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是沈沂先妥协:“我没这么说,你别生气。”
他目光落在房间内一个虚无的定点上,声音有些空,“对身体不好。”
“我们谈……”赵南星的话被电话铃声突兀打断。
她轻呼吸一口气,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但心总被揪着疼。
沈沂的态度让她的心揪着疼。
可是哭不出来。
赵南星只是觉得难过,甚至并不怨沈沂。
这个孩子的到来本就是意外,是从未受期待的。
他似乎没什么理由愉快地接受这个孩子。
就连她自己都从未期待过。
所有的话都被吞咽回去,她侧过身拿起手机,看见来电显示后眉头微皱,却也冷着脸接通,“什么事?”
声音冷硬,听上去很冲。
可对方并没计较这些,而是温声喊:“南星,你现在做什么呢?”
“家里。”赵南星说:“睡觉。”
“你能不能来趟我这儿?”赵德昌声音低沉,略显疲惫:“你奶奶想见你。”
她屏住了呼吸,在长达一分钟的思考之后才开始正常呼吸,手指抠着被子,“我有点累。”
言外之意就是不想去。
“她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见一面少一面。”赵德昌说:“你也知道,她现在也就勉强记得你,还记挂着你……”
“我该感激吗?”赵南星反问。
赵德昌被她的话噎住。
“她只记得我,我就必须去吗?”赵南星声音冷冷的,不留情面:“有赵祈霖在就足够了吧,她会开心的。”
“她不认识霖霖。”赵德昌叹了口气,微顿:“甚至也不记得我,只一直问星星在哪儿。”
“她明天就回养老院了。”赵德昌又说:“知道你忙,没时间去养老院,今天就不能来看看么?”
他留了很长的时间给赵南星思考,最终赵南星仍硬着心道:“不了。”
拒绝之后也没再给他说的机会,只问:“还有其他事么?”
没等赵德昌回答,她便道:“那我挂了。”
直接把电话挂断。
她这一番行事毫不拖泥带水,干脆又利落。
一点儿都不像在给家人打电话,而是跟仇人。
她捏着手机,低头出神。
人的想象力很丰富,所以她的脑海里轻而易举就出现了奶奶佝偻的身影。
回忆如排山倒海一般袭来,她的手掌有种麻木的痛感。
直到一双白皙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带着冰凉的触感。
“赵南星,松手。”沈沂的声音在一瞬间把她拉回现实,她缓缓转过头,只见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带着浓烈的担忧,但又很快低下头,把她捏着手机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赵南星摊开手掌,发现掌心有指甲印。
因为她从来不留长指甲,所以印迹不深,但很红,整个掌心都泛着不正常的红。
她把手机倒扣放在床头柜上,躺下翻了个身,背对着沈沂:“睡了。”
细听还能听到她的鼻音,带着哭腔。
“赵南星。”沈沂喊她。
“嗯?”赵南星闭着眼睛应。
“我能送你过去。”沈沂说:“其实也可以见一面。”
赵南星保持沉默。
在沉默之中,沈沂低声问:“你是不是还对过去耿耿于怀?”
赵南星依旧没说话。
她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沈沂。
或许他并不能体会这种情感,可对她来说,那就是无法跨越的山与海。
在得知奶奶得了阿尔兹海默症的时候,她也曾尝试着跟奶奶和解,但每一次同奶奶见面,她回来以后就是无尽的噩梦。
梦里的一切都是晦暗的。
她一次次站在悬崖边上,又一次次把自己拉回来。
后来发现,无法和解。
她释怀不了。
或许有的人生来敏感,但赵南星是一步步变成了敏感的人。
她幼时情感十分迟钝,成日里笑嘻嘻,从没把什么事儿放在心上。
但现在成为了一个无法跟自己和解的人。
“那会奶奶对你挺好的。”沈沂的声音带着回忆的缱绻,好似想起在沙棠村的过去,令他感到愉悦:“我还记得你在家里最喜欢奶奶,有什么好玩的事都会讲给她……”
“所以呢?!”赵南星厉声反问,强势地打断了他的话。
她背对着沈沂,声音里带着哽咽,却还是冷硬地回:“我现在就必须去看她吗?我不想去不行吗?”
“我没这个意思。”沈沂说。
“她现在记得我,我就必须感恩戴德吗?”赵南星的眼泪从眼角滑下来,但捏着掌心强迫自己平复情绪,只带着些微哽咽的声音质问:“我不去见她是错了吗?”
“没有。”沈沂的手轻轻落在她的肩膀,想安抚她,可她却一挣身子,把沈沂的手挣开。
赵南星颤着声音说:“错了那就错了,就让我错到底。”
“赵南星。”沈沂喊她:“你别激动。”
“我没激动。”赵南星说:“哪怕是她去世,我说不去就是不去。”
就像是把自己一直伪装的面具给撕下来,血流不止,可赵南星无视那些伤口,甚至主动践踏那些伤口:“沈沂,我就是这样的人。”
“沈沂。”赵南星喊完他名字以后那声哽咽怎么也吞咽不下去,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她说:“你认识的赵南星早就变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她都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有一天她照镜子,发现赵南星不会笑了。
那天她站在镜子前,伸手拉扯自己的嘴角,努力往上扬,却发现怎么做都很丑。
她没能再开怀地笑过,因为这世上没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她考上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那天甚至都没笑出来,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甚至只有微微的庆幸。
“这个孩子。”赵南星说:“如果你不想要,我……”
她终于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气,将下唇咬出了很深的印迹,直到她自己感受不到痛,像是有一只大手抓住她的心脏,不断地拉扯,而后拼尽全力地伪装,不让沈沂听出她的难过,只用那种冷硬的语气说:“我会约梁医生打掉他。”
“赵南星。”沈沂从后边抱住她,“你别说了。”
赵南星瘦削的身体被他拥在怀里,可沈沂却感受不到温暖。
他尝试着去平复她的情绪,把她的不安和破碎都拥在怀里。
但赵南星只是冷淡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睡吧,我累了。”
随后伸手关了房间里所有灯,世界陷入漆黑。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
赵南星想蒙上被子嚎啕大哭一场,就像那三年里沈沂不在这个家的时候,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哭。
但此刻沈沂在,她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赵南星的决定没有错,不会错。
她只能往前走,不断往前走,因为回头看全是黑暗。
黑压压地,让人窒息。
还有不断传来的哭声,不绝于耳的、让人久久无法释怀的哭声。
赵南星连呼吸都是缓慢的,她得平复一会儿才能呼一口气,而后屏息,等到差不多了,确认自己不会发出啜泣声,才会吸一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沈沂贴近她的身体,修长的手臂将她揽紧,他温热的呼吸掠过赵南星的耳际。
声音无奈却温柔:“留下这个孩子吧。”
如果你想要的话。
赵南星听见了,却没有回应。
—
情绪被极端拉扯以后只剩下筋疲力竭,而后昏昏沉沉,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恍然间还当回到了小时候。
总有人坐在巷子口等她放学回家,也总有人牵着她蹲到小溪边洗手。
会有人给她梳漂亮的麻花辫,在她的小辫子上夹最亮眼的发卡。
会有人在冬日给她煮一碗热乎乎的姜汤,在她闹脾气不想喝的时候就捏紧她的鼻子,哄着她喝下去。
那道身影很挺拔,尽管上了年纪,但头发尚未花白。
会在她离家出走时徒步二十公里去找她,然后拉着她的手带她回家。
光影明明灭灭,一束光打下来。
佝偻的身影站在亮处,但很快,光亮熄灭。
赵南星往前跑,却怎么都抓不住那道身影。
跑着跑着最终坠入深海,快要呼吸不过来。
最终,梦醒了。
赵南星是被饿醒的,她醒来后下意识望向窗外,窗帘拉得很严实,房间里的灯再次亮起。
不算刺眼。
应当是沈沂在她睡着以后打开的。
但沈沂不知道,她现在闭了灯也能睡着。
赵南星饿了,但不想动,脑海中浮现的都是梦里的场面。
有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像个将死之人,过往的一切会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飘荡。
可她分明在努力的生活,没有任何消沉的念头。
这个点沈沂应当还睡着,所以她不敢动。
沈沂本就浅眠,前段时间因为在医院陪护也没休息好,她并不想吵醒沈沂。
尽管没能安稳地睡一觉,她的情绪也在这几个小时里平复了许多。
甚至开始后悔之前为什么要情绪上头说那么多话,把破败不堪的她撕碎了给沈沂看。
沈沂看见如此卑劣的她,该作何感想?
是该庆幸当年离开还是该后悔被重逢后的她的表象所欺骗,选择结婚?
赵南星不得而知。
她也不会去问沈沂,再将这个问题扔出来,把破碎的自我剖析给沈沂看。
能说出一句“你认识的赵南星早就变了”已将她所有的勇气消耗殆尽。
可隔了很久,赵南星只能听到自己清浅的呼吸声,她尝试着翻了个身,却发现身侧没人。
房间里空空荡荡,她伸手摸了下身侧,一片冰凉。
沈沂不知去了哪儿。
赵南星坐起来,伸手拿起手机,没有新消息到来。
终还是被她吓走了么?
赵南星想,这样也好。
或许沈沂明日就会提起离婚,那她该怎么说呢?以什么样的姿态才会让自己输得不那么难堪呢?
应当是笑的。
可是想到那个场景,她感觉自己可能笑不出来。
那就努力不哭出来。
这便算赢了。
可赵南星从未想过,感情是论深浅,并非论输赢。
—
赵南星胡思乱想着,最终拗不过肚子的抗议,起身下了床。
她厨艺太差,所以不会轻易尝试做饭这件事,深夜点外卖也很不切实际,等外卖过来她可能就已经饿过了劲儿,所以从柜子里翻出一包泡面,开了火加水煮。
夜深人静,偌大的家里安静到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等沸腾的水声结束,她把面倒在碗里,一个人坐在餐桌前。
碗中是蒸腾而起的热气,只孤零零地摆了一双筷子。
这场景让她梦回高三。
高三那年,周淑的工作突然变忙,经常加班到很晚。
有时她做题到十二点多,正是发育期,肚子饿得极快,她就会去厨房煮一包面,一个人安静地吃完,然后再回房间。
房间里的台灯会亮一夜。
等翌日醒来,她会叠好被子,关了台灯,小心翼翼地出门,迎着晨风在校门口买一个面包,囫囵几口吃完后再到教室里喝一杯水。
两点一线的枯燥生活,她过了很久。
就像是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永远不停摆。
那会儿她总霸占着成绩榜第一,可没人羡慕她。
所有人都能看见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在教室里除了看书就是做题,把自己埋于题海,才能堪堪保住第一的位置。
相反大家更羡慕那些张扬恣意的同学。
像沈沂这种,总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一切的人更容易得到大家的追捧和羡慕。
他可以轻而易举考第一,家世显赫,长相优越,就连运动都比常人要优秀。
永远在感慨上帝在创造人类时的不公。
那时的日子很苦,赵南星却不敢多想。
她有次无意在草稿纸上写下了沈沂的名字,同桌看见后问她:“沈沂是谁?”
赵南星直接把草稿纸捏成团,撕成碎片扔进了垃圾桶。
空荡寂静的家让赵南星总忍不住回忆过去。
终是忍不了这寂静,她打开手机点了随机播放。
很舒缓的节奏,赵南星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似熟非熟。
她就着这首歌继续吃,等这首歌唱到高潮——
[最肯忘却故人诗
最不屑一顾是相思]
她的筷子夹断了几根面,就那么顿在空中。
毛阿敏的声音带着扑面而来的年代感,把她拉回了那年夏天,捧着冰西瓜坐在电视前看《西游记后传》。
从《西游记》一路追到后传,老太太就陪着她一起看。
别家的小女孩儿都在追动画片、偶像剧,开始买画报和周边,而她成天追《西游记》《射雕英雄传》这类片。
众人都揶揄她没一点少女心,老太太便说:“这是侠义精神。”
老太太总能捧着她,不管她将事情做得多糟糕。
所以赵南星从没觉得自己做错过事情,因为在老太太眼里,她总是对的。
老太太的鼓励式教育让赵南星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所以沈沂在转学来了以后被人欺负的时候,她敢站在沈沂前面。
还敢跟一帮小孩儿打架,打得灰头土脸,然后拉着沈沂一起回家,特骄傲地说:“他们都打不过我,我牛不牛?”
周淑揪一下她的耳朵,教训她:“有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儿?”
“有呀~”她就躲到老太太背后,“奶奶,你说我有没有?”
“谁说女孩子只能有一种样子的?”老太太给她竖大拇指:“做得好。”
周淑嗔怪:“妈,您就惯着她吧。”
老太太拉着她去洗手,一点点给她洗干净手上的污垢,把受了伤的地方贴上创可贴。
她就会把沈沂一起拉过来,一边恐吓他一边给他洗手:“以后他们再打你,你就揍回去啊,不然别说我认识你。”
沈沂安静地看着她,仿佛看一个异类。
她握紧拳头,在他面前挥一挥:“干嘛?想跟我打一架啊?”
“不。”沈沂说:“我要回家。”
“不行,陪我看电视。”赵南星拉着他:“我救了你,你得报答我。”
于是打开电视,并排坐在一起看。
等看完了她还意犹未尽,缠着老太太给她唱主题曲。
就是这首歌。
老太太有副好嗓子,据说早年是文工团的扛把子,所以唱起来别有一番韵味。
她总坐在跟前听得津津有味。
老太太都唱腻了,她没听腻。
所以老太太便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唱给她听。
就连沈沂的外婆都说:“我都快听腻了,这么好的嗓子唱什么不好?”
赵南星却说:“我就要听这个。”
那年夏天,她听了有几百次。
也不知道这音乐软件为什么会给她推送这么老的歌。
向来辞旧迎新,这歌都过了二十多年,却还是准确无误地在这个深夜推进了她的歌单。
情绪再也绷不住,赵南星坐在厨房里,眼泪簌簌落进冒着热气的面里。
沈沂站在门口,隔了一个屏风安静地听着,身上还带着寒意,但心比身体更冷。
他侧目,眼眶泛红,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盈满了水雾,双手垂在身侧握成拳。
他知道自己不能过去,会打断赵南星爆发出来的情绪。
赵南星的心里裂开了口子,可他补不平,只能安静地看着。
沈沂去看了老太太,状态确实不好,所以更不敢让赵南星知道。
大抵是他这些年间隔一段时间就去看看,老太太还记得他,不过总念不对他的名字,喊他沈斤。
他极有耐心地纠正,“奶奶,我是沈沂。”
“就是你娶了我家星星吧。”老太太半眯着眼,“你这小子,小时候就图谋不轨了,没想到最终还是被你得逞。”
但隔一会儿老太太就会问:“对了,星星是谁?”
“我家星星呢?”老太太问:“她怎么没来?好久不见,我倒是有点想她了。”
阿尔兹海默症就是这样,总记不清事。
把过往的人和事忘得干净,但又会记起一点片段。
折腾了小半夜,老太太一会儿说想见赵南星,一会儿又问赵南星是谁,再隔会儿就站起来说要去找星星,给她送些零食。
精神状况已然混乱。
就连赵德昌站在她面前,她也会迷茫地问:“你是谁啊?我儿子呢?”
赵德昌说:“我就是你儿子。”
老太太要愣好久,“那我不是还有个孙女么?她在哪呢?”
话题总会绕到赵南星身上。
以前沈沂也问过她的主治医生,医生说可能是因为心结未解。
沈沂给她录了许多视频,也拿相机给她拍了很多照片,一些灿然地笑起来的瞬间,都保存在一起。
沈沂轻轻拉开门又走出去,还看了眼表。
三分钟后,他摁响了门铃。
—
赵南星不敢哭太久,怕沈沂突然回来,更怕伤了胎气。
她现在不适合有大起大伏的情绪。
但又会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这个孩子本就不受期待。
这个念头只出现一秒就被她扼杀。
她并不想就此放弃。
赵南星哭到快呼吸不上来,忍不住喊了一声,把所有的悲伤释放出来。
哭得差不多,她拿纸擦了眼泪,还没来得及完全整理情绪,门铃响了。
赵南星囫囵把纸扔进吃了一半的面碗里,纸巾在一瞬间泡进去,似乎能把她的悲伤全带走。
她穿上拖鞋去开门,手握在门把手上迟疑片刻,而后深呼吸一口气,抬起手背擦掉眼泪,冷着脸拉开门。
一阵寒意袭来,她打了个寒颤,沈沂立刻进来关了门。
沈沂只开了玄关灯,刻意没看她,弯下腰换鞋,“吵醒你了?”
他的演技不算好,说这话时尾音还发颤。
很明显,没有说谎的天赋。
但赵南星刚哭过,思绪还有些游离,并未看穿他拙劣的演技。
“没有。”赵南星转过身去厨房,“被饿醒了,我煮了面吃。”
她去厨房收拾自己的残局,沈沂却自然抢过,“我来收拾,你继续睡吧。”
赵南星没抢过他,便站在原地看。
他身影颀长,穿了件白色毛衣,有种素白到纤尘不染的感觉,仿若不管俗事的谪仙。
可偏偏他又站在厨房里,挽起袖子露出细白的腕骨,很利落地把垃圾分了类,又把餐具放进洗碗机。
做完这一切后,他并没转身。
似是在等赵南星先行离开。
可赵南星偏执地等,等他转过身,她声音冷冷地询问:“你刚出去了?”
“嗯。”沈沂说:“程阙给我打电话,去了趟他那儿。”
他把袖子放下来,朝赵南星走过去,“不睡了?”
“睡。”赵南星说:“随口一问。”
在走到房门口时,赵南星忽地皱眉:“你去了赵德昌那儿?”
“没啊。”沈沂否认:“你都不去,我去那儿做什么?程阙找我有事。”
他说着又走到玄关处,“差点把这个忘了。”
“什么?”赵南星问。
沈沂拿出一包温热的栗子,“吃不吃?”
是赵南星最爱的[栗仁]。
“你还去了顺和街?”赵南星瞟了眼,没接。
她实在是懒得剥壳。
“顺路。”沈沂说:“半夜也没人排队,看着灯还亮着就买了。”
赵南星只捏了一颗,“谢谢。”
两人坐在床上,沈沂给她递栗子,赵南星却摇头:“不吃了。”
捏得她手指痛。
沈沂便开始捏壳,又去厨房找了个碟子,把剥好的栗子放在里边。
赵南星盯着干净的栗仁发呆,颇有些诚惶诚恐。
“怎么不吃?”沈沂问。
赵南星缓缓出声:“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沈沂:“……”
他轻笑出声,“你在想什么?”
“只是觉得。”赵南星低下头,捏了一颗栗仁喂进嘴里,囫囵地说出后几个字:“不真实。”
倒也是吃过沈沂给剥好壳的栗子和松子,但都是他无聊时剥了的,并非特意为她。
而此刻,在本该补觉的时间,沈沂耐心地坐在床边为她剥栗子。
她感觉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她捏着吃了几颗,觉得自己的思绪也冷静了下来,沉着声音说:“等过段时间我去……”
还未等她把后边的话说出来,沈沂便突兀地打断:“你得好好养胎啊。”
赵南星错愕地看向他。
沈沂捏了一颗栗子递到她嘴边,神情放松,语调慵懒:“沈太太,你替我怀孕都这么辛苦了,我替你剥个栗子也不算什么吧?”
赵南星没缓过神来,但下意识张开嘴巴用舌尖卷起了栗仁,合上嘴巴时,唇瓣掠过沈沂的手指。
有些冰。
仔细看,原本白皙的手指因为捏栗子而泛了红。
“所以……”赵南星不可置信地问:“你……”
“我们一起学吧。”沈沂垂下眼睫,“咱俩学习能力这么强,应该能学好当父母吧?”
赵南星眼睛像是进了沙子,泛起水雾。
沈沂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赵南星,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