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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糟糕的三十岁 正文 Chapter 2.12 改变

    第二天一早,夏芫就提出要回a市,南舸周一要上课,便一起买了高铁票回去。

    下了高铁,两人没出站,直接下了地铁。

    同样的2号线,学校和夏芫住处,却是相反的方向。

    夏芫回想了一下学校那站,这才意识到,和自己住的地方几乎就是一头一尾了。

    夏芫脸上没表露什么,心里却在想,她和南舸,永远殊途,无法同归。

    他们的关系,脆弱得就像是一段短暂同行的路,也许下一刻,就不得不背道而驰。

    南舸没注意到她一瞬间的僵硬,知道夏芫到哪一站之后,反而高兴地伸手牵了牵她的手,说:“太好了,那以后我没课的时候去找你吧!我爸不让我把车带过来用,打车又老是堵,我可以坐2号线直达你那边。”

    夏芫愣愣地看他,下意识道:“可是很远,还要过江。”

    南舸笑:“又不用我游过江,你担心什么?”

    夏芫:……

    南舸的眼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快活,他的乐观甚至感染了夏芫,把她心里悲观的坚冰一点点融化。

    南舸的车先到,人很多,南舸没有排队,只站在最外围,估计挤挤也能上,却被夏芫攥紧了手不放。

    “你等一会儿走好不好?”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一个人被留下来。”夏芫仰着头,眼也不眨地看着他,有些任性地抓着他:“好不好?”

    南舸指了指已经在响警示灯的车厢门,好笑道:“我说不好由得我吗?”

    夏芫这才抿唇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

    她心里知道,自己这个行为,真的很幼稚,乃至于对着比自己小九岁的男朋友撒娇,更是让她恨不得把老脸埋起来。

    但就这么一瞬间,她想要这么一点小小的任性。

    她是独生女,从小父母虽然宠她,但也非常注重培养她独立,很多事情上,他们都给她提出了明确的要求。

    比如说在外面不能娇气,不能随意开口要求别人帮忙,不能过分放纵自己的情绪,大哭大笑是不被允许的,没有用的事情少做等等,她被要求成为一个早熟的、懂事的女孩。

    她记得第一次离家上大学,坐的是大巴,父母只把她送到了车站,然后留她一个人等车,他们则头也不回地离开,当时夏芫哭了很久,但几年后才知道,其实当时他们并没有离开,只是故意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直等到看见她顺利检票才离开。

    因为,在车站依依惜别,也是没用的事情。

    同样的,等不到的爱情,幻想中的理想型,这些也都是没用的事情。

    她的婚姻应该门当户对,男才女貌,有足够的体面和端庄,在所有人艳羡的目光里结婚生子——这才是一段完美的人生应该拥有的。

    但夏芫不喜欢这样,她也想像别的女孩一样,在车站跟亲人依依惜别乃至号啕大哭。

    那样肆意的情绪,是她做梦都想拥有的。

    夏芫的车很快就到了,她松开南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走了。”

    南舸含笑点头。

    夏芫推着行李箱随着人流慢慢往车厢走,却在走到车厢门口时,猛然被人拉住手臂。

    不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被人拉着转过头去,额头上被用力吻了一口,而后不等她看清对面的人,已经被半抱半推连着行李箱一起推进了车厢。

    车门“嘟嘟嘟”地响起来,玻璃门关上,隔着玻璃门,她看见南舸站在门外,冲她笑得耀眼。

    夏芫听见旁边窸窸窣窣的笑声,脸上阵阵发烧,走到角落面朝车门低下头去,心里却后知后觉地炸开朵朵烟花。

    小孩子的恋爱才会这样子。

    依依不舍,又不管不顾,还会忍不住做很多没有用的事情。

    她拼命想告诉自己,这很幼稚,可心里像装了个奇怪的雾化器,南舸把甜甜的水雾一阵一阵地吹进来,把她心里的每一寸酸涩都填满了。

    回到家中,夏芫像个初恋小女孩一样砰砰乱跳的心慢慢冷静下来。

    玄关处的全家福跃入眼帘,照片里赵女士笑得温雅,她站在父母身后,像每一个幸福家庭里受宠的女儿一样笑得温顺甜美。

    夏芫蓦地伸手,把全家福倒扣在桌面上。

    她觉得照片里的自己像一个提线木偶,无数根丝线牵扯着她每一丝肌肉和神经。

    这些丝线叫做规矩、世俗、人情、脸面……

    而提着它们的手,叫做亲情、母爱。

    夏芫徒劳地摸了摸额头,那里似乎还残存着一个莽撞的吻。

    热烈、自由的吻。

    它好像能融化丝线,把热度恒久地留在她的皮肤上。

    周一上班的时候,夏芫做了个决定。

    她早起一个小时,给自己上了个略微明显的妆容,口红也放弃了原本的裸色,选了一支枫叶红的,明艳又不张扬,很适合还有些寒意的早春。

    打卡的时候,隔壁组的男同事忽然主动跟她打了招呼:“早上好,你今天很好看。”

    金融公司里大家普遍作风比较开放,俊男靓女们谈判桌下聊天尺度很大,个个都是调情暧昧的一把好手,然而上了谈判桌尺度一个比一个严谨,为了小数点后两位的一点差距,连撕一个月也不少见。

    这样的招呼其实并不算冒昧,甚至还有些保守。

    夏芫笑了一下:“谢谢,你今天也很帅。”

    “是吗?我周末特地新做的发型,感觉女客户会喜欢。”对方大大方方地开着玩笑。

    “自信点,把感觉去掉。”

    对方眼里有种毫不掩饰的惊艳感,走了两步没忍住,感叹道:“夏芫,我们一直以为你是那种很难接近的女生,没想到你性格也挺好的。”

    夏芫诚心求教:“……是什么给了你们这种错觉?不对等等,你们?”

    对方:“对啊哈哈,就是……基本全公司的男同胞。”

    夏芫:……?

    “因为我们都觉得你是咱们虎狼之窝里的一只良家小白兔。”

    夏芫:……

    对方捧了捧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就是那种,多看了你两眼,就要三媒六聘娶你回家的那种。”

    夏芫沉默了一下,平静擡眼:“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娶我?”

    对方沉默片刻,然后爆发出一阵大笑。

    夏芫安静地等他笑完,无奈道:“我做人就这么失败?”

    “没有没有,”对方摆摆手,“就是感觉你太规矩了,一看就是那种教养很好的大家闺秀,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一板一眼的,我们说话嘴上没把门惯了,生怕哪一句冒犯到你。”

    夏芫眼神复杂地看他:“那真是辛苦你们了。”

    对方又是大笑,还想说什么但是早会时间到了,于是匆匆留下一句“下次再聊”就跑走了。

    夏芫忙完一轮工作之后,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微信群组,名称叫“不良夜”。

    群里有二十来号人,都是公司里比较活跃的年轻人,拉她进群的是早上聊天的那位,叫秦业。

    秦业:最近有空么,什么时候出去嗨一场,我天天面对富婆压力山大,上周哥们带我去的那家酒吧不错,这周找个时间一起去?

    花桃桃:怎么,秦哥被榨干啦?

    夏芫刚看清这句,想起来这个花桃桃好像是公司前台小姑娘,就见对方已经撤回了消息,并且火速重发了一句。

    花桃桃:呀是夏芫小姐姐,中午好呀,下午想喝什么下午茶吗?我可以帮你点哦!【可爱】【可爱】

    夏芫:……

    秦业:桃儿你别装了,狐貍尾巴露出来了都,装什么良家少女呢!

    蓉姐:小夏啊,这个群吧,大家就是私底下约着玩的,聊天不太注意,你别介意啊!

    蓉姐就是蓉姐,是隔壁项目组的带头一姐,作风强悍凌厉,四十岁未婚,是夏芫背地里十分羡慕又憧憬的对象。

    却没想到她也在这个一看就很不“良夜”的群里。

    秦业:“你们怎么就不能相信小夏也是同道中?”

    花桃桃:“emmm……证明一下?”

    夏芫想了一下,冷静回复:“我白的二斤量。”

    秦业:……卧槽

    花桃桃:……卧槽

    蓉姐:……我操

    秦业:……蓉姐你注意下用词。

    蓉姐:注意个屁。小夏,这周五晚上,约不?就小秦那什么酒吧,姐请客。

    夏芫:我可以。

    花桃桃:既然姐姐可以,妹妹一定也可以!

    秦业:你可以个屁,你啤的都喝不到二两,醉了还喜欢逮着帅哥亲,你别去给我们丢人了。

    蓉姐:@所有人,到时候有空的一起,最近项目太紧张了,大家放松一下。

    夏芫端着咖啡杯去茶水间泡咖啡,沿路走过公司安静得只有键盘声的大厅,路过用投影仪看k线图的会议室,最终到达空无一人的茶水间。

    她有种新奇的感觉。

    她从来没想过,平日里熟悉又陌生的同事们,除去他们严谨的工作状态,还有一个欢脱的私下状态。

    而她,入职两年,竟然毫无所觉。

    这也意味着,她入职两年,其实一个朋友也没有交到。

    而今,只是一点小小的改变,一个妆容,一两句不拘谨的玩笑,就一下子打通了自己和他们之间的次元壁。

    那一头,是她一直以来,可望而不可即的自由。

    有了周五之约,所有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连地狱模式的周一都变得好熬了许多。

    等到做完一天的工作,夏芫一看时间,竟然已经夜里十一点了。

    以往夏芫是不会工作到这么晚的,虽然住处就在附近,但是毕竟深夜不太安全,一般实在太忙,她就会挑出一部分可以带回家做的工作带走,尽量保证九点钟之前下班。

    而此时此刻,她才发现,原来加班到十一点的大有人在。

    金融公司压力和收入成正比,倒也不是内卷,是真的很忙,也是真的有工作激情。

    秦业也刚好下班,看见夏芫,又笑起来:“你今天也这么晚,我开车了,给个面子,让我送你回家行不行?”

    夏芫想了一下:“好,不过我今天不能请你喝饮料,明天请你吃早饭好不好?”

    毕竟太晚了,夏芫自认是有男朋友的,不太适合让男同事这么晚去家里。

    “当然,那我想吃手抓饼,加烤肠和里脊。”

    “没问题。”

    夏芫愉快地接受了同事的好意,一直到家门口,都保留着一份欣喜。

    然后这份欣喜在她看见门口的人那一瞬间,被冻成了冰块。

    夏芫的爸爸,夏仲刚老爷子,黑面神一样立在门前。

    夏芫艰难开口:“爸,你怎么来了?”

    夏仲刚盯着她下班前特意补的口红看了一会,突然叹了口气,疲惫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夏芫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来,眼泪也止不住地落下来,情绪再难克制,她崩溃哭道:“我变成哪样了?你和我妈是觉得我给你们丢人了是吗?我哪里丢你们人了呢?为什么你们都用一副我已经不配为人的态度对我,为什么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