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黑月光
钟楼上的表盘秒针转了几转,林杳腿脚有稍许不便,她看看楼梯又无言地看看沈郁白,转了头:“不去了。”
沈郁白扯住她胳膊,另一只手搭在扶手上,说:“你还真容易放弃。”
“过来。”他用了点劲儿拉了她一下,声音低下去,“又没说让你自己拎着脚跳上去。”
少年招呼都不打一下,直接蹲下身子把她扛起来,林杳的身体一瞬间失重,两只手撑在他肩膀上,偏了头去叫他:“疯了吧,这样还不如让我回家。”
沈郁白撇了撇唇,嗤出一声:“这时候好强有什么用?”
林杳刚把眉毛拧了起来,就又听见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依靠别人对你来说就这么难?”
她擡起的手又放下,脑袋垂了下去,滑落的头发堪堪遮住她的脸,她咬咬牙:“我自己有胳膊有腿的,为什么要依靠你?”
“有腿?”沈郁白微微低眼,视线轻飘飘落在她被纱布缠起来的膝盖上,“站都站不住了还逞强。”
他把人往上托了托,步子还是稳的,一步一步走上楼梯,转过黑暗,天台处的月光落在两人身上,沈郁白擡眼看了看天上的月牙,轻飘飘地吐了一句:“有够麻烦的。”
天台处无比冷清,高处的风更大了,直直打在人身上,林杳被他放下来,夜风吹得人眯了眼,头发也纷纷往后扬。
但是月亮确实清晰又完整地露了出来,周边零落地缀着几颗星。
沈郁白两只胳膊搭在栏杆上,一直挺直的背松懈了下来,往下塌了塌,他擡腕看了眼表,说着:“太凉了,看五分钟就走吧。”
林杳擡头看了几眼,又低头看着街上亮起的盏盏灯火,远处的江上大桥上还亮着霓虹灯,色彩斑斓,江水贯穿城市心脏,倒映出明灭人间。
她靠着墙坐下,躲风,沈郁白侧头瞄了她一眼,也屈着一条腿坐下。
他记起些什么,问着:“我妈说你要过生日了,哪天?”
林杳往后靠了靠,思索着说:“周六。”
“哦。”他不着调地应了一声。
像是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林杳仰着脑袋看月亮,又张了嘴问他:“你呢?”
“我十一月二十二。”沈郁白觑了她一眼,“你又记不住,问了也白搭。”
她撇撇嘴,“你多跟我说几次我不就记住了?”
“怎么?”少年单手支着脸,微微转过身子盯了她几秒,半挑着眉,“你到时候会给我送礼物?”
林杳敷衍:“看我心情吧。”
闻言,沈郁白还极为敷衍地笑了一声:“你每天心情都烂,笑也是假笑,哪有心情好的时候。”
她心想其实也不尽然,大部分时候心情确实都挺烂的,但是现在就还不错。
下一秒,沈郁白从兜里拆了个糖出来,不由分说地塞进她嘴里,玻璃纸抵上唇瓣,然后被他回收。
他表情未动,还是一副冷淡的样子,睫毛低低的,启了唇,以一副类似命令的口气说:“吃。”
凉风把他的头发吹得乱,远处的灯光打在他半边脸上,眼睛里都渗进去一些细碎的金光。
沈郁白把糖塞进她嘴里就撤了回去,混杂着水果糖和青柠味道的风渐渐飘远,林杳用牙齿咬住那颗糖,看着少年慢慢撤回手,把糖纸塞进口袋,又靠了回去,偏着头闭上眼。
他张了张嘴:“糖吃完了就走。”
她把糖咬碎,水蜜桃的味道在口腔里爆炸开来,空气里都甜腻腻的。
回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家里的灯都是黑的,沈郁白把她领上楼,林杳拉开门进去,转身看见他还没走,想了想,她又说:“早点睡。”
他眨了眨眼,说了个“好”才转身走。
晚上睡觉的时候,林杳躺在床上看见了窗户外面挂着的两个晴天娃娃,她搜了沈郁白的生日,是天蝎座,适合的宝石是祖母绿、绿玉、绿松石、蓝田玉,都不便宜。
她“啧”了一声,把手机摁灭,闭了眼。
林杳从小到大给人送礼物就都是送天然石手串,矿石有各种各样的属性,可以安眠、提升气运,虽然不一定真的有用,但寓意总是好的。
她给很多人都串过,但是沈郁白这串估计最贵,挑珠子都得费点心。
明明他才是那个大麻烦。
周六那天,白柠早早提前约了林杳,说要给她好好庆祝一下。
林杳自然不可能把人带到沈家去,就回了舅舅家,当时家里只有阿婆在,舅舅舅妈都去店里了。
她真正玩得来的朋友也不大多,白柠和刘静都来了,刘静说话有点结巴,阿婆觉着她可爱,切给她的蛋糕都大了一圈。
三个人去房间里待着,吃饱喝足了以后就搬了椅子靠着坐,话题能聊到天南海北去。
白柠戳了戳手机,问着:“唯一的遗憾就是我们没上一个学校,大学要不要考同一个?”
刘静捏着椅背,郑重其事地点头,提议着:“以后说不、不准还能进、进一个公司,当、当同事!”
她的声音低下去:“一直能在、在一起就好、好了。”
刘静以前没什么朋友,好多人觉得跟结巴说话很麻烦,不怎么愿意跟她交流,于是她特别珍惜现在得到的朋友。
林杳把下巴压在靠背上,眼睛低了低,犹豫着说:“这个,估计不大行。”
小区楼下就是一条公路,车笛声此起彼伏,闷闷地穿透房间的玻璃传进来,她挺认真地说着自己的计划:“我是打算考警校,然后进警局工作的。”
白柠耸耸肩:“这有什么不行的?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也挺想去的。”
她摊了摊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就我家里那个情况,我此生唯一的梦想就是证明自己不比我那个弟弟差,我爸妈不就觉得女孩子就得干文职,性格要温温柔柔的,得讨男人喜欢、嫁个好男人才能让自己的一辈子有保障。”
她翻了个白眼,“我可去他的吧,我以后就不婚不育,当个丁克,谁还能管得着我了?他们那么喜欢儿子,就让我那个弟弟给他俩生108个孙子。”
林杳听得想笑,肩膀抖了抖。
白柠还说:“我这么努力学习、提升自己,又不是为了配得上某个男人,只是为了自己以后能经济独立而已。”
“反正新生儿生育率都跌破八百万了,这个破社会不改变的话,也就这样了。”
她说得口干舌燥,还拿着桌子上的水杯猛地灌了几大口。
刘静晃了晃脚,咕哝着:“我倒是没有你、你们那么远大的志向啦,如果你们都去的话,我也、也会努力跟上你们的,你们是我最、最好的朋友了,我特别喜欢你们。”
她顿了顿,“而且我、我也想为自己做点事,林杳是、是想保护别人;白柠你、你是想证、证明自己;我呢,就是单纯地为了不、不被别人拯救。”
刘静揪了揪头发,低着头,“我从前被、被人欺负的时候,就在、在想,如果有一天,我能自己救、救自己,不让看到我、我的人觉得:女人只能等待被救赎。就、就好了。”
林杳看着她,擡手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当然能做到。”
白柠长臂一挥,捞着两个人的脖子,三个人的脑袋怼在一起,她说:“虽然还不好说以后的事,不过我觉得我们能做很久、很久的朋友。”
林杳:“有多久?”
白柠:“久到下辈子吧。”
林杳听得笑,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万茜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庆生。
之前万茜问她要不要在沈家庆祝的时候,林杳还回绝过,说自己答应了阿婆回自己家庆祝,结果万茜还特别失望,告诉她:“我们这儿也是你家呀。”
她当即一拍手,又向林杳提议:“要不这样吧,你中午回舅舅家过一次,晚上就回我们这儿来,我们再给你过,怎么样?”
林杳看着她的表情,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就答应了下来。
沈家给她买了个巨大的蛋糕,万茜把她摁在桌子边上,让沈郁白给她戴那个小皇冠。
沈郁白的表情有点无语,把小皇冠挂在手指上转了几圈,又看了看林杳,问她:“你要戴?”
林杳的唇角几不可闻地抽了抽。
万茜:“当然要,快给人家戴上。”
万女士还挺有童真的。
因为中午吃过一次蛋糕,林杳觉着有点腻,晚上就吃了一小块,那么大一个蛋糕还剩下好多,沈郁白穿了外套走到玄关处换鞋,林杳看了他一眼,他就冲林杳勾了勾手指。
她狐疑,没理他,沈郁白就低头给她发消息:“现在我俩出去,等她们睡了再回来,不然她会让我们把剩下的蛋糕处理掉。”
林杳实在是吃不下,她想了想,还是跟万茜说自己也出去溜达一圈。
她把大门关上,沈郁白还靠在门边,低头觑了一眼她的膝盖,顺口问着:“腿伤好了?”
林杳晃了晃腿,应着:“差不多了。”
他大步往外走,头也不回地叫着林杳:“跟上,带你去个地儿。”
又带她去个地儿,一点新意都没有。
林杳把手塞进口袋里,摸到一串冰凉。
她都快忘了,自己前几天给沈郁白串过手串,有几颗太贵的珠子就找了色泽差不多的平替,不过应该大差不差。
外面的天已然半黑,她踩着沈郁白的影子跟上去,想着:
反正他也没少帮她,如果今晚沈郁白会送她礼物,那么她也会把这串手链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