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145祭
这是第三次了。
这种好似神祇一样傲慢且冰冷的注视,已经是第三次出现。它没有一次显露过哪怕是只鳞片爪，却仅凭一道视线就让人感受到一种□□弄于股掌中的恐惧。甚至，就连这种恐惧都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
尤淼看向旁边,江述依然一脸无知无觉地四顾着，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这里已经出现了一个恐怖到可以藐视一切生灵的存在。
尤淼心中莫名就生出一股愤怒来。
这种感觉来得突然,甚至不像是她自己会产生的。这种愤怒让她没有像是之前几次一样屏息以免被发现,而是笔直站立着朝山洞深处直视过去。一只手捏紧了一本【科学修仙手册】。
像是站在游轮上凝望深海，你知道那里隐藏着世界上最大的巨兽,可它无法来到陆地活动，只要【科学修仙手册】的游轮没有倾覆,你就能暂时保持安全，可人和海洋巨兽不可能永远保持井水不犯河水。当洪水泛滥，巨兽侵入人类的最后一块陆地时,你死我活的决战终将展开。
原作的结局,是江述建立了统一战线，建立了号称“绝对不会出现诡境”的安全区,人类在乐土上安居乐业，算得上标准的HE。可是如果在安全区外有这样的存在，那么原作的HE结局又能持续多久？
尤淼正想得入神，忽然听到江述发出了一声喊：“喂，你要去哪？！”
尤淼转头看去，顿时也是一愣。
被她拉出来之后一直对外界毫无反应的那个女孩，此刻却已经自己走动了起来。
她的表情还是呆滞的，只是却一步步目的明确地往山洞深处走去,一边走，嘴唇还一边翕动着，尤淼隐约听到,仿佛是在喃喃着“洞神”的名字。
我这么费力把你拉出来，你却还是要被那什么洞神拉走？！
尤淼看到江述伸出手想要拉住她，可却从她的手臂处直接穿了过去，女孩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尤淼也伸手拉了一下，然后……依然没有抓住。
刚才还能从黑泥中拉出来的躯体，此刻像是完全变成了幽灵一般，无知无觉地走向那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存在的深渊。
——不能让她就这么走进洞里！
两人几乎是同时这么想着，不仅是因为对这个生前便受尽折磨的女孩的同情，更是源于经历了多个诡境之后探索者的直觉。江述拿出了自己的身份卡，尤淼也拿出了【科学修仙手册】，两人不约而同一起往那倾斜向下方的黑洞跑去！
就在女孩一只脚快要迈入深渊中的时候，两人却同时看到了一片浅色的东西贴着石壁从下面缓缓浮了起来。
那是……一小块带了粉白色的伞面？？？
江述顿住脚步，几乎是以为自己又陷入了幻觉中。
伞面托住了女孩的一只脚，并且还在缓缓上浮，它像是漂浮在海水中的幽灵水母一般，动作无声且轻灵，一点点在两人面前展现出了全貌。
江述也看清楚了，那确实是一把伞。
还是一把……上面画满了娇艳的草莓图案、伞骨上还缀了蕾丝花边的，能出现在每个魔法少女变身动画里都不显得违和的伞。
一把如此梦幻的粉白色小伞，却静静飘浮在这么个曾经埋葬了数不清无辜少女的阴森山洞里，江述觉得这画面只应该出现在荒诞电影里，可很快，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就发生了。
那把伞的伞面边缘，就像是水母伞盖一样缓慢翻卷起来，露出了下方的……长着一排又一排钩状利齿的、还滴答着黑色粘稠液体的一张大嘴。
黑色的像是凝固烟雾的底色蠕动着，每一颗牙齿都抖动着让人头皮炸开的弧度，那张大嘴从伞骨上飘然落下，直立着站在女孩面前，眼看就要一口把她吞下去。
江述手中准备好的诡核差一点就要出手的时候，却被归玄拦了下来。
“等等，先别动，那东西不是你想的那样。”
女冠挡在了他面前，她的身形依然清峻笔挺，只是却没了刚才的紧绷，她看向那把伞的目光带着探究，可更多的却是江述读不懂的怀念，就像是……看到了一个久未相见的故人一样。
当【草没伞】刚刚张开嘴的时候，尤淼确实是紧张了一下的，可转眼她就惊讶地发现，归玄这个马甲居然听到了连妙妙都没听到的声音。
【归顺我……加入我……成为我……】
【死亡不是结束，只是开始……抛却躯体，以怨念的名义活下去。走比活着更艰难的路，走向报恩，复仇，守护……】
这……难道就是当初在体验店里，【草没伞】和那些尸体交流的内容？
答应了会怎么样，不答应又会怎么样？
尤淼静静看着已经不再向深渊前进的女孩，看她张开了口，然后尤淼第一次听到了她的声音。
嘶哑，艰涩，像是吞了火炭烧坏了嗓子一样，艰难地吐出了她的选择。
“我要……让他们死！”
“我的骨，我的肉，我的灵魂和一切……拿走它们，让他们去死！人类和洞神都要死——”
熟悉的画面再度上演，女孩一步步走向悬浮在空中的大嘴，然后自己撑开了布满利齿的嘴，安静蜷缩着坐了进去。然后那张可怕的巨口和里面的女孩，都变成了很浅的蓝色。
嗯……白素兰那时候还是纯白来着，难道说【草没伞】的进阶，和诡都世界身份卡的颜色进阶设定一致？那她现在如果是妙妙的话，是不是就能看到【草没伞（蓝）】的名称？
她没什么机会得到这个答案了。吞下了女孩的伞重新贴回到伞骨上，眼看包袱一卷就要再次飘回到深渊里。
喂等一下啊！
尤淼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伞柄，问道：“妙妙在哪里？她在守护什么？”
“……”
“洞里到底有什么？洞神是不是现在这个鹧鸪山的诡核？你要是长了张嘴却不会说话，要不要考虑把白素兰叫出来？”
江述：“……”
从那把伞出现开始，他就完全搞不明白现在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归玄还能问出点问题来，他就只能看着一个道士和一把很洛丽塔的伞交流，自己连问问题都不知道该问哪一个。多余得像是山洞口那个已经化作白骨的祭品脑袋。
就在江述觉得自己是不是悄悄消失掉比较好的时候，他忽然就捕捉到了另外一道声音。
“归道长，有人来了！”他紧张地喊道，“很多人从外面过来了，看起来是想要进洞！”
尤淼也听见了，而且在她分神细听外面动静的时候，手中的草没伞一个扭动，直接从她手中脱身出去，转眼就遁入了洞穴的黑暗中。
外面的声音在靠近，已经能听出是近百人的队伍，男男女女都有，肃穆中压抑着兴奋，还能从交谈声里听出几个熟悉的声音——那是李家村的人。
江述站在洞口处，把藤蔓撩开一条缝朝外看了眼，正好看到了像是昏迷过去的耿庆云，他已经换上了红色新郎官衣服，正被一群人擡着，慢慢朝这边的洞口靠近。
这时候出去，肯定会撞上这些人。到时候再发生冲突就麻烦了。
“来这边！”江述抓住了尤淼的手臂，两人一起躲到了石壁的一个凹陷处。他的手指在身份卡上一划，顿时一道宛如轻纱的阴影就笼罩在了两人身上。
从外面看过去，这里已经没有了人，哪怕让最机敏的警犬过来也发现不了半点异常。两人把呼吸都放到了最轻，静静听着外面的人把擡过来的“新郎官”放在洞口处，然后前一天晚上主持葬礼的那个可能是村长的老人扑通一声跪下来，对着洞口高声喊道：“洞神在上，李家村全体村民把这一季的供奉为您送上来了！愿洞神消弭怨气，保我李家村永世富贵安康！”
祭品依次排开，香案蜡烛点上，复杂的香气透过藤蔓传入洞中，随后尤淼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按照她的经验，那是活人的脖子被一刀割开才会爆发出的气味。
送来的“祭品”被他们杀死了。
这一套流程和尤淼在之前的幻觉中依稀相似，只是祭品变成了男性，而且那些人也像是在忌惮着什么一样，就停在洞口处不远，却一步也不敢进来了。
是什么让这些人的祭祀发生了改变，而且也不敢再靠近洞里一步？
尤淼注意到了村长话中那句“愿洞神消弭怨气”，在一般的祭祀中是很罕见的。这说明他们知道自己祭祀的这位神灵有怨在身，而且希望自己带来的祭品能平息这种怨气。
需要靠活人男性扮成的新郎官来平息怨气的……难道说，这些人口中的“洞神”，指的并不是当初落花洞女“自愿”嫁的那个虚无的神灵，而已经演变成了新的存在？
她正想得入神，却忽然感觉到身边的江述身体猛然紧绷，左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心里带着冰凉的汗水，僵硬地紧紧握着她，似乎想要用这种动作平复自己的紧张恐惧，也让她不要发出声。尤淼正觉得奇怪，忽然间就发现，山洞里似乎突然变暗了许多。
咕叽……咕叽……
像是有什么没有脚的东西挤着鲜血，从山洞的深渊里一点点蠕动了上来。那东西的体型无比巨大，它靠近过来的时候，整个山洞似乎都在颤抖。
阴影彻底覆盖了视野，垂落的丝状物擦着尤淼的脸颊过去，她嗅到浓烈的血腥气，身体紧紧贴着石壁快要挤压成薄片。尤淼屏气凝神，努力从最不引人注意的角度微微擡头，想要看清面前的到底是什么。
接着洞口隐隐透进来的烛光，她终于如愿以偿。
面前是一颗人头。
巨大得撑满了整个洞口的女人头颅，还连接着苍白柔软的脖子，像是一条巨蟒一样从深渊里伸出来，塞满了整个洞窟。而刚才从她面前蹭过去的，正是女人从洞顶垂落下来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