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五好青年
唐炳德不是那种奶妈型村干部,安排活儿从来都是直接吩咐,不需要和社员们解释为什么这样安排。
而绝大部分社员自打58年人民公社和生产大队成立以来,逐渐地养成了听生产队长安排自己不去思考的习惯。
可王长顺向来听刘支书的,知道唐炳德处处跟岳父对着干,他也不爽。
翻地撒石灰治虫、少种棉花啥的就算了,这是为生产队好,社员们受益自然拥护。
可你提前收麦子算啥?
你这样岂不是让麦子减产?
要是公粮不够,你拿什么凑?
原本社员们还等着分点新麦子做大饽饽上供祭祖呢,你这一减产社员们分啥?
你说得不对,我们有权不听你的。
王长顺觉得自己有理,梗着脖子跟唐炳德较劲。
唐炳德冷冷道:“当初公社干部下乡蹲点,说种地要深耕,要求翻地至少一米,这摆明就是瞎指挥,那各大队为什么还照办了?这就是命令,只要规定上级领导就得服从领导,觉得不合理事后上诉,不合理的上级也会修正。”
为了三队老老实实去收麦子,他只能强横下令。
不只是鱼仙人的话,还有他几十年的经验判断。
他一一吩咐下去,一二生产队的小队长们自然都听他的,立刻就去安排收指定地块的麦子。
三生产队队长不听他的,但是有两个小队长听,他们悄悄溜回去也安排收麦子了。
他们都知道大队长和支书一直在别苗头,种多少棉花、种多少麦子、选谁当生产队长、会计等,处处都要争。
虽然没有明着撕破脸,但是一年总有那么一两次气氛紧绷的时候。
王长顺刚要去找刘支书告状,飞毛腿已经陪着刘支书赶过来。
刘支书穿着一件印有华国字样的白色体育背心,披着藏蓝色的四口袋褂子,骑着自行车急匆匆赶来。
“唐老弟——”
刘支书把自行车推给侄子,自己大步朝着唐炳德走去。
唐炳德强行吩咐下去,正要去一生产队盯着收割麦子,结果被刘支书堵个正着,黑脸沉得更厉害。
“刘书记,有事儿?”
刘支书:“唐老弟,这样行不通的,你要收麦子咋也得九分熟才行。”
唐炳德:“有几块地已经九分熟。”
他并没有让齐头并进同时收割所有麦子,而是分地块,那些还绿着的麦秆也硬挺,能经得住大雨,但是已经黄绿相间的地块却是不行的,顶不住大风大雨一倒就是一大片。
刘支书:“我看过了,还差两天,你等两天再收,现在收起码减产三成。”
他真的很恼火,原本看唐炳德会种地才支持他当大队长的,后来唐炳德屡屡跟他做对,他很想把对方换掉,哪知道唐炳德虽然脾气不好但在大队却很有威望,社员们每一次都选他当大队长。
估计他就是仗着这点才屡次挑衅自己吧。
这年头麦子产量那么低,一亩地才一百三四十斤,特别好的能有个180来斤,但是公粮任务却重,这一减产回头就得多交几亩地的粮食出去。
那划算不?
他掰开揉碎了,自诩非常耐心地给唐炳德讲,让他不要这么固执。
唐炳德却坚持,“我感觉要下大雨。”
刘支书压着火气,“收音机并没预报要下大雨。”
你感觉个屁!
你不是还赶着社员整天拉水浇地吗?
这会儿又说下大雨,你有毛病吧。
唐炳德让社员们挑水浇地他是不管的,他只管缴纳的皮棉、小麦任务够不够数,你少种、少收都会影响任务。
他语气不善道:“我听说有人在村里散播迷信,什么仙家说下雨?”
唐炳德虽然信了鱼仙人,却矢口否认,“这么多年我感觉就没差的,一要下雨下雪的我这腰背就提前疼。”
社员们可以私下里说哪里哪里的庙灵,哪个仙家灵,村干部却不能说。
刘支书忍不住讥讽道:“唐老弟,谁还没受过伤,没个老寒腿啥的?别人都没感觉这几天要下雨,你咋就感觉了?”
就你那破腿能当天气预报是咋地?
唐炳德硬着头皮不退让:“我是大队长。”
政府规定大队长负责生产,支书负责党政这块,大家互不干涉,你是支书就不该管生产。
刘支书的脸唰得黑透。
好呀你个唐炳德,这是要跟我撕破脸是吧?
“那要是没下雨,因为你提前收麦子导致减产呢?”
唐炳德也咬牙,“这个责任我担了,把我大队长撸了,扣我工分也好,让我去劳改也行。”
这个风险他冒了。
刘支书却依然不松口,你担?你能把时间退回来不让麦子减产还是你能把减产的麦子补上?
粮食可是社员的命根子!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刘支书、大队长,县农业局来能人了,季干部说最近要下大雨,让咱们赶紧分批收麦子,还要去提醒一下兄弟大队!”
跟着唐圆来找唐炳德当外援的季宏岳:“…………???”
我什么时候说要下大雨了?
干旱了这一个多月也没点下雨的迹象好吧?
这唐妹子不会是想坑他吧?
他突然很怕自己在唐家村遭遇另一波意外。
唐炳德和刘支书被他们打断,扭头看过去,就见唐圆和一个气质不俗一看就是城里人的青年过来。
刘支书虽然也去过县里,但是他还不认识季宏岳,听说是农业局干部就犯嘀咕。
以前但凡县农业组干部下乡蹲点都是他儿子过来,即便原本是别人的活儿也会转给他。
今天怎么突然来了一个新干部?
唐圆已经笑盈盈地把季宏岳介绍给几人认识,还让季宏岳出示一下工作证。
虽然工作证糊了一些字,但是大体还是能辨认的。
刘支书拿过来翻来覆去地检查,狐疑地看着季宏岳:“你是农业局的?”
季宏岳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是跟唐圆和封辰那么随意调皮,变得沉稳内敛。
他微微颔首,“我是季宏岳,县农业组代理组长,下乡蹲点督促各大队麦收来的。”
刘支书的脸瞬间一变,光明呢?他咋不下乡蹲点?来了新组长咋不送个信儿回来?
他并不知道季宏岳遇到的事儿,见对方工作证是真的,那自然要尊重县干部。
他立刻换上一副恭敬的笑脸,热情地跟季宏岳握手,又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季组长,您怎么自己下乡来了?农业组的刘光明是我大儿子,他为什么不陪季组长下乡麦收?”
每到麦收、秋收,县里公社都会派干部下乡蹲点督促收庄稼。
只不过有的干部负责有的就是走过场。
县里干部有限,不可能真的在大队蹲点,基本都是去公社溜达一圈就回去。
公社干部以前是按农时蹲点的,但是运动后制度混乱,公社干部也不耐烦盯在大队帮忙干农活。
他们更愿意去县里活动。
所以今年还没有上面干部下来过。
他很想立刻去公社打个电话给县里,问问儿子怎么回事。
季宏岳路上听唐圆介绍过,唐炳德是个为社员吃饱肚子努力的好干部,刘支书则更注重满足上级的要求。
他心里还有啥不明白的?
只怕唐家村多种的棉花、多交的小麦公粮,都进了那些人的腰包吧。
这年代不让投机倒把,但是真正搞大投机倒把的都藏在内部呢,有物资有销路,一倒手赚的盆满钵满还过了明路不犯法。
季宏岳气得要命,便用笑声来掩饰,“刘支书,全县这么多公社大队,大家自然各负其责。”
因为季宏岳的支持,唐炳德非常顺利地安排收麦子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唐圆,这丫头不简单呀。
她什么时候认识了县农业局的干部?难不成这就是她的鱼仙人?
他跟季宏岳道歉,自己要去收麦子没时间接待季干部,又说刘支书肯定会好好招待的便告辞走了。
临走前他给唐圆使眼色把她也叫走。
路上唐炳德问唐圆:“你最近去哪里了?怎么和季干部一起来的?”
唐圆当然不能说自己和封辰偷摸在山里开荒,只说跟着封辰去县城玩儿的时候碰见的季干部。
唐炳德看了她一眼,眼神写着不信。
唐圆立刻道:“七爷爷,我说的是真的,鱼仙人让我去的,估计就是为了请季干部来吧。”
唐炳德:“你不是早就认识季干部了?”
唐圆立刻觉察唐炳德的脑补,便含糊应付两句,她才不澄清呢,她就让他自己脑补。
只要他们脑补的逻辑通,那就不会追问她。
她却忍不住逗逗唐炳德,虽然他很严肃,但是想到这么严肃正派的大队长竟然也相信了鱼仙人,她就嘿嘿。
“七爷爷,你真的相信会下大雨呀?要是不下,那你岂不是要麻烦?”
唐炳德斩钉截铁道:“肯定有大雨,我都感觉到了。”
他年轻时候也受过枪伤刀伤,有两处位置比较深,当时伤在骨头上,但凡天气有变就会疼。
变化越大,疼得越厉害。
这几天晚上他疼得几乎睡不着。
原文中没有鱼仙人他也是这样决定的,只可惜刘支书势大将他压过去。
不过这之后他在唐家村的威望却是更高的,社员们对他蜜汁相信,以后他说什么信什么。
刘支书几次想换掉他都没成功。
唐圆握拳,这一次大家抢救了麦子,七爷爷的威望会空前高涨,以后自然是指哪打哪儿的。
她顿住脚步,朝唐炳德背影笑道:“七爷爷,季干部好像有话要和你说,回头你找他私下里好好聊聊。”
唐炳德应了,“行。”
唐圆又道:“我会劝封辰帮忙收麦子的!”
唐炳德想说没人能说服那混小子去生产队干活儿,让她别白忙活,结果她已经跑了。
唐圆听人家说大队长和支书打起来了,特意带着季宏岳赶过来,让封辰先带着东西回家了。
她十来天没见爹娘和封奶了,打算回家给他们做好吃的,毕竟他们收麦子很辛苦的。
封辰头会儿先把东西送回家,就被封老太揪着问东问西。
“辰辰,你和圆圆在山里过得咋样呀?圆圆习惯不?”
“你有没有好好照顾圆圆啊?”
“圆圆是不是对你有点意思啦?”
“我和你婶子都商量等你俩回来就给你们定亲呢。”
封辰:“……”
他拒绝回答。
封老太却看出苗头,美滋滋地笑,打趣亲孙子,“哟,这是圆圆对你还没意思,你对人家先有意思啦?”
臭小子以前但凡她说相亲他就嫌烦,说圆圆看上他他看上圆圆之类的他就立刻澄清没有的事儿别乱说影响不好。
今儿居然不澄清了?
那就是对人家有意思啦。
封辰心想,她当然有意思啊。
以前他喜欢独来独往,觉得自己一个人比和旁人一起轻松。
现在他觉得和唐圆一起开荒种地更有意思。
他从来没见过像她那样充满活力却不惹人烦,懂很多知识却不吝啬分享,善良却不烂好人,勇敢又坚韧,真诚待人不算计……
打住,这么说下去他还能说一大串优点出来。
总之她让他觉得新世界不但富饶且非常有意思。
封老太正盘问呢,听见唐圆回来立刻打住话头,从一个包打听变成善良佛系不多事儿的老奶奶。
“圆圆,回来啦,几天不见可给我想坏了。”她也不拄棍儿,快步上前拉住唐圆的手,亲热地摸索唐圆的头发肩膀后背,不住地说:“哎呀,瘦了,在山里受苦了,是不是封辰那小子没照顾好你呀?”
唐圆很享受封奶奶的抚摸,就跟前世自己奶奶一样的感觉,她笑道:“封奶奶,我好着呢,在山里天天吃肉,还给你们带了熏肉和白面回来了。等会儿我给你们炖熏肉板栗吃。”
封老太:“哎呀,带回来干啥,留在山里回头你们过去再吃呗,带来带去麻烦。”
唐圆拿麦芽糖给封老太含着,还小声介绍石板村那边的事儿,听得封老太惊呼连连。
封辰默默地看着她俩,倒好像她俩才是亲祖孙似的。
看着唐圆甜美的笑,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的心也是甜的。
唐圆把熏肉板栗炖上,家里调料多,炖出来自然是更香的。
山下比山上热,尤其正午时分,太阳居然已经火辣辣的,晒得人头皮疼。
唐圆让封辰先吃,然后他们一起去给爹娘送。
抢麦时节,家家户户都是老人孩子做饭,做好以后去地里送,劳力们在地里吃,吃完略休息就继续割麦子。
唐圆让封辰拿上镰刀,“咱们帮队里割麦子吧,你力气大,一个人顶他们三个人呢。”
若是以往封辰绝对不会去帮忙,因为他没想赚那个工分。
现在唐圆说帮忙,他就帮忙,但是他有个条件——
“我去帮忙割麦子,你别去。”
说来也怪,当初明明是在山里碰见她,明明是约她进山种田,可心里却又不想让她干活儿受累。
唐圆笑道:“好呀。悄悄告诉你,其实我可懒呢,一点都不想在大太阳底下干活儿。”
封辰眼睛弯了弯,“那你等叔和婶儿吃完饭就把饭篮子拎回家,在家里歇个晌觉再给我们做晚饭。”
唐圆答应得嘎嘣脆。
麦田里,大家正热火朝天地割麦子。
男人在前面割,割完放在地上,女人在后面负责捆。
如果不捆起来没办法装车,会散一地的。
后面有人赶着牛车骡车,往车上装麦子,拉回场里晒干打场脱粒。
如果地块离场院太远,也会就地拔了麦子,直接犁地泼水压场,压得镜面一样平,再把麦子拉过来晒干脱粒。
麦收比秋收还忙还急,所以全村男女老少齐出动。
就算封老太那些平时不上工的老婆子做完饭都要去场里帮忙呢。
干不动重活,翻晒麦穗、麦粒总是可以的。
虎子那么大的小孩子都跟着下地捡麦穗呢,更别说唐香、佟雪这样的大姑娘了。
唐香哭唧唧的很是难受,她不想下地,她怕晒、怕累、怕麦芒刺挠,就这么一会儿她就觉得火辣辣地难受。
麦芒刺挠了胳膊脖子脸颊,再被汗水一杀,被阳光一晒,那滋味儿简直就跟千万只滚烫的毒蚂蚁在身上啃咬似的。
77年怎么还不来啊!
悲催的。
以前没分家的时候有二叔二婶两个壮劳力,家里根本不需要她下地干重活。
收麦子的时候她只需要跟在唐圆后面拾麦穗、割草、晒场,哪里需要她下地割麦子捆麦子?
唐圆和封辰凭什么不来割麦子!
她心里很不平衡。
她瞥了一眼旁边的佟雪,小声道:“佟知青,你还能坚持吧?”
佟知青也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原本她在知青组那边干活儿,唐武让唐大伯把她划到三小队来,他可以就近照顾。
他割麦子,让佟雪和唐香两人负责捆。
唐武很有一把子力气,不怕冷不怕热就怕没媳妇儿,现在有了媳妇儿那叫一个打鸡血,割麦子唰唰的一点都不累。
唐香和佟雪两人捆不及。
“爹,唐圆咋不来割麦子呢?”唐香冲着过来检查各组割麦子是否干净认真的唐大伯抱怨。
唐大伯:“你二叔说她病没好利索,怕她犯病。”
大伯娘现在整天美不滋滋的,幸灾乐祸唐圆生病的爽盖过唐圆不来干活儿的气。
不干活儿就不赚工分呗,有啥好气的?
她低声对唐香道:“宋知青有没有说他家啥时候给他调回去啊?我听说跃进大队有个知青调回城了,他家里跑关系给他弄的招工。”
唐香虽然盼着他能调回城,却也知道他后妈面甜心黑,会使出浑身解数挑唆宋爸压着他回城的。
还有四年,好难熬啊!!!
母女俩低声嘀咕着,大伯娘提醒闺女别晒黑了,少捆几个让佟雪多捆。
那边佟雪说头晕,唐武立刻扶着她坐下,用草帽给她扇风,又从汤罐里舀水给她喝。
大伯娘看见登时不乐意了,她心疼闺女自然就想佟雪多干,儿媳妇儿是别人家的闺女,她恨不得多使唤使唤。
“雪呀,你看你都和我们一家干活儿了,时不时赶紧成亲呀?”大伯娘心里对佟雪又鄙夷又来气。
明明之前勾搭武儿处对象了,后面却又装什么贞洁烈女,说怕影响不好不随便到家里去,有那么几天好像还跟武儿闹脾气。
这几天要收麦子,她为了让武儿给她干活儿,又觍着脸凑上来。
大伯娘就想让他们赶紧办婚事,定亲什么的没必要。
佟雪心里有气,却又不知道气谁。
她之前总回城活动关系,傍上一个男人,他说能给她安排工作,结果睡了她又说不好办,想就那么拖着她。她不甘心,就想闹一闹,谁知道男人的老婆护短反而把她打一顿,说她破鞋勾搭汉子要送她去劳改。
她斗不过人家,只能灰溜溜地回了乡下。
她虽然靠上唐武却只想让他帮忙干活儿,并不想嫁给他。
知青一旦和当地农民结婚,那就等于一辈子扎根农村,这辈子别想再回城了。
户口是农村和城市之间的一道天堑,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是真的不甘心呀,那么多人都回城了,怎么就缺她一个?
她一直留意哪个知青有机会回城,私下里接触人家,希望回城的那个能带上她。
就大伯娘说的跃进大队那个回城的男知青,她也接触过,可惜人家没理她。
她又气又窘,回城无望,眼前又是一场又一场的高强度大体力劳动。
她真的扛不住了。
她只能又跟唐武妥协,给他两分好脸一点甜头,就哄得他鞍前马后地伺候。
她真的不甘心呀。
如果不计较户口,不是非得回城,一旦她开口说嫁,乡下这些泥腿子排着队讨好她。
所以不是她不够好,不是她不漂亮,是她没有关系。
但凡她有个城市户口,也能嫁个城里有工资的家庭,让人家养着她。
但凡那样,她也不需要这样辛苦。
唐武越对她好,她越不甘心,越讨厌他。
唐武却没有一点眼力见,抽空还要扶一把、摸摸小手、捏捏细腰,若不是人多不方便,他真想拉着佟雪去后山干点啥。
“雪、那个、那个晚上去我家住呗。”他小声乞求。
佟雪心里厌烦得不行,这男人怎么这么蠢,满脑子都是下半身那点事儿,恨不得吃了她。
真是让她恶心。
她真的有点反胃。
就在这时候公社邮递员骑着自行车从远处过来,路过麦田他喊了一声,“这里是唐家村的地吧?”
有人喊道:“是嘞。”
邮递员立刻掏出一封信,喊道:“正好,这里有吴金知青的回城调令,你们给捎到大队去。”
什么?
听见的社员和知青们都愣了。
吴金还能回城呢?
他不是被送去砖窑厂改造了吗?
邮递员笑道:“那有啥的,老子英雄儿好汉呗,人家老子有本事,当然能给儿子调回去,这下呀劳改都省了。”
说着他脚一蹬,骑着自行车又跑去下一个村送信了。
听说吴金的回城调令到了,社员们顶多议论一下,没太多感受,毕竟跟他们无关。
但是佟雪就不一样了,她心中掀起惊涛巨浪。
原来吴金真的能回城?不是说笑的?
那……他以前说带她回城的约定还作数吗?
另一块麦田里,唐圆和封辰的到来也差点惊掉社员们的下巴。
“快看,那是谁?没想到游手好闲的混子也来地里了。”
“啧啧,太阳打西边出来啊。”
更多的人则是议论唐圆和封辰是不是好上了,两家住在一起,唐圆和封辰经常出双入对的,好上很正常吧?
“他俩在一块,也不知道谁吃亏谁占便宜。”
“一个疯一个混,也是天生一对了。”
唐圆丝毫不在意那些蛐蛐声,你玩游戏会在意NPC背后蛐蛐你啥么?
她拿着镰刀,封辰拎着饭篮子和汤罐,他们径直朝着唐爹唐妈那组去。
大家平时上工是按照固定工分,整劳力一天十个工分,但是麦收这种紧迫的时候唐炳德会给额外工分。
割麦又快又好的给十二个工分,正常的十个,单独负责一组捆麦子的八个工分,两人一组捆一人顶多五个,如果不如别人一人捆得多那就一人四个。
唐妈没捆麦子,她也割麦子,赚十个工分。
唐爹和唐武、唐大哥等人割麦子快就是十二个,唐爹还有额外照顾牲口的三个。
他俩能干,赚工分多,就舍不得唐圆下地。
看闺女拎着镰刀过来,唐爹立刻道:“闺女,你送完饭就回家歇着吧,做饭也挺累的。”
封辰主动道:“唐叔,你和婶儿吃饭,我帮你们割麦子。”
唐妈立刻悄悄拽住他,小声道:“按天记工,你多割也不多给工分,你去跟队长说,额外给你记工分。”
麦收时候又急又忙,为了尽快把麦子收回去,唐炳德比平时大方,会给工分的。
封辰:“那我干的记在圆圆名下。”
唐爹唐妈吃饭,他和唐圆去找唐炳德说帮忙割麦子的事儿。
唐炳德是第一生产队的队长,安排好以后也亲自拿镰刀割麦子的。
他就在旁边的麦田里干活儿,这会儿正在吃饭。
唐圆给他拨了一点熏肉板栗过来。
唐炳德:“你家口粮不富裕,拿回去吧。”
唐圆手一翻就把碗里的菜倒进他碗里了。
唐炳德:“……”
他也不能追着给丫头倒回去,便承了情,又把肉分给儿子们。
唐圆就跟他说封辰帮忙割麦子的事儿,“七爷爷,封辰割麦子又快又好,比十二工分的还多,他割的记在我名下呢,你得大方点。”
唐炳德被她气笑了,这丫头……
看来两家好事将近。
唐炳德三个儿子吃着唐圆给的熏肉板栗,一个劲儿地夸好吃,还问怎么做的。
唐炳德瞪了他们一眼,不许他们那么馋,三个儿子立刻闭嘴吃饭。
唐炳德沉吟一下,对唐圆道:“那就给他十三个工分?不过得叫上小队长记分员当场试试,确实厉害才行。”
工分自然不是他说了算的,他只是建议,然后小队长以及记分员们监督评定。
这是很直观的,的确比那些人能干一目了然。
唐圆又开始给七爷爷出谋划策,“七爷爷,鱼仙人说你干嘛不给他们分组呀,你看看十二分的半天干多少活儿,然后分多点算一块,工分也高一点,让各组认领,想多赚的,干得快的可以认领多块。这样他们多赚工分,也多干活儿,队里也能更快收完麦子不是?”
大佬力气大,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儿,当然不能被十二分局限住呀。
如果让他敞开了干,他可能一天赚四十工分呢!
唐炳德看看唐圆,再看看封辰,这大个子,这把子力气,不利用起来的确很浪费。
想了想,他指着旁边另外一块还没开镰的麦子道:“那边有六亩地,割完工分都算你的。”
麦子长势好反而好割,一抓一把麦秆,一镰刀下去,唰就割下来。
如果麦子长势不好,高矮不齐,还有倒伏的,还夹杂着麦蒿、灰菜等,那就麻烦。
而且今年麦子缺水,没有浇过的地块麦子就矮,需要蹲着割,那就更累。
唐炳德给封辰指的这块浇过地,长得好。
早上看着还绿绿的,经过一中午毒辣日头的烘烤,这会儿已经黄中带绿。
如果能先挑着黄处割,那割着割着也就都黄了。
并不会让麦子减产!
封辰见唐炳德说了,立刻就提着镰刀过去。
唐圆赶紧把草帽扣他头上,又把封奶奶的套袖给他戴上,再把封奶奶给她的毛巾挂在他脖子上。
这么一打扮,真有农业大佬那味儿了呢。
唐圆偷笑,拿手指轻轻戳戳封辰的胳膊,“去吧,注意休息啊,别太累,要是把腰累坏了会一直腰疼的。”
割麦子拾棉花啥的,可累腰呢。
封辰低声道:“我腰好着呢。”
唐中和家和唐妈他们近,两家一起干活儿一起吃饭。
唐中和娘张桂芬跟唐妈笑道:“俩孩子真般配。”
自打唐中和跟唐圆走得近以后,唐中和还去给封老太治脚,张桂芬对封辰了解也多起来。
唐妈挺满意,尤其封辰不让闺女干活儿这点。
另一边刘赖子娘却不高兴,看到唐圆和封辰她狠狠地啐了一声。
“一个疯子一个混子,懒得淌油儿,他会干啥活儿?”
自打刘赖子去了采石场以后,他娘就魔怔了似的,见天在家里诅咒扎小人。
扎唐炳德、封老太、封辰、唐爹唐妈、唐圆、大黑牛也没放过。
可惜这些诅咒似乎一点效果都没,反而眼见着人家越来越好。
很快大家就见识到封辰割麦子的恐怖速度。
这特么是人干事儿?
你一个人干我们三个人的活儿?
几个青年不服气,还憋着劲儿跟封辰比试,结果差点给腰累断,最后不得不服气。
以前他们瞧不起的封辰,人家似乎……比他们能干啊。
唐爹原本还因为闺女和封辰独自在山里有些不大爽,这会儿看到封辰如此能干,瞬间爽了。
他由衷地跟人夸道:“封辰这孩子真是又能干又心善啊。”
有人打趣他,“能干看见了,心善咋看的?”
唐爹理直气壮:“他这么能干,要是每天都敞开了干活儿,一个人拿三个人的工分,那大家伙儿不得少赚工分?他平时为啥不来,我看就是不想分咱们的工分,只有麦收这种紧急的活儿才来帮忙。”
众人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再看封辰的眼神就带上了敬畏和钦佩,人家哪里是游手好闲的混子呀。
人家明明是人帅心善又能干的五好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