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陌生
“还没决定”察觉到他情绪不对，陈昭月放下手里额的资料，朝他走过去。他却后退，下意识的动作让两个人都愣了愣。这样的僵持对两人来说都陌生，陈昭月满眼担心，看着他问：“怎么了嘛？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时间点，他应该还在演出现场才对。
“之前没有听你提过。”他不回答她的问题，生硬地说自己的话：“你心里怎么想？”
两个人都在抛问号，问号越多，对话越难进行下去，盘旋的雾绕在他们上空。
陈昭月是真的没决定好，出去一趟，要考虑的远不止距离问题，更多是未来发展。从收到资料到现在不过两个小时的时间，不足以让她做下选择。她一时间无法回答，在他看来却是一种默认，以及一种带有迟疑的犹豫，他替她回答：“你想去，但是顾虑我。”
所有负面情绪都集中到一起，堆垒成他心头的一团乌云。徐咨阅仰起脸，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呼吸急促又困难，明明在熟悉的“家”里，他却幻觉自己仍在刚才的酒吧门口灌冷风。
“我是不是说过让你不用考虑我迁就我？你做任何事情都以你自己自己为主，就算是出国，只要你想，你就去。”周遭空气在一点一滴地凝固，同时凌迟着两个人，徐咨阅觉得此刻的自己矛盾到丑陋，但情绪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但你应该告诉我。”
她张了张嘴，没等开口，就听到他语带嘲讽地接着说：“我很差劲吧，总是让你跟着我跑，还总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其实我什么都干不成。”他重新低下头，只是没有在看她，自言自语般：“无论是发专辑、组乐队还是保护你，我都没有做到。”
他甚至把事情搞到了最糟。他们两个是对比鲜明的正反面，他自负又急冲，从来都是胡打乱撞。反观陈昭月，她极少说自己的计划，却又每一步都走得扎实平稳，她永远有她的想法，往哪里走怎么走，心里一清二楚，更显得他像个笑话。
陈昭月静静听着，忽然觉得面前的人变得好陌生。恋爱谈了三四年，即使换了个身份，她也并没有太多实感，两个人都太过年轻，需要考虑的事情也太少，对于婚姻中所谓柴米油盐的琐碎都没有体验。即便那两本结婚证件真实存在，她也不觉得两人的关系有发生变化。原来变化是在无知无觉中发生的，此刻她清晰地感觉到两人之间有什么不一样了——
或许是她长时间都感受着他的游刃有余，他的少年恣意，他的光芒万丈，却不记得他不过也是一个普通的二十岁出头的男生。羽翼尚未丰满，因此一点偏轨就足以打乱他的平稳和信心。
他们一人各自占据沙发的一边，却像各自罚站，谁都没有要坐下的意思。陈昭月缓慢地呼吸，如果之前只是觉得这段关系对他的发展来说不合时宜，那么现在，她觉得对两个人来说都已经时机不对了。她们想得过于简单，太快把所有程序都走完，他冲动直接，热烈赤诚，而她爱得太过，忘了即便有了法律这层保护，仍然不是最后。
陈昭月擡起头，缓了语气，认认真真看着他说：“我没有不告诉你，我也是今天才收到的资料，在你进门这一刻，我甚至都还没把资料看完。你让我怎么给你一个答案？”
“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突然变得这样。”变得有话不能好好说，变得开始争论一些争论不出结果的问题，变得明明看起来仍然熟悉内里却陌生。陈昭月说：“我知道你过得不顺利，想做的事情处处受限，不想做的却次次妥协，我能做的只有不拖累你，但我还是给你带来了影响。”
他最近越来越沉默，明明说是去表演，每次回来却都像被抽走了一半的灵魂。陈昭月已经记不清，他有多久没像今天一样，进门就要过来抱她。更多时候，他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发呆，房间角落的吉他落了灰都没空去关怀。
陈昭月起初还不知道原因，直到在往上刷到他最近那几个简陋的舞台。他不似以往那样神采焕发，一首歌唱到结束，才打起精神对镜头笑一笑。连路人网友都能看出他被公司针对了，陈昭月不傻，她甚至知道什么原因。而他只字不提，更验证了她的猜想。
“你说我总是为你迁就总是考虑你，你自己不也是这样吗？比赛晋级第一个给我打电话，被为难不顺利不开心却一个字都不跟我说，你明明也这样。”陈昭月一字一句数着，一字一句都在审判他，也审判自己。她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其实两个人都已经很累了，其实走到现在两个人都没有能力再维持好这段关系。她声音低下来，说：“我们都各自冷静一下吧，冷静好了我们再谈。”
她转身要去书房，那里有一张躺椅，她平时看书累了喜欢趴在那休息。徐咨阅拉住她，表情依然紧绷，但不是对她：“你回房间睡。”
陈昭月一语不发地看他一眼，没和他争。反正在哪儿都是睡不着。
失眠的时候她想到很多，想他以前那么耀眼目的那么明确的一个人，想做什么立马就去做，那副仿佛战无不胜的样子最吸引她。想两人这段恋爱，在朋友群体里他的偏袒从来都不遮掩，喜欢她就说喜欢她，考试一结束就要牵她的手。又想到长久的恋爱关系中两人罕见的几次不愉快，或许两个人都该回头审视自己。
她认为自己始终保持理智，但也许早就在无知无觉中失衡，而他更加在这段关系中受一些外力因素影响，将自尊心挂得越来越高，以至于两人连话都越来越说不清。
说是各自冷静，徐咨阅却没有时间留给自己冷静。后面的几天可以用鸡飞狗跳形容，这家娱记发了他和黎晴晴在同一辆车上下来的，那家娱记爆出他和陈昭月高中的合照，网友自动补充完整一出渣男出轨的戏码。舆论越演越烈的时候，他的经纪公司抛出最狠的一招，直指他身为公司艺人没有艺德，不服从公司安排，也不配合工作，昨晚更是在演出前不打招呼就离场。
一时间，与徐咨阅这个名字挂钩的词条从“创作才子”“天赋型歌手”变成出轨渣男、失信艺人。
紧随而来的是公司对他失约的起诉。
经纪人发来消息，叹息他一把好牌打得稀烂，还劝他不要尝试和公司硬碰硬。
徐咨阅跟他共事几个月，知道他不是多恶的人，也看得t出来这是真的欣赏他的人，可惜各有各的立场和观念。他无法勉强，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从站上比赛舞台到现在和经纪公司解约，不过一年时间，他做了很多事情，综艺影视还有五花八门的表演，唯独想要做的音乐一首都没做出来。
直至今日想法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唯一不变的是他心里仍然攒着一股气，不愿成为聚光灯下一具死气沉沉的傀儡。
对，他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