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溪与沈沂不同,自幼就是被当做家族继承人来培养的,马术、钢琴、高尔夫、社交礼仪,都会学。
就连字体也练的是标准瘦金体,不过后来还练了楷书和行书。
这一句看似随意地写在某一页,但这个故事刚好是《灰姑娘》。
恰是《灰姑娘》的开端,两个继姐欺负灰姑娘的那段。
沈诗怡低低出声:“叔叔……”
“没事。”沈沂把书合上,神色恢复往常,“你想听哪个故事?”
“《皇帝的新装》好不好?”沈诗怡说:“我也想穿漂亮衣服。”
说完以后还悄悄地看向沈沂:“叔叔,你的新发型好好看。”
沈沂微怔,随后笑了下,没跟她讨论自己的新发色。
从他顶着这一头蓝发进家的时候,所有的帮佣都盯着他看。
就连舒静也问他:“你这样怎么上法庭?”
沈沂风轻云淡地回:“最近休假。”
舒静更被气得不行,只是不太敢说,怕说得多了吵起来。
但最后还是没免得了一顿争吵。
抛开这些复杂思绪,沈沂翻开了那一页,声音温润宛若初春清晨的露水,带着不可抵抗的磁性,沈诗怡便靠在他身边安静地听。
毕竟是小孩子,平日里嚣张跋扈,但到了晚上听故事的时候格外认真。
沈沂漫不经心地读,读到皇帝派第二个大臣去看新衣服的时候,她忽然低声地说:“对不起,叔叔。”
沈沂一顿:“什么?”
“上次我不是故意的。”沈诗怡说:“我不是想气婶婶。”
她只是单纯地不开心,想气她爸妈。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沈沂问。
沈诗怡先耷拉着脸不说,隔了会儿才慢吞吞地回答:“爸爸妈妈有弟弟以后就不会疼我了,我不想要弟弟。”
“那妹妹呢?”沈沂又问。
“也不要。”沈诗怡委屈地说:“我不想跟别人分享我的爸爸妈妈。”
沈沂闻言冷了脸,一时无言。
“你生气了吗?叔叔。”沈诗怡扯了扯他的衬衫袖子。
沈沂随手翻着故事书,也没了讲下去的耐心:“谈不上。”
原本不想管这种闲事,但念及沈诗怡还小,沈沂思考后还是道:“诗怡,你在幼儿园吃过别的小朋友递来的糖果吗?”
“吃过。”沈诗怡说:“我同桌还会给我放其他的小零食。”
“那你该知道,分享是一种美德。”沈沂说:“况且家里人不会因为多一个人就不喜欢你,他们会平等地……”
话说到这儿,沈沂忽然劝不下去。
屁。
爱不可能等分。
无论是他,还是赵南星,都没得到过平分的爱。
沈诗怡也在沉默中低声说:“可是爸爸妈妈和零食不一样。”
沈沂不会教育,就此放弃。
但他并没因为沈诗怡是小孩子就轻易原谅,而是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你跟我道歉没有用,你得向当事人道歉。”
“向婶婶?”沈诗怡试探问。
沈沂点头:“诚恳地道歉,然后她会决定要不要原谅你。”
沈诗怡:“……”
沈诗怡从小被娇惯坏了,从三四岁开始就是肆无忌惮搞破坏的小魔王。
这会儿让她道歉,很困难。
就连沈沂听见她道歉的时候都震惊了一下,还在想是谁教的她。
果不其然,沈诗怡陷入了纠结。
不过片刻后她还是摁下了对话键,奶乎乎的声音通过听筒传递过去:“婶婶,对不起,上次在家里我不是故意气你的。我只是想把小弟弟送走,你别生气。”
还挺有条理。
说完以后如释重负,又小心翼翼地看向沈沂:“叔叔,好了吗?”
“得看你婶婶原不原谅。”沈沂说着把手机放在一边,佯装随意地问:“你为什么突然想通了?”
“啊?”沈诗怡疑惑。
“道歉。”沈沂言简意赅。
沈诗怡扁嘴,“妈妈教育过我了。”
“所以想通了?要接受你的弟弟或妹妹?”沈沂问。
沈诗怡微顿,仰起头单纯又烂漫地问:“叔叔,我能做你的女儿吗?”
沈沂:“?”
怪不得沈诗怡跑来跟他套近乎,但他并没搞懂沈诗怡的脑回路。
沈诗怡便掰着手指头说:“每个孩子都只有一个爸爸妈妈,那为什么爸爸妈妈就要有好多个孩子?这不公平。我就想要我的爸爸妈妈只有我,所以我想换个爸爸妈妈。”
沈沂:“……”
也不知该说是童言无忌,还是该说脑回路清奇。
这说法倒也有点歪理在,沈沂也没反驳,只是和她说:“叔叔和婶婶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不能做你的爸爸妈妈。”
沈诗怡:“……哎。”
沈沂跟这个侄女不算太亲近。
她出生的时候,他已经上大学了,每年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每次见都有新变化。
再加上他跟沈清溪关系很僵,见面都不会说话的那种,对沈诗怡更谈不上爱屋及乌,厌屋及乌还差不多。
不过沈沂这次住回来目的也不单纯,尤其对一个小朋友,没必要闹得太难看。
“叔叔。”沈诗怡愁得脸都皱巴到了一起,说话也有气无力,从他床上爬下来,伸手问他要童话书:“我要去睡觉了。”
大抵是知道自己没戏做他的女儿,连态度都没之前好。
沈沂把书还给她,“走吧,我送你出去。”
沈诗怡走在前边,沈沂揣兜走在她后边。
小女孩腿短,走得慢,小小一只,很随意就能抱在怀里。
不知为何,沈沂看得竟然有点儿心酸。
如果他的小孩儿也能顺利出生,应该会比她可爱更多?
可惜没什么如果。
沈诗怡踮起脚尖拉门,动作还有些滑稽,沈沂刚想伸手帮忙,沈诗怡已经打开。
门刚拉开就看见了一道伟岸的身影,一身笔挺的西装,大背头,脸型轮廓跟沈沂五分像,却比沈沂严肃许多,看上去一副成功企业家的派头。
沈诗怡看见他以后,抿着唇不打招呼。
“沈诗怡,过来。”沈清溪冷声喊她。
沈诗怡竟然往后退了小半步,背靠在沈沂的腿上,怀里还抱着那本童话书。
沈清溪看到童话书的目光一变:“你从哪儿拿的?”
“你书房。”沈诗怡理直气壮。
“你去我书房做什么?”沈清溪质问。
沈诗怡一点儿都不怕,仰起头回答:“看书啊,还能做什么?”
“那你到这里来做什么?”沈清溪眉头皱成了一座小山,不太友善地看向沈沂:“还有你,为什么突然回来?”
“妈没说?”沈沂淡然地挑眉,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挑衅意味:“离婚了,无处可去。”
随后勾唇笑了下,似是讥讽。
沈清溪听他说话,心里不舒服,表情依旧严峻:“为什么离婚?还有你这个头发,像什么样子。”
“不是正合你们的意吗?”沈沂说:“离婚了就能回来联姻。至于我的头发,这也归你管?”
语气不驯又桀骜。
“混蛋。”沈清溪斥道。
沈沂的腿轻轻踢了下沈诗怡:“你女儿还在呢,说话注意点。”
“沈诗怡,过来。”沈清溪更严肃地喊她。
沈诗怡虽不情愿,也慢吞吞地起身走过去。
而沈沂抬手准备关门,沈清溪却推了一把,拦住他的动作。
沈沂眉眼清冷,随意瞟过去:“还有事?”
“你看了书?”沈清溪瞟向沈诗怡怀里的童话书。
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他看沈沂的目光略带躲闪。
沈沂语气散漫:“就翻了几页,给她讲了一点儿。”
说着勾唇轻笑:“怎么?里边有什么我不能看的吗?”
那双眼平日里很温和,但谁都知道,不过是假象。
此刻随意地望过来,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漫不经心,可是将门往前推了几分,连带着将沈清溪都往外推了几分。
原本伪装的平和被撕碎,气氛一瞬剑拔弩张起来。
沈清溪往后退半步,冷声道:“一本童话书而已,小时候看腻了的东西。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
“没童话书看。”沈沂说:“也能长大。不必了。”
—
沈沂关上房门以后便上了锁,房间的隔音非常好,外边的动静什么都听不见。
在这种寂静里,他走到窗边推开窗,点了支烟。
火星子在指间明明灭灭,烟雾越过他的脸飘向远方。
放在床上的手机微震,屏幕亮起。
他等抽完烟又闻了闻手指,残留着烟味,先去洗了个手,这才回到床上。
跟沈清溪的对峙向来如此。
谁都不会走到爆发那步,往往都是软刀子刺来刺去。
也有很久,他跟沈清溪没有这么剑拔弩张过,还是跟他经常不回来有关。
现在他住回来,这种事情应该会成为常态。
消息是赵南星发来的,一个简单的问号。
沈沂打字:【沈诗怡刚过来,为上次的事情道歉。】
赵南星:【她还在么?】
沈沂:【走了。】
赵南星:【那我不原谅。】
沈沂:【好。】
之后便没再发消息。
直到凌晨,沈沂给赵南星发了一家纹身店的地址。
赵南星秒回:【做什么?】
沈沂懒得打字,便发语音回:“程阙说这家挺好的,你什么时候想去,我带你。”
赵南星:【我可以导航。】
沈沂又要发语音,却在说了半句后直接取消,给她打了个视频电话。
赵南星的铃声非常质朴,就是一长串的叮铃,听得人还有点烦躁。
快要挂断时,赵南星才接起来,语气紧绷:“干嘛?”
“给你打电话。”沈沂起身走到窗前,继续吹风。
冷冽的风刮过他的耳骨,他单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捏着一支烟,尾部的烟丝被他捏得掉出来几根。
修长白皙的手指没多久泛了红,他像是感觉不到寒冷一样。
气氛也随着他那句话寂静下来。
赵南星清浅的呼吸声能随着听筒传到他耳朵里,许久,他问:“就不能跟我一起去么?”
赵南星那头沉默。
两个人都是很有耐心的人,此刻耐心格外多。
沈沂点了支烟,终是先绷不住:“赵南星。”
“嗯?”
“我也没纹过身。”
赵南星微顿:“你们对这个没要求吗?”
“什么?”沈沂问。
赵南星低声说:“蛮多职业不能纹身的。”
沈沂吐出一口烟雾,心松弛了些,低哑的声音里呷着笑:“你这是在担心我?”
“没。”赵南星匆忙否认:“只是好奇。”
沈沂低低地笑了声。
而电话那端的赵南星感觉手机发烫,耳朵略有些痒,她伸手捏了捏耳垂,又红又烫。
连呼吸都被打乱了节奏。
分明沈沂不在这个家里,她却觉得心像烧起来了一样。
尤其是他的笑,光是听着就感觉他的喉结紧贴在她的颈间,在无边的亲密里微微颤动。
把她整个人都带得颤动。
赵南星将两条纤长的腿盘在沙发上,不敢再脑补下去。
“我们这行没硬性要求。”沈沂说:“况且,我纹在隐秘的地方不就行了?”
赵南星顺着他的话问:“哪里?”
沈沂顿了下,反问赵南星:“你希望是哪里?”
赵南星:“……”
她哪里知道?
分明还挺正经的一个问题,但赵南星总觉得话题偏了方向。
她低声说:“我不知道。”
沈沂的手指不小心被烟蒂烫了下,发出“嘶”的一声,却很快恢复正常,笑着问:“腰上?”
不过是很正常的笑,但落在赵南星耳朵里,总觉得他带着几分轻佻。
赵南星脑海里已经出现了他劲瘦的腰,还有腹肌。
“夏天穿白衬衫,会通过衬衫映出来。”赵南星理智地说。
“那再往下点?”沈沂声音更诱惑。
赵南星:“……”
“你想在哪里就哪里吧。”赵南星把手机开了公放,放在一边,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沈沂呷着笑道:“我说腿上,你想哪去了?”
“我没想歪。”赵南星嘴硬:“只是我猜不出你的意思。”
“谁又说你想歪了?”沈沂问。
赵南星:“……”
沈沂就是故意的!
赵南星闷着不说话,沈沂问她:“生气了?”
“没。”赵南星说。
沈沂喊她:“赵南星。”
“嗯?”
“多说几个字。”沈沂忽然提出无厘头的要求。
“为什么?”赵南星不懂。
“我想听。”沈沂说:“你说一下试试。”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赵南星闷声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你……”沈沂微顿,而后似是把唇压在听筒上说的,声音低沉又轻佻,和平日里在床上时声音极像:“想要了。”
说的是肯定句。
赵南星:“……”
艹。
赵南星感觉自己身体要烧起来,她万没想到沈沂会说这种话,还是隔着手机的。
就算是两人生活和谐的那段时间,沈沂也是极偶尔才会露出这样的一面。
或是单纯地折磨她,故意不给,然后凑到她耳边去问,再做的时候赵南星便会狠狠地咬他肩膀。
到了第二天沈沂穿衣服的时候,会坐在床边专门让赵南星欣赏她的牙印。
不过即便如此,他下了床也会判若两人。
但现在他们并没有任何前戏,沈沂忽然直白地说出来,有种无地自容的难堪。
赵南星直接挂了他的电话。
沈沂发语音来,一连好几条,每条都不算长。
赵南星把手机拿远,点开第一条,之后的便自动播放。
“害羞了?”
“快到你生理期了吧。”
“别吃凉的,也别碰冷水。”
“你声音告诉我的,仅此而已。况且,我也有感觉了。”
“赵南星,一起直面自己的欲望吧。不丢人。”
“就算你现在想让我过去,我也去不了。你那身子,能做什么?”
“明早想吃什么?我到那边上班的时候给你带过去,早点睡。”
赵南星:“……”
赵南星随手拿了个抱枕把手机埋了,就像是把沈沂也一起埋进去了一样。
仗着对生理知识和对她的了解就放肆是吧?
过分。
不过……赵南星把自己埋进沙发里,还是好丢人啊。
—
因为沈沂晚上那几句话,赵南星连夜改了家门密码。
导致第二天早上她还在睡的时候,门铃就响了起来。
她翻了个身拿起手机看,已经早上八点五十。
……熬夜果然害人。
她起床随意把头发扎起来,只找到一只拖鞋,随便穿上便往门口走。
门铃声并不急促,反倒带着一股悠闲和从容的调,但对被门铃声吵醒的人来说,这声音格外讨厌。
赵南星没什么好脸地打开门,就看见沈沂正站在门口,“早啊。”
赵南星:“……”
因着要去上班,他换上了西装和白衬衫,搭了件浅灰色的及膝棉服,手里还拎着早饭。
赵南星侧过身,还没完全清醒:“做什么?”
“送饭。”沈沂说。
赵南星伸手要拿,结果沈沂直接进门,“我也还没吃。”
赵南星:“……”
赵南星昨晚被他的话困扰到很晚才睡,现在看见他人模狗样地站在门口,还大言不惭地要一起吃饭,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赵南星心里说不上来的堵。
沈沂脱了棉服,站在餐桌前井井有条地将食物放出来,而后看向她:“去洗手吃饭。”
赵南星:“?”
“你这……”赵南星抱臂看向他:“反客为主了吧?”
沈沂微顿,随后坐下,慢条斯理地说:“抱歉,离婚的时间短,还没反应过来。”
嘴上说着抱歉,但行为上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尤其是那头蓝发,过了一夜愈发耀眼,此刻太阳折射过窗户落在他的头发上,把他整个人的气质都衬得桀骜起来。
莫名有少年感。
如果穿件卫衣和工装裤,再搭配运动鞋的话。
但穿在沈沂这个衣架子身上,即便是西装革履也别有一番风味。
赵南星看怔片刻,直到沈沂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这发色好看?”
赵南星这才回过神,几乎是逃一样低下头,转身往盥洗室走,用冷淡来掩饰自己的心绪:“不丑。”
沈沂淡淡地说:“那下次换银色。”
泊泊水流划过赵南星的手指,看似低垂眉眼在认真洗手,实则竖着耳朵在听沈沂的话。
不一会儿,他说:“小武说我染银色应该更好看。”
颇有一种为了吸引她注意而花枝招展的感觉。
但……
赵南星走出来以后,冷着脸说:“染这么多奇异发色,你们律所不会开除你么?”
沈沂给她递了双筷子,云淡风轻地说:“要辞职了。”
赵南星:“?”
这消息倒是出乎赵南星的意料,“为什么?”
“不想做了。”沈沂说:“可能要回家里的公司。”
赵南星面色凝重,但看沈沂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也让自己尽量放松,用开玩笑的语气道:“是打算跟你哥去争家产?”
沈沂的筷子戳在盘子里,语气散漫:“如果我说是呢?”
赵南星:“……”
在赵南星的认知里,沈沂并不是对钱多看重的人。
可能因为从来就不缺钱,他也从未流露出自己想进公司的意思,反倒是对刑事律师这个职业很崇敬。
毕竟是很早就定下来的目标。
所以现在听见沈沂这种回答,赵南星也诧异,但她很快收敛了表情,温声道:“那,祝你顺利。”
沈沂给她夹了个蒸饺,语气轻松道:“开个玩笑,就是换个地方工作。”
“哦。”赵南星咬下一口,依旧平静。
沈沂在医院照顾她的这段时间,两个人之间也形成了一些无言的默契。
赵南星时常在抗拒和接受沈沂对她的照顾之间摇摆不定,但沈沂从未越界。
他只是很平常地去照顾你,不会和你谈更多的情感。
但昨天他说了那么多,赵南星想忘也不可能。
于是在吃完饭后,赵南星还是硬下心,冷声对沈沂说:“以后你不用来了,这些日子谢谢你的照顾,但我们不合适,你值得更好的。”
这话就像是套模板一样,网上一抓一大把。
赵南星也是平时无意间刷情感博刷多了,说这种话时连脑子都不用过,也无须重新组织语言,随口一说就编了出来。
这话一出,宁静的气氛冷了几分。
不过沈沂很淡定,坐在她对面,像是谈判一样,“就这些?”
“嗯。”赵南星说:“就这些。”
当初离婚是她提的,原以为沈沂不喜欢她。
她也不想拖累沈沂,就像赵德昌那个鬼样子,她这辈子可能都会在不经意间活在他的阴影里。
所以跟沈沂分开是最好的选择。
哪怕现在知道沈沂原来是喜欢她的,舒静那天说的话仍在耳畔回响,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她——赵南星是个拖累。
赵南星这二十多年来,只成为了周淑一个人的拖累。
这已经让她足够愧疚,不想再成为第二个人的。
她是很喜欢沈沂,可她连爱自己都还没学会,又怎么会对沈沂好呢?
就像沈沂对她告白的时候,一般喜欢他的女孩儿都会感动到无以复加,心甘情愿地跑到他身边,和他在一起。
可赵南星第一反应是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早点表现出来?为什么会喜欢一个如此破败不堪的我?
甚至怀疑那是沈沂的谎言。
是的啊,没有安全感的人就是这样,当别人对你好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感谢,而是逃避。
赵南星不敢把这样的自己展露在沈沂面前,可是她破败不堪的每一面总会在沈沂面前出现。
她不敢跟沈沂恋爱,是因为她实在没有勇气去跟沈沂说:麻烦你接受破败不堪的我吧,把我破碎了的灵魂一片片捡回来,然后发现原来我是那样一个别扭的、不值得喜欢的人。
就连表达喜欢都是半推半就的拒绝。
不如从一开始就割断,不给沈沂,更不给自己希望。
哪怕她决定做出改变,她的人生计划里也是没有沈沂的。
她所有的愿望都围绕着自己展开,因为不想从赵德昌他们的期待里走出来以后再陷入另一个让人战战兢兢的期待里。
从成为一个好女儿到成为一个好妻子。
她这一生未免太过悲哀。
赵南星这些日子一直在想,最终想明白的就是这些。
她不知道要成为“周悦齐”那样的小太阳要用多久,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改变。
但她不想让现在这种别扭的自己去伤害别人,尤其是伤害自己喜欢的人。
最终,还是决定拒绝沈沂的告白。
这话说出来时其实并没什么负担,赵南星说得格外真切。
不过沈沂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她以为沈沂会很生气,但沈沂没有。
他从始至终都保持平和,坐在她对面,手指微曲轻轻敲击桌面,“我知道了。”
而后起身,收拾桌上的残局。
赵南星搞不清他的意思,“你……”
沈沂将碗碟放进洗碗机,回头朝她笑了下:“我不同意。”
赵南星:“……?”
沈沂逆光站在厨房里,声音淡淡地:“赵南星,你喜欢我。”
依旧是肯定句。
“没。”赵南星立刻否认。
“你小时候撒谎就喜欢扯手指。”沈沂瞟向她的手,赵南星的动作立刻顿住:“现在还是。”
赵南星像是做坏事被抓包的小学生,松开了手,“你看错了。”
“耳朵也红了。”沈沂说。
赵南星:“……”
赵南星不想再继续说下去,这样只会暴露得更多,她站起身总结道:“反正我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确,我们不可能,你以后不要再来了。如果你觉得这房子是你的,所以你能出入这里,那我这几天会搬……”
赵南星的话被沈沂的动作打断,他从后边扯住了赵南星的手腕。
泛着凉意的手指落在赵南星温热的肌肤上,轻轻摩挲了下。
赵南星试图抽离:“你做什么?”
沈沂和她的距离一瞬拉近,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看你……撒谎的时候会不会还和小时候一样,心跳飞快。”
赵南星用力抽自己的手臂,但沈沂力气更大些,她根本抽不出来,便用上了拙劣的借口:“你弄疼我了。”
沈沂的手微松。
赵南星寻了机会,立刻往厨房外走,路却被沈沂挡住。
高大的男人站在她面前,而她低敛着眉眼,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沈沂胸口以下的位置。
“你喜不喜欢我?”沈沂问。
赵南星闷声回答:“不。”
“你看着我。”沈沂说:“再回答。”
赵南星深呼吸一口气,知道他不得到答案不会罢休,便仰起头看向他,目光冷冷。
但对上的却是沈沂那双深邃又温情的眸子,那双眼睛里全是她一个人。
“沈沂。”赵南星冷声道:“我从来,都不喜欢你。”
她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以为可以冷着声音把这句话说完。
但面对这样的沈沂,她还是哽着声音卡壳了下。
沈沂问:“是么?”
赵南星点头:“是。”
两人的距离近到再往前小半步就能接吻。
沈沂又一次问她:“你确定?”
赵南星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捏着自己的掌心,也感受不到痛觉,心脏现在像是被敲打着一样,又酸又涩,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继续否认:“我确定,我从来没喜欢过你。”
“那你,”沈沂指腹落在她眼睑下方,声音带着几分心疼:“怎么在哭呢?”
赵南星别过脸,让他的手落了空。
却没有再说。
沈沂认真道:“昨晚我说,直面自己的欲望不丢人。”
“所以赵南星。”沈沂说:“承认喜欢我很难吗?”
“如果不难那你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说过?”赵南星看向他,眼睛已然泛了红,“你非要把我逼到这种地步吗?”
这种退无可退,把赤/裸的自己摆在他面前的地步。
逃无可逃。
“那你别说不喜欢我。”沈沂凑近她几分,说话的气息吐露在她耳廓,“这样你多委屈。”
赵南星嘴倔:“我委屈什么?”
“喜欢一个人却不敢说的滋味。”沈沂说:“我体会过,所以知道多委屈。”
“你别因为我受委屈。”
赵南星一滴泪忽然掉下,落在了沈沂的肩膀上。
沈沂认真地看向她:“别哭。”
赵南星只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眼里水雾朦胧。
沈沂的手落在她脸上,她脸本来就小,这段时间住院更是消瘦,他一只手就能包住她半张脸。
赵南星哽着声音说:“你……干嘛?”
她最近哭的频率跟小时候可以媲美。
遇到屁大点儿事都要哭。
这么多年练就的控制情绪大法,在沈沂这个熟悉的人面前,几乎快要崩到完全不剩。
她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可是只吸了一口气进去,沈沂便猛地凑了过来。
那双手沿着她的脸往后,指间插入她发梢,霸道又专横,声音被吻囫囵吞咽:“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