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关沛都睡得很好,而且睡得很早。
无他,体感游戏过于耗费体力,蹦跶两小时之后整个人累瘫,晚上不到十二点准时睡死过去,甚至连眼罩耳塞都不用。多年昼伏夜出的生活规律一朝治好,任天堂真的懂宅男心理。要知道这位可是因为过于想睡懒觉才默默辞职在家写小说的。
今天晚上,干掉了游戏里的黄色壶铃和蓝色跳跳之后,关沛照例睡得很好。
直到他被凌杨往被窝里塞了两罐冰可乐,直接冻醒。
关沛一睁眼睛,就看到凌杨坐在他的床边,也不开灯,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人,发出绿油油的光。
关沛一激灵,赶紧捂紧自己的小被子:“二傻,大半夜的你干啥!”
凌杨一扁嘴:“我做噩梦了!我睡不着觉!三傻起来陪我打游戏!”
关沛把两罐冰可乐扔出被窝,毫不犹豫地扔给他四个字:“你有病吧!”
然后赶苍蝇一样挥挥手:“睡不着自己玩去,老子困死了。”
说罢一翻身,把自己实实在在卷进被子里,形成了一个密封的煎饼卷儿,又昏睡过去。
不管凌杨在被子卷外面怎么捅咕都无动于衷。
凌杨无奈,早知道三傻有不陪我打游戏的这一天,就不连蒙带唬让他来家里住了。
一个孤独的凌杨,裹着旧T恤,半夜坐在客厅里,喝冰可乐。
他做了个贼可怕的梦,醒过来还心有余悸,完全睡不着。
梦的主人公是谢与非,不知道怎么的他就和谢与非结了婚,住在了一起。那女人天天不是要养蛇就是要养蜥蜴,吓得他回家都要把门先开一条小缝,确认屋里没有突然出现一条蛇。
然后他们就生孩子了,护士把襁褓抱过来给他看,一打开里面伸出一条柔软的鼻子,居然是一只小貘!就动物园里长得像花西瓜那种!
再然后他就直接吓醒了,前胸后背都是冷汗,总觉得手里还残留着小貘的触感。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就是今天多说了几句话,至于思维奔逸成这样么
凌杨敲了敲自己的脑壳,那边屋里关沛的呼噜声隔墙穿门而来,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嘲笑自己。
跟谢与非结婚?不不那真的是做梦!还是个噩梦。
事情还是要从吃晚饭说起。
凌杨为了展现自己的霸总风范,特意从“沈记”打包过来的晚饭,确实要比谢与非日常会叫的牛肉饭好吃丰富。
虽然没吃上自己心心念念的咸肉菜饭,但是散发着钞票气息的白松露炒饭反正也不难吃,还有响螺汤和鲳鱼烧年糕作陪,青菜也鲜甜,行吧,吃起来。
谢与非还对咋教学生耿耿于怀,吃饭也不放过凌杨,揪住他一通讨教。
“以线代为例,你能说一下你都哪里不懂吗?”
凌杨直接忘记了咀嚼,他的高数在补考完当天直接就饭吃了,现在能算明白四则混合运算就是极大的胜利。
这可怎么办。
霸总人设不能崩!凌杨急中生智,决定来一段高屋建瓴式的讲话。
于是他以自家的榨菜生意为例,开始讲解了一段用户心理,什么目标趋近效应,认知闭合需求,微小属性策略,哐哐哐往外甩概念,都是上个月被老胡丢去听培训学来的,新鲜热乎着呢。
谢与非听得倒是十分认真,甚至还掏出了手机:“你不介意我录音吧?”
凌杨这辈子,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公司,几乎从没受到过这种待遇,简直受宠若惊。
毕竟凌大壮从出生就认为他欠揍,并且坚持这条路线二十八年没动摇。而其他人,不是当他二世祖就是当他小屁孩,认真听他说话并且做笔记的,大约只有谢与非一个。
这下凌杨有点美得找不着北,连饭都停下不吃了,清清嗓子喝口水,手舞足蹈连说带比划,专心培训谢与非怎么教学生。
“这就比如说啊,你要教学生点啥,比如比如”
凌杨比如了半天,宣告失败:“你们专业学生一般都问啥问题?”
谢与非扒拉着炒饭思考了一下:“公式的编法?”
凌杨作为一个不好读书也不求甚解的人,当然不会去问到底是啥公式的啥编法,直接就坡下驴:“那就假设,有个学生问你一个公式的编法,你咋回答?来,你就当我是你的学生。”
凌杨那无辜的眼睛眨巴眨巴:“老师这个公式我不会编。”
谢与非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偶蹄目此刻不太像霸总了,长睫毛一闪一闪,倒是有点像长颈鹿,产生了一一种想要撸撸毛的冲动。长颈鹿也是偶蹄目的,没毛病。
谢与非把思绪从撸长颈鹿那拉回来,大概想了一下,刷刷刷在纸上写了个天书一样的公式:“这个公式的话,用MATLAB可以这么编”以下省略凌杨听不懂的中国话若干。
谢与非在草纸上一通划拉过后,凌杨刚想就她的讲解速度提出点意见,只见她又开始讲第二种编法了:“还可以这么编对,你要是觉得代码效率不行,也可以这么编然后这种虽然有点难,但是代码效率是最高的,你看啊它是这么编的”
凌杨就这么目瞪口呆地看着谢与非噼里啪啦跟他倒完了一个公式的四种MATLAB编法,代码效率递增。
顺带还吃完了一盒白松露炒饭,一粒都没给他留。
凌杨终于第一次站上了情商的制高点,内心暗暗同情谢与非的学生们。
“你觉得这样学生能听懂吗?”
谢与非一脸理所当然:“这都很简单的。”
“那比如我就是个特别笨的学生,第一种就听不懂了,你咋办。”
“劝你转系?”
凌杨简直绝望了,发出了霸总怒吼:“不能转系!”
“那就下学期让你重修?”
凌杨终于也露出了一回朽木不可雕的神情:“当老师的,传道受业解惑啊大姐,不能采用任何行政手段,必须靠你自己教会!”
“哦,行吧,你把边界条件先说清楚就好了呀。”
“那你咋办,第一种,你说那个啥啥变换我就没听懂。”
“这个是基本概念啊,让你自己回去看教科书?”谢与非试探着回答。
凌杨突然感受到了当年高数老师的心情,教棒槌学东西,真的是令人痛苦。没关系,他是谁啊!他是在榨菜销售界摸爬滚打了四五年的凌总啊!
不许反驳!销售总监也是总!
于是凌杨堆积起来对待客户的十二万分耐心,开始从头指导谢与非怎么教学生。
“首先吧,你得把自己放到和学生一样的位置上,弄清楚学生哪里不懂,你得共情,共情懂吧!”
“我对共振了解得更多点”谢与非难得有点怯生生。
“那你就理解成一种情绪的共振!你得把自己放到一个啥也不会的状态去看事情!”
“我好像没有这种时候?”谢与非歪着头,苦思冥想到底要咋共情:“这个情绪共振又没有频率好难搞的。”
凌杨顿时了解了,跟谢与非这种人,从根源上找解决方案是不行的,共情对她来说太难了。她只适合简单粗暴的照章办事,就跟培训那些新销售一样,套路往哪一摆,操练熟了肯定能做到及格分,至于出类拔萃那就靠天分了。
于是凌杨直接换了赛道:“这样吧,咱不共情了,咱直接上办法。学生不是不懂么,不懂就问!你就多问学生几个,哪里不懂,哪里不懂讲哪里,基础的不懂就从更基础的讲,直到问到他没有不懂的为止!”
谢与非点头:“好像有点道理。”然后迅速想要实践:“来我们操练一下。”
唰啦唰啦在纸上写了个线性方程组给凌杨:“这个方程组很简单的,你试试怎么解,哪里有不会的我教给你。”
凌杨感觉他听到了空中传来“当啷”一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声音分外清晰。
纸上那一堆X什么什么的,它认识我我可不认识它。
霸总失格倒计时,五,四,三,二,灵光一闪!
“你这个太抽象了!咱们弄个具体点的,就上次咱见面,那个偶蹄目什么羚牛羚马的事,你给我再说一遍!假设我从偶蹄目就不知道是啥。”
凌杨掐准谢与非的七寸,知道她一说起来这些动物就停不下来,动物再怎么也比线性代数好理解。
果然,谢与非恨不得从宇宙大爆炸开始给他讲起。
“停!你讲太快了!”
“停!扯太远了!要时刻围绕你讲的话题!”
“停!专业术语太密集了,得有张有弛!托福培训的课为啥那么多人听?人家会讲段子!”
凌杨发现谢与非既没有发火也没有怼他,胆子越发大了起来,态度也越发像是在培训新入职的销售。
等谢与非讲完羚牛和角马,两个人都口干舌燥起来。
凌杨这货有个毛病,话说多了不喝水就咳嗽,于是一个劲在那咔咔咔咔,谢与非终于反应过来,说我请你喝咖啡吧!学校旁边有个咖啡馆做的瑰夏还不错。
于是两人收拾东西终于离开了办公室,此时已经九点了。
咖啡馆不远,谢与非说吃完饭需要活动一下,走过去算了。
凌杨也没有意见,秋天的晚上够凉爽,两人走在校园里,银杏叶子铺满一地,在路灯下金黄闪耀,踩上去发出悉悉率率的细小声音,倒是十分惬意。
凌杨一瞬间甚至觉得有点像校园恋爱剧的剧情。
于是感叹了一句:“哎呀,银杏叶子都黄了。”
谢与非接了一句:“是啊!应该注意防火。”
还生怕不破坏气氛地加上个补充:“最近天气太干燥,树叶这么堆积很容易着火的,去年生物系的楼着火,实验室的斑马鱼全成鱼汤了,好多博士毕不了业。”
凌杨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这个世界上,不只男的里存在大猪蹄子,女的里也有。
就这么满心愤懑地走到了咖啡店门口,居然打烊了,谢与非老大不好意思地看着凌杨:“说了请你喝咖啡,那下次吧,今天太晚了喝多咖啡也睡不着。你要是渴了旁边有便利店。”
凌杨摇头:“算了,下次吧!”
虽然他已经渴到冒烟,可是霸总怎么能去便利店买矿泉水,不行,得忍到车上!车上有水!
“那行,那你自己去停车场吧,我再回办公室工作一会。”谢与非干脆利落地一摆手,就要再溜达回办公室。
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凌杨还以为这女人良心发现,要跟他说个再见啥的,没想到谢与非来了一句:“你留个邮箱给我,回头我发点偶蹄目相关的参考文献给你。”
凌杨觉得,她应该是费了很大劲,才把“下次见面要小测验”给憋了回去。
凌杨睡不着,索性抱着电脑改营销方案,越改越生气。
开玩笑呢!谁跟她结婚生孩子啊!肯定生孩子之前得看参考文献,考试不达标不让当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