度的阴影突出了他几分硬朗几分柔美的五官。
他的视线却在电脑和电脑后来回转换,擡眼,看看电脑后,又半垂眼睫,看看她。
戎玉怡不明所以,刚要问他怎么了,想起他刚才那个“进”,是谁进来了吗?
下一秒,大哥微微起身,伸长了手靠近镜头来。
他把放在电脑顶部的摄像头,调转了个方向。
视野一下豁然开朗。
看清了屏幕的戎玉怡,瞬间愣住了。
朝思暮想的人,他就倚靠在屏幕里的门边,两三个月不见,黑发长出来了,不长不短,修剪得清爽。
眼睛依然缠着布条,这回是绿色的布条,末端摆下来,衬他身上的黑色休闲西装,也格外好看。
也,瘦了,瘦削,背脊微弯,抵着门框薄薄的一片侧影。
戎玉怡失神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过我想了一个名字,还没敲定下来,说给你听,好吗?”
她紧紧盯着屏幕里的人影。
他靠着门框,手仍搭在把手上没放下来,握紧了把手,却微微侧过头来。
侧耳倾听。
戎玉怡声音都变得柔和,说:“剑雪,怎么样?男孩女孩都能用,你说好不好?”
有时,戎玉怡觉得兄弟俩的名字取得不好,折戟就不说了,形容失败惨重,什么玩意儿,而铩羽,羽这个字太轻,偏偏还要去铩,去摧残,损伤……
另一方面,取名的初衷是两人一生太顺了,希望得到两极平衡才从名字上压一压,如果名字真能左右命运,那这不就是无事生非,无中生有吗?
她希望自己的宝宝从出生开始就不被束缚,更不被区区一个名字限制,她希望「ta」有剑一般的勇气与坚毅,如剑一般光芒四射,果敢、决断的勇往直前,而雪,则希望「ta」心地善良,不染纤尘,也寓意傲雪凌寒,象征不怕困难。
如果说名字是她寄予宝宝的厚望,希望「ta」大胆地面对世间一切,那么家庭将是「ta」的后盾、剑鞘,永远的靠山。
她说完这番话,便屏气敛息,不敢眨眼,怕一个晃眼,就错过他的反应。
屏幕中他隔得很远,六七米的距离,现今市面再顶级的摄像头,这个距离也只能描出他单薄挺括的身形,描不出他细致的表情变化。
戎玉怡瞬也不瞬地盯着,等待他的答案。
他不知道摄像头对着他,以为自己的反应不会被看到,对着面前的门板、空气,微乎其微点了点头。
他很喜欢。
半晌泄了劲儿似地,转身离开。
戎玉怡抿了抿唇,心中五味杂陈,能见到就是惊喜,却又说不出开心,轻易就被他的低落影响。
温折戟适时把摄像头转回来,说:“虽然一直故作轻松,还反过来安慰我们说没事,但失明对他打击挺大的,本来以为做完手术会好,结果没好,医生那边的说法是眼睛没问题,心因性失明因素更大,就跟他失忆那样,经历了一些应激事件,造成精神创伤,说是去除诱因有自行恢复的可能性。”
戎玉怡越听,五官越垮。
“诱因?有说是什么吗?”
“谁知道呢?”温折戟叹口气,“这个他自己最清楚,自己折磨自己罢了。”
结束视频后,戎玉怡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自已,回过神来,又懊恼,刚才怎么没拿相机拍下来,那一幕构图……还挺好看的,超堕落的松弛感。
戎玉怡捂着心脏,不免心旌荡漾。
不久后沉定下来,又惑然,满腹疑因。
诱因,不会……又是她吧?
他到底喜欢自己什么啊?戎玉怡百思不得其解,一个人真能爱另一个人如此深切吗?
还没等戎玉怡想出个所以然,肚子忽然动了。
戎玉怡愣了一下,低下头来,定定看着忽然蠕动的肚子,她手抖了一下,不确定般的,拉起领子,低下头,视线往里偷窥一般——
有什么在从内部顶她的肚皮。
确认这个发现,戎玉怡大气不敢出,唯恐惊扰了它,只死死盯着。
虽然医生之前就跟她说过,妊娠到十八周之后会出现胎动,成型的宝宝会在子宫里头开始活动,比如可能翻身、伸手、踢腿、打哈欠诸如此类的动作,胎动会冲击子宫壁,引起子宫壁的活动。
这些都是有可能出现的状况,是正常的,但第一次目睹,戎玉怡还是吓坏了。
好恐怖,好像随时会开膛破肚,冲出来。
她瘪了瘪嘴角,两眼有泪蓄着,有点害怕地放下领子,无视了在动的肚子,擡眼看着屏幕,不久前,哥哥还在这里。
片刻后,又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无法感知内部,好像有人在隔着被子搔划她的肚皮,与其说是轻轻挠动,不如说是在跟她互动一样。
从那天开始,戎玉怡逐渐喜欢上跟宝宝对话,开始理解了闫梧桐为何会那么温柔的摸肚子,那都是自然而然的动作。
闲得无事,她请了老师到家中授课,主要是学习一些胎教,比如听音乐之类的,以及宝宝出生后该如何照拂,抱姿和冲奶都要学习。
虽然一切有护工月嫂和保姆,但戎玉怡认为该会还是要会的,她不想缺失这一环节,她曾经没有的,她希望自己的孩子得有。
尤其她从钟凯瑜发来的邮件里看到,温铩羽也在上课,学习如何泡奶,给婴儿换尿布。
这一刻她觉得好幸福,相隔一万多公里却同频了,好似在一起学习如何迎接这个宝宝。
钟凯瑜的拍摄角度越来越大胆了,从一开始的侧面偷拍,长距离光明正大的拍,再到如今近距离拍摄。
他说这台相机是大老板给他的,设置过后的拍摄快门没有声音,叫他放心大胆拍,拍清楚一点,否则画质本来就糊,上传到电脑压缩后便更糊了,那边收到到底还能看清什么?
钟凯瑜不敢说,其实温铩羽早就知道了,否则也不会用他是高材生,待在他身边太浪费的借口,让大老板把他收回去。
主要是最初那台被弃用的相机,快门声音太大了,他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实则在这位失明人士耳中一清二楚。
“别拍了,我还以为你暗恋我。”——他的原话。
吓得钟凯瑜脸色煞白,天地良心,他是直男。
虽然小老板没问他拍来发给谁看,不过钟凯瑜觉得他应该是知道的,否则他每天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像走秀的模特,开屏的孔雀,用意何在?
今天是水墨布条。
搭配他今天一身水墨的西装,白色手套。
据说刚从家庭聚餐回来,钟凯瑜陪同一起去了,觉得今天好看,于是拍下来发给戎玉怡。
那边与离岛时差十五个小时,戎玉怡九点钟睁开眼,十点钟打开邮件,那边晚上七八点。
接近傍晚拍的照片,天际乌云憔色未歇,他站在车门边,西装两侧袖子挽起到手肘,专门设计里头用白色料子过渡,配套的半袖白手套撑着手杖,代用了导盲杖。
真好看啊。戎玉怡唇瓣反抿,心脏像小鹿乱撞,低下头,胎儿好像也感觉到了母亲的情绪,也在撞着。
这让她想起为何九点睁开眼,十点才打开电脑登陆邮箱。
因为早上睁开眼时,她没感觉到宝宝的存在,于是轻轻拍了几下肚皮,结果宝宝却动了,像是在回应她,表示它在,还活着。戎玉怡感到神奇,感动,快要哭了,就这么玩了十几分钟,才起床洗漱。
以往戎玉怡会在这个时间下楼用早餐,今天却迟迟没下来,老管家有点担心,怕她在房间里发生了危险,无法呼救,便叫康定上去瞧瞧。
刚要敲门,门从里打开。
戎玉怡没想到他在门口,微笑道:“早。”
康定:“早。”
她穿了一条清雅色调的水墨长裙,裙摆水墨的刺绣栩栩如生。
康定感觉到她今天心情不错,比之前任何一天都要好,不过大清早的,康定挠了挠头,这是做了什么美梦吗?
下楼时,康定说:“闫梧桐来了。”
戎玉怡惊讶:“来做什么?”
康定回复:“我问她了,没说,只说一定要见到你,我说你没有起床,她就一直在门口等着。我看她神情紧张,应该是有重要事,不是简单来见面的。”
戎玉怡沉思片刻,她不是很想见闫梧桐,便说:“我吃完早餐再让她进来。”
“好的。”康定点点头。
戎玉怡一边往餐厅走,一边猜测闫梧桐的来意,应该是有关于袁康曜越狱的事情,这件事昨天康定收到风后,第一时间告诉了她。
离岛进入十二月后,空气都变得冷冽,清冷,闫梧桐在门口的车子里等了足足三个多小时,到十一点钟,才有人过来告知她:“袁太太请进来吧,我们三小姐在花房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