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还是微微亮,运河码头已是一片繁忙景象,无数汉子打着短褂,赤着胳膊嘿咻嘿咻搬运货箱,有装货的,有卸货的,数不清的物资在这条河道上来往输送。
徐虎带着一队人马直奔码头而来,他们停在欧阳家的货船前,擡臂一挥,士兵们立刻按住箱子和工人,阻止他们继续搬运。
这处的主管一看是官爷,立刻陪着笑脸来打探:“大人,今日怎么劳动您来啦?”
青寨归顺之后,徐虎得了一个指挥佥事头衔。他天生一张娃娃脸,很容易让人失去戒心,短短时日之内,就和凤阳各处打好了关系。
徐虎素来好说话,不以官位压人,脸上常挂笑意。主管仗着平日的关系,主动递上一钱袋,垫着分量还挺重,讨好道:“欧阳家急着发货呢,大人若有事吩咐只管于我说。”
徐虎面色严肃,将钱袋推了回去,目光凛冽望去。
主管心里咯噔一下,立刻知道不好,苦着一张脸:“大人给个提示呗,总得让我知道是怎么死的。”
徐虎嘴角一勾,那主管的不安更加强烈了,我的娘呀,原来这娃娃脸还能笑这么阴险,青寨果然都不是好人。
以漕帮的地位,官府不会得罪狠了,毕竟各个码头都需要漕帮来打理,照多年经验,他预估今日得大大破财一番才能过关。
他心里肉疼得在滴血,可帮主一直要求他们顺着朝廷来。主管也无法,开口喊道:“都停下,都停下,不许动了,让官爷检查。”
徐虎走到一个中年男子面前,问道:“欧阳家的?”
欧阳家是江南的大商户,豪富数代,这一代的家主更是江南商会副会长。中年男子是欧阳家某几家门面的掌柜,每回隶属他门店的买卖,都是亲自来督送。
中年男子拱手,不卑不亢,“官爷称呼我一声何掌柜就行。”
徐虎一脚踩到货箱上,顿时一个黑乎乎的脚印显在箱盖子上,他视若无睹,开口问道:“这回运的是什么啊?”
何掌柜的视线从箱子移到他脸上,暗道来者不善:“我铺子里做的都是些粮食生意,都是正经生意。”
徐虎哼一声,继续问:“运到哪里去?”
何掌柜沉默一下,含糊其辞:“往南边走。”
徐虎冷笑一声,既不追问也不废话,拔出腰刀,一刀劈开了箱盖子,顿时显出里面白花花的盐,他重重一脚踢开,向前跨步,喝道:“开箱,每一箱都要检查!”
士兵们得令,立刻开始行动。
一箱一箱检查,粮食居多,但剩下小部分箱子装的都是盐。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在阳光照射下,白花花亮得刺眼。
徐虎皮笑肉不笑:“都是粮食?”
在开出盐箱子的时候,何掌柜就冷汗直流,他真不知道这里面装的是盐。
这事儿是前几天欧阳老爷亲自吩咐的,说是贵人所托,无需检查,务必要保证货物安全送到。
当时代替贵人来联系的是个极其俊美的少年,气质斐然,让人望之即生好感。家主的命令自是遵从,他心中并无怀疑,没想到竟招来弥天大祸。
何掌柜吞咽口水,强作镇定:“大人,欧阳家是有盐引的。”
徐虎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那咱们就好好算算,欧阳家今年售卖的盐量有没有超出盐引限定的数量。”擡手一挥,“来人,把人和货物都押回去!”
主管在旁目送这场大戏,看着阎王和小鬼都送了,顿时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哎呦妈呀,原来是针对欧阳家的,要赶紧汇报上去,估计这群土匪出身的想寻个理由狠狠宰欧阳家一笔,就等着看黄总督是什么态度了。
陈家的消息向来灵通,大清早在码头发生的事情,没过一个时辰就传到陈家宅子。
早上除了欧阳家,其他各家也都在码头上运输,徐佥事做事大摇大摆,毫无遮拦之意,其他各家该知道的也应该都知道了。
陈千瑜凝目沉思,张天不是目光短浅的贪婪之辈,做事必有缘故。连黄总督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张天想来肃清码头生意?不可能,可行性太低。
她心中无数猜想,却一时拿不定主意,正犹豫之时,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跑回来了,汗流浃背冲到门口:“大小姐,张副指挥使说了,他说了。”
陈千瑜眼睛一亮,转过头来,看来张天还记得五千两银子的恩情。
“张大人就说了一句,说不是他的意思,是用来还报郡主的恩情。他只能说到这里。”
陈千瑜心惊,是永安郡主的意思?
她顿时头疼起来,一旦跟永安郡主搭上关系,事情就会变得复杂,她了解那个少女,是走一步想十步的人,绝不会无的放矢。
陈千瑜沉吟片刻,很快定下主意:“来人,备一份厚礼,我要走一趟公主别院。”
不多时,马车便抵达别院,从大门进入就畅通无阻,主人似是早就猜到会有客人来访。
陈千瑜身后只跟着一个下人,捧着一个手臂长的红木箱,雕刻精美。她被引进堂屋,便施施然行礼。
杜平亲自扶她起来,笑着别有深意:“竟然是千瑜你第一个来。”
第一个?也就是说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陈千瑜心中警戒万分,脸上带笑,她熟知永安的性情,也不藏着掖着,便将疑虑直说了:“郡主虽然剑指欧阳,但针对的恐怕不单单是欧阳一家,我心中不解,唯恐因无知而坏了郡主大计,便替大家来探几句口风。”
杜平叉腰,佯装怒气:“好哇,张天竟然一转身就卖了我。”
陈千瑜失笑,附和道:“所以男人靠不住,以后还是找我办事的好。”
杜平也跟着笑了,她走到红木箱旁,好奇道:“你这回又送了什么?”
这是永安头一回主动提及礼物,说明她真的在等人送上门,陈千瑜松一口气,觉着自己没有猜错。
她主动打开箱子,金灿灿一片,金子晃眼,上面还有一份文书,她将文书递过去,笑道:“我一直想投效公主,可惜苦无门路。在江南得遇郡主是我的缘分,以前送的小东西都不堪入目,我想着,日后直接从陈家的收益分一成利给你,不知意下如何?”
杜平挑眉,她不意外陈千瑜有这样的气魄,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做出如此决定。
她嘴角始终带笑,却一动不动,并未接过来。
陈千瑜观察她的神色,轻轻拉过她的手,将文书放置她手心,开口道:“你只要在上面签字,以后陈家任何收益都有你一份,今天才做这件事并未不信你,而是此事需获得陈家上下的同意,故而花费了点时间。”
这回,杜平并未推拒。
她将文书捏在手上,似笑非笑,这话听着也就半真半假,需要陈家上下同意是真,今日才得到所有同意就一定是假的。
不过,真假没关系,此乃小节。
杜平捏着文书,案上就有笔墨,可她不急着签字,慢悠悠开口:“我不能这么欺负你。”
陈千瑜一愣,还以为此言不过是客气,笑着摇头:“郡主愿意收下是陈家的荣幸,怎能算欺负?”
杜平还是摇头:“你这份礼我很中意,不过,即便收下也不该是这么个收法。”
在陈千瑜意外的神色中,她踱步停在那箱金子面前,蹲下,拿起一个掂了掂分量,微微笑道,“这箱金子你就收回去,我欲入股陈家生意,你算一算,一成利需要投入多少本钱,这些金子就算作本钱,还差多少你报给我,我命人把银票给你送去。”
陈千瑜这下是真呆了,半晌说不出话。
这种事陈家不是第一次做,父亲在世时,对黄总督做过,对卢知府也做过,唯一的区别不过是贪心程度高低不同。
但是,第一回,有权贵会真正拿本钱出来谈入股。
“每一行都有自己的规矩,在商言商,我既然入股了,以后陈家有任何重大变化必须提前告知,我亦享有部分决定权,如同陈家其他长辈一样,该分的利钱按时给,该看的账目也一本都不能漏下,诚信为先。”
陈千瑜越听越震惊,这……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投诚了,而是利益同体。她目光中情绪复杂,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好一个永安郡主!
杜平静静等她笑完,耐心十足。
“失礼了。”陈千瑜忙道,“但郡主的做法太让我意外。”
杜平将文书放回箱子里,合上盖子:“我这人不喜平白拿别人的好处,商会有商会的规矩,朝廷有朝廷的规矩,我愿意和江南商会合作,自然就愿意按你们的规矩来,若整天用掀桌子解决问题,以后就没人陪我玩了,不是吗?”
陈千瑜点头,深深同意这一做法,她神色中带着难得一见的松快:“我希望郡主能在凤阳多待几年。”
杜平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只见曹子廷站在门口通报:“郡主,欧阳老爷来了。”
陈千瑜暗道,果然来了第二个。
杜平笑道:“还不快请。”
欧阳晖一早就被通知了码头的事情,立马知道不好。他经商多年,已是年老成精,立刻准备一番就赶来公主别院。只不过这番准备挺麻烦,花了他不少时间,这才慢了陈家一步。
他跨进门槛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地上的红木箱子,还有坐在一旁的陈千瑜,顿时眼皮重重一跳。
竟然被这鬼丫头抢先了。
欧阳晖一进门就跪下,老泪纵横,唱作俱佳:“郡主,给您添麻烦了。”
杜平连忙上前扶起老人家:“别这样,你都一把年纪了,都动不动就跪,该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欧阳家还需要你多看顾几年呢。”
语气虽和气,动作也客气,但这说话的内容……由不得让人心惊。
欧阳晖眼皮子又是一跳。
他眼明心亮,知道今日靠倚老卖老是过不了关了。
杜平将他扶到椅子,自己也回到主位坐下,淡淡开口:“欧阳老爷,我做这件事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欧阳家有盐引,而我今回在江南又收到不少盐,各家都有送,不过欧阳家送得最多。这么多盐我又吃不完,就想先拿你家试试,看能不能赚点零花钱,你说呢?”
欧阳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欧阳家是有盐引,但他每年卖出去的盐远远多于盐引上的数量,这都是约定俗成的事儿,黄总督那边只要打点妥当,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被人用这种方式捅出来,赔钱吃亏倒是小事,就怕有人不依不饶,非要用人命解决。
真按朝廷律法来办,就是死罪。
欧阳晖眼睛都快急红了,真想不管不顾地说一句,郡主您缺多少私房钱,欧阳家十倍给您。
可惜,这话不能说。
欧阳晖心知,永安缺的也不是零花钱。他二话不说,又跪下,这回倒是没眼泪,老老实实:“不管什么事,只消郡主一句话。”
杜平这回也不去扶他了,坐得稳如泰山,目光投到他身旁的黄花梨木盒,长条形状,大概有一尺长。她问道:“欧阳老爷今日带来什么礼?”
来了,欧阳晖心中一沉,跟事先预料的一样,这是能接受的结果里最差的一种。
“这是送给郡主的礼物,只要郡主在里面的文书签个字,以后欧阳家生意都有您的一份。”
这一番话,欧阳晖在十多年前对黄总督说过,如今又说一遍。
黄总督能得这份礼,那是因为他贵为漕运总督,捏着他们的命脉。可永安郡主手中并无实权,说句老实话,这钱他给的并不甘愿。
不过,能用钱解决的,都不算大事。
欧阳晖暗道,何况,能得到和黄总督一样的待遇,更能证明这小姑娘不可小觑。他敬重有本事的人。
杜平轻笑一声:“不用。”
欧阳晖擡眸,心里沉得厉害,这也解决不了?
“我不欺负老人家,欧阳老爷,这话我刚跟陈大小姐说过一遍,现在,跟你再说一遍,”杜平道,“我打算参与欧阳家的生意,日后给我两成利。当然,我不白拿你的利钱,需要投入多少只管开口,三天之内银票送到你府上。以后,欧阳家在生意上的决断我要参与,每年的账本都要送来复查,如何?”
欧阳晖瞪大眼,盯着她看了许久,她的表情看上去不是玩笑,他还是不敢相信,又去看陈千瑜,看到陈家那丫头笑着点头,他才确定永安郡主是真打算这么做。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压下狂乱的心跳,试探道:“在商言商?”
杜平微笑,点头:“在商言商。”
“为什么?”欧阳晖忍不住问,白拿的好处不要,非得给自己没事找事?
杜平道:“我相信一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既然想要长远的利益,那么,就该单纯在生意上合作。欧阳老爷,人是靠不住的,比起你今天的诚意,我更相信不变的规矩。如今,我愿意按照你们的规矩来,不管将来如何变化,你都不会翻脸不认人,”
她轻笑,目光清冷得让人发寒,“不然,还有谁敢跟欧阳家做生意?”
欧阳晖久久不能言语。
他擡头,望向上方,忍不住说出心中揣度,想从对方的反应中得到答案:“商人最重的便是信誉,郡主遵守规矩,年复一年,您便在天下商人间建立了自己的信誉。”
杜平微微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欧阳晖咬牙,壮着胆子说:“两成利太高了。”
“呵,一成利也行,”杜平笑着退一步,“不过,你需要帮我联系其他大商家,江南数的上号的商人都可以,就看欧阳老爷能推荐几个给我了。”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欧阳晖又被镇住了,他这辈子就数今日受的惊吓最多,被这位尚且年少的郡主设了一层又一层的套,将他牢牢圈住。
他认栽,闭上眼:“好。”
“希望下一回见到你的时候,我这里的堂屋都能坐满。”
“……好。”
欧阳晖拱手告辞后,拿着他黄花梨箱子回去,一路上思绪繁杂。
在家里教训儿子孙子的时候,只觉得个个不成材,他须得多活两年来撑住这个家,今日在郡主面前,这个年龄比他孙子还小的女娃儿,他只觉得自己果然是老了,斗不过年轻人了。
老人家长长一叹,迈出的步子越来越慢,几乎要停在原地了。他心中的疑问尚未完全解释,就这样糊涂地回去?
公主别院的大门近在眼前。
欧阳晖闭了闭眼,不行,他转过身,又一次走回堂屋。
杜平看到他折回来颇为意外,微微挑眉。
欧阳晖气息微喘,扶住门枢,事后回想起来,都不知道是哪来的胆子说这些话的,此刻,他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他上前一步:“郡主有更舒服的拿钱法,为什么偏要选个麻烦的?”在家里躺着收钱不好吗?他见过来来往往的官员,都会选择更容易的,“信誉是个好东西,但老夫知道,对您身边的天潢贵胃来说,跟商人之间有信誉并不是一件体面事,都会觉得沾了铜臭,损了清贵。郡主的做法我看不懂,还请不吝赐教一二。”
一股脑儿说完了,方觉出自己的鲁莽。可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欧阳晖感受到剧烈的心跳,在商界混迹半辈子,他自诩也算是江南数一数二的敏锐,分明感受到什么,仍想挣个明明白白的答案。
杜平望着他微笑。
欧阳晖愈发紧张了。
“闽地叛乱初始,欧阳家朝那里驻守的官兵无偿运送百担粮草;江南水患,自己家乡遭受浩劫,欧阳家更是出钱出力,不计得失;算得再远一些,多年前边关告急,国库空虚,战士们挨饿受冻,当时边塞收到一大批防寒衣物匿名捐赠,很多人不知道来处,我却知道。”她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欧阳老爷,这次的事不是谁都可以,你是我亲手挑的。”
耳中其他声音一瞬间都消失了,欧阳晖捂住胸口,想让里头跳得慢一些。
杜平站起身,看一眼陈千瑜,又将视线转回来,似在看他,又似在遥望远方:“陈家主曾与我说,她希望天下百姓日渐富裕,家家皆有余粮,户户皆有闲钱,这样生意才会越来越好做,百姓也会越来越好过,我深以为然。”
陈千瑜一怔,原来她记得如此清楚。
欧阳晖已说不出话。
杜平一步一步向他走去,每一步都是踩着阳光前进,纤纤玉手伸至他面前:“欧阳老爷以为何如?”
欧阳晖的手掌布满皱纹,他颤抖着举起来,快碰上时反应过来于理不合,赶紧又缩了回去。
杜平大笑,一把拉住他的手,另一只手也握上去,盯住他的眼:“我见过满目疮痍的荒城,亦听说过历经战火的城池断壁残垣,可是,只要商人们愿意走进去,这些地方又会复生,也许你们只是为利而动,可我仍想说,你们救过很多很多人,不自知的仁善也应获得赞扬。”
说到此处,杜平突然停下声音,掏出帕子递过去。
欧阳晖这才注意到,他已老泪纵横,泪水无声地蜿蜒在他的皱纹上。他吸了吸鼻子,狼狈侧过身子,哑声道:“老朽丢脸了。”
杜平笑道:“欧阳老爷是性情中人。”她负手而立,“你问我为什么,大概是,我想试试能不能在江南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欧阳晖深深弯腰,直到这把骨头再也弯不下去:“愿为郡主效犬马之劳。”
陈千瑜在另一侧,深鞠一躬,细白的颈项划出一道柔美的曲线,她声音清越:“我亦期待郡主眼中的风景。”
屋中,弥结和曹子廷也同时弯腰行礼。
杜平之后亲自送了陈千瑜和欧阳晖出门,看着马车远行,她在弥结的陪伴下踱步往回走。院中绿荫葱葱,鸟雀叽叽喳喳,弥结忍不住开口,笑意止不住:“恭喜郡主,贺喜郡主。”
有其母必有其女,这一招玩得漂亮。
杜平沉默片刻:“我说的是真心话,不过,”顿了顿,她伸手拂过一片嫩叶,“我误导了他们。”
她直接走进院中的亭台,她一坐下,立刻有侍女端着水果糕点陆续进来,又有人在她身后轻轻打扇。
弥结也跟着进来:“郡主是个磊落人。”
他心里藏下一句,就是不能太磊落,容易招小人。小人看你位高钱多又实诚,就会想着能不能坑你一笔赚个大的。
杜平道:“我的确欲重商,不过,他们想象中的行商自由永远不会到来,我误导他们有个大饼,想让他们出钱出力,可到最后,他们也许只能咬上两口,连馅儿都吃不到。”
弥结道:“郡主本就没有承诺什么。”
“师叔,我不相信绝对的自由,任何自由都应该在规则里行走。商人逐利而走,赚多少都凭本事,可是,绝不能放任他们垄断售卖,独霸市场,只要于社稷有碍,就该狠狠惩治。这天下是李家的,决不允许任何财富和兵力削弱李家的统治。”
杜平往嘴里塞一颗葡萄,她之前只说了前半段话,的确商人能救荒败的城池,但商人亦可因利而搞得人家破人亡。
天下之事皆是相辅相成,她绝不做养虎为患的蠢事。
“若有一日,江南商会聚集起来的财富比国库还多时,会发生什么?”杜平目视前方,“会带来一场战争吗?”
弥结叹为观止:“郡主身体里住着个伟岸儿郎啊。”
杜平白他一眼:“夸我就夸我,扯什么儿郎。”
弥结笑道:“是,是,郡主冰雪聪明,貌美如花,七窍玲珑,足智多谋。此姝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杜平噗嗤一笑,不小心把整颗葡萄吞了进去。
噎着了。