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白一泽两岁了。
俗话说得好，可怕的两岁。
鹿絮已经三天没回家了。
无他，白一泽太吵了，鹿絮最近刚拍完一个生育题材的纪录片，磨文案磨得焦头烂额。
三天前，鹿絮把自己关在书房一个小时，白一泽来敲了五次门。
鹿絮情绪崩溃，冲白一泽发了一通火，恰好白焰妈妈在和白一泽视频，当场就炸了，急赤白脸地骂了鹿絮一顿。
距离上一次两人打交道已经过去了快一年，两人默契地避开了所有可能的交集，维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然而此刻，平衡被打破了。
鹿絮隔着屏幕冷冰冰地盯着对方，没有说话，白焰的妈妈自从和白焰深谈过之后倒是有了些改变，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端着了，颇有些自暴自弃的疯劲儿，大概是白焰让她明白了底线，但同时，底线的存在也让她可以放心地作。
底线就是鹿絮。
在那之上，她怎么撒泼打滚白焰都不会把她怎么样。
她骂完鹿絮，鹿絮没吭声，自己心里倒是慌了一下，但又很快冷静下来，道：“他懂什么？小孩子不就是粘着妈妈，你怎么能冲他发火？”
鹿絮深呼吸了两下，平静下来，分析了一下眼前的状况。
今天阿姨休息，本来说好了白焰带孩子，让她安心工作，但是现在，白焰的手机开着视频在客厅，白焰不见了踪影，而白一泽一个人在客厅玩得不耐烦了，所以才一直去打扰她。
鹿絮很快找出了问题的重点：“白焰！”
白焰急吼吼地从另一间书房里探出头来，手里抱着个笔记本——在开线上会议。
“怎么了？”白焰摘下耳机，一头雾水。
鹿絮还没来得及说话，视频里先传出来声音：“白焰，我把孩子放心交给你们带，是相信你们，但现在，你们就是这样带孩子的吗？如果你们不想带孩子，可以把孩子送回来！”
鹿絮充耳不闻，只是脸色越发地冷，盯着白焰道：“你早上跟我说，今天你休息，孩子交给你，绝不让他打扰我，但是现在，一个小时内他敲了我五次门。”
白焰头大如斗，先快刀斩乱麻地切断了一条战线：“妈你别操心，没什么事，白一泽挺好的，先挂了。”
说完就掐了视频，屋子里只剩下俩人一狗再加一个人嫌狗憎的小破孩。
小破孩最近在学造句了，能把简单的词汇组成简单的句子。
比如此刻：“妈妈，骂，奶奶。”
鹿絮瞪眼：“……再说一遍小兔崽子？”
小破孩又想了想：“奶奶，骂，妈妈。”
鹿絮：“……哼。”
白焰：“你别生气，公司临时有点事，我本来以为他一个人在客厅玩积木玩挺好的。”
鹿絮心里憋着气，三分之一是对白焰妈妈的，三分之一是对白焰的。
剩下三分之一，是对自己的。
每个带孩子的妈妈，都会被逼成泼妇。
每个妈妈都会在咆哮和忏悔中反复横跳。
鹿絮现在就很烦，她怪自己刚才没控制住情绪冲白一泽吼了。
鹿絮摔门走了。
白焰看着白一泽，无情道：“你妈被你气走了。”
电话又响起来，是白焰妈妈。
“白焰你什么意思？你就铁了心护着她是不是？你看看她，像个做母亲的吗？每天只顾着忙自己的事情，对孩子一点耐心都没有——”
“妈。”白焰冷冷打断。
那边气得喘粗气，倒是住了嘴。
“妈，白一泽是我和鹿絮的孩子，我们带他，是我们的责任，不是你把他交给我们带的，更不是说我们骂了他，就是不想带他，就要把他送走，他不是小猫小狗——”
话没说完，电话被白焰妈妈愤怒地掐了。
白焰低头，白一泽那张Q版白焰的脸正擡头看着他。
白焰叹气：“好了，我妈也被我气走了。”
2
鹿絮在酒店住了三天，因为一歇下来就会陷入自厌情绪，所以她干脆不眠不休地工作。
原本一周的工作她熬了三天搞完了。
这三天里，白焰和白一泽一次也没出现过，只有白焰一天三顿的外卖和提醒她早睡的消息——
以及一天七八条60s语音。
谁家好人会没事就发60s语音？
鹿絮真的很不理解，为什么好好一哑巴男神如今变成了一个话唠，难不成要把他前头二十几年少说的话全部补回来？
鹿絮一条都没点开。
只是现在鹿絮工作干完了，瘫在酒店床上实在没事做了，她想，点开试试。
第一条：鹿絮，今天你儿子早上五点就醒了，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我脸上，我把他拎起来揍了两下屁股，他嚎得好大声。
后面30秒全是白一泽的哭声。
鹿絮：……
第二条：老婆，今天阿姨回来了，我觉得我获得了新生，带孩子真的太烦了，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两个找个时间一起离家出走？
后面一连五条都是详细的离家出走计划书。
到第六条：下班了，我又清醒了，刚阿姨又发来了菜谱，我回去路上还得买菜。今天我们吃清蒸鲈鱼和西红柿炖牛腩，我也给你点了这些，希望好吃。
……
鹿絮一条一条点开，全部都是些鸡毛蒜皮。
白一泽因为晚上不肯睡觉被他揍屁股了；
白一泽把他的晚饭扣地上了，被他揍屁股了；
白一泽表现良好于是带他去商场游乐场，结果被别的小朋友打了……
60s语音里，有一半都是白一泽的花样嚎哭。
鹿絮活生生听笑了。
3
鹿絮终于回了家。
顶着俩黑眼圈，拖着一行李箱没洗的脏衣服。
倒头就睡。
醒来的时候屋子里昏暗一片，门缝里挤进来一些香味。
鹿絮打开门，厨房里炖着一锅老母鸡汤，香气扑鼻，没见着人，好像卫生间里有动静，鹿絮睡了一觉觉得脸上油得不行，打算进去洗个脸。
卫生间里洗衣机呼啦呼啦转着，旁边蹲着个一脸严肃的男人。
男人在洗衣服。
鹿絮：……
如果她没猜错，需要手洗的衣服只有……
早上在酒店洗完澡换下来因为打算退房所以没洗的……
内衣……
男人擡起头，还是光风霁月的一张脸，见到她，一笑：“睡够了？准备吃饭吧！”
顺手拧干手里的小小布料。
筋骨分明的一双手，沾着泡沫，那一小块布料被他握在手里，显得莫名地色气。
鹿絮：……
脸都红了。
她目光落在白焰脸上。
真的很奇怪，假如把时间线以离婚为节点，往前推，白焰每一次的笑容她都能数出来。
不是因为她太爱他，而是因为这狗登西实在不喜欢笑，笑出门牙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往后推，从重逢那一天开始，她就记不清他笑了多少次了。
看她吃饭会笑，看她出丑会笑，看她和儿子吵架会笑，看她和狗子吵架也会笑。
有时候半夜醒来，她还会看见白焰神经病一样看着她笑。
妈嗨……
像是要把前面缺的面部肌肉运动量都补上来。
但他笑起来是真的很好看。
鹿絮心想，自己这辈子就还是栽在了这张脸上。
“白一泽呢？”
“我和他商量好了，我负责哄他妈妈高兴，他负责哄我妈妈高兴，很公平。”
“他同意了？”
“嗯。”
“怎么同意的？”
“你没听最后一条语音？”
白焰去晾衣服，鹿絮一边刷牙一边打开最后一条语音。
刺破耳膜的嚎哭声在卫生间里放出了混音的效果。
嚎完之后，是委屈巴巴的小奶音：“我要妈妈。”
白焰平静道：“她先是我老婆，然后才是你妈妈，所以要讲究先来后到，我先见她，你排第二。”
白一泽抽抽噎噎：“我、我排、第二。”
白焰道：“嗯，你排第二。”
6
两人度过了愉快的一天。
愉快到第二天白焰把白一泽接回来的时候，鹿絮的母爱都真诚了几分。
白一泽不记仇，嘎嘎笑着扑向妈妈，用那张Q版白焰的脸在鹿絮身上狂蹭，像只快活的小狗。
鹿絮想起语音里那一波又一波的嚎哭，后知后觉出一丝心疼。
爸爸带娃果然不靠谱。
白焰被她一个幽怨的眼神点醒，心头一凛。
商界新贵的决断力在这一刻得到了发挥，他决定先下手为强。
“小孩子就是猫一天狗一天的，你看他，一天哭八趟，还是照样活蹦乱跳的，所以以后，咱们该揍揍，该训训。”
白焰一挥手，定下了白一泽的命运：“可以委屈了他，不能委屈了自己。”
鹿絮：……
你这该死的睿智真是令人心动！
说话间，白一泽因为坚持要躺地毯有阳光的一侧，而狗不让，一娃一狗较量之后，白一泽惜败，被他狗弟压在身下，脸上被舔了一脸口水。
又开始了熟悉的嚎哭。
鹿絮没忍住。
笑疯了。
5
有关生育的那部纪录片，是只有三集的短片。
第一集《新生》
第二集《涅槃》
第三集《携手》
第一集讲述生育的不易，第二集讲述育儿的困境，第三集讲述生育之后夫妻关系的重建。
在第三集的结尾，鹿絮加上了那段音频。
——她先是我老婆，然后才是你妈妈，所以要讲究先来后到，我先见她，你排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